第14章 第十四章

    凌九有些心软了,他出生以来,二十多年头一次被这样深爱着,更何况对方一直用那么好听的声音说这样好听的话。

    他一听花芜姬的哭声,就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发酥,还想继续听她跟自己说话。

    一时间凌九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样的局面,偏生花芜姬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答应了,于是幸福地埋进他怀里,啜泣着,“九郎也是对妾身有意的,对不对。妾身有四五万两白银做嫁妆,在北京还有套四合院,九郎若是娶了妾身,这些就都是九郎的。”

    她急切地表明自己多么有用,“妾身虽然不是大家小姐,可是琴棋书画都懂点皮毛,日后九郎乏了,妾身便为九郎按肩抚琴;九郎饿了,妾身便为九郎洗手作羹;九郎冷了,妾身便为九郎暖床做衣。若是九郎还有什么喜欢的,妾身都能去学。若是九郎厌烦了妾身……妾身不是妒妇,也愿意为九郎纳两房小妾。”

    花芜姬像是一株菟丝子,紧紧地附在他身上,低声呜咽,“九郎……不要抛下妾身……”

    这厢凄凄惨惨戚戚,另一边站在远处的许清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以拳掩唇,遮去唇畔的笑意。

    纳两房小妾?真要纳了,不知享用美妾的是凌九还是教主自己。他们的教主荤素不忌,莫说身边的男人,就是有过私情的女子恐怕都比凌九见过的女人要多。

    不过教主毕竟也是个女子,年龄到了对情爱多有向往。

    可惜她又不是真心投入其中,只是享受这样嬉戏的乐趣。凌九不答应还好,若是答应了,不用三天便会被弃之如敝屣,所幸他是教中子弟,到时候他去向教主表明凌九的身份,还能留他一条性命。

    凌九被花芜姬的话触动了内心。

    他微微垂眸,一时间有些忘记了自己李九的身份,哑着嗓子呢喃,“我一个粗人,何德何能让姑娘这般委屈自己。姑娘结识诸多才子权贵,应该从他们里面择一良人。”

    “不要!”花芜姬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妾身不要什么才子权贵,妾身只心悦九郎一人!”

    她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哭得太狠了,脸色都有点不正常的发红。

    花芜姬退开两步,“九郎若是要娶他人为妻,妾身便在家中吊死。”

    “你…”凌九心下震撼,他性格木讷无趣,素来被姑娘们嘲笑不喜,还是头一回有女子对他说这种话。他看着花芜姬那双含泪决绝的眼,真心为她不值。

    他们两才认识不过一个月,她怎么就能为了自己去死呢。就算早已见惯生死的凌九都念着多活一天是一天,她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怎么能就这样轻践自己的性命。

    “何苦这般……”他说不出话来,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她这份强烈的情意。

    见气氛陷入胶着,远处的许清风走了过来。他先是给花芜姬拭了拭泪,继而拍拍她的肩,“好了,李公子既然无意于你,你又何必强求,今日就算他答应娶你,那也不过是强逼来的姻缘,日后难有善果。”

    他劝完花芜姬,又扭头看向凌九,勉强笑了笑,“李公子见笑了,我这妹妹没有福气,你且宽心回去成亲吧,我会好好劝她,绝不让她再纠缠于你。”

    凌九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他最后只是低头,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走出了几丈远,他一回头,便看见花芜姬倚在门口,痴痴地望着自己,哭得站不住身形。

    ……

    许清风叹了口气,无奈道,“芜姬……”

    “嘘——”花芜姬打断了他的话,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来。

    “他真可爱,连推都不敢推妾身一下。”

    “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你休要再逗弄他了。”许清风念着自己查的凌九的资料,知道他确实是个老实乖巧的孩子,若是知道这不过是他们教主心血来潮的一场戏,恐怕会难过很久。

    花芜姬却仿若未闻,她手指点着唇,舔了舔指尖,眯着眼意犹未尽地呻.吟,“果然是好身段……腰窄腿长,抱着好舒服……”

    许清风扶额,知道自己没法劝了。

    女子回身,那双杏眸里还残留着回味凌九的迷蒙和妖滟,“最多十天,要是他还不情愿,那便另寻它法。”

    她都以死相逼了,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此时的虚荣心都应该已经足够满足了。

    做到了这一步,要是李九还不为所动,那也只好来点实际的行动了。

    许清风看向她,此时的花芜姬仿佛是一只准备吸人.精.气的千年狐狸,眸中浓郁的情.欲里,带着锐利的凶光和贪婪,就连四周的真气都开始蠢蠢欲动地波澜。

    枝头的枯叶被波动的真气惊扰,许清风微微低头,避其锋芒,俯身恭敬道,“是。”

    ……

    凌九回去后过了几天都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他看见床头摆着的冬衣,上面的针脚细密整齐,选用的料子也是又好又不张扬,方便他这个杂役穿戴。

    那日花芜姬决绝的眼神实在让他胸口一凛,回想起来心跳都有些惊骇地加速。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死在凌九手下的人命不计其数,他看惯了那些人死前怨毒仇恨的眼神,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甚至连死前的目光都那样温柔幸福。

    他抱着脑袋,脑袋里全是花芜姬的哭喊。

    不能想了,她是个好姑娘,自己不该连累她。

    可是护法答应了,若是他死了,教里也会好好安顿花芜姬的,更何况她是护法的妹妹,护法自然不会让她委屈,就算他死了,花芜姬也能改嫁……

    不!

    凌九猛地睁眼,他怎么还真的想娶花芜姬了!甚至连借口都为自己找好了……

    凌九慌乱又憋闷,索性出了门,在冬夜里狂奔了二十里地,跑到了荒郊野外打了几套拳,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没空想这事了,才又运着轻功回去睡觉。

    睡一觉就好了,说不定明天就忘记了。

    明天,花芜姬来宛浩唱戏了。

    凌九得知这件事后,又想起了花芜姬的哭声,在脑中绵绵不断的回响,逼得他心烦意乱。

    “李九,你怎么了?”宛老板看着他,“我见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日?”

    凌九正好不想见到花芜姬,马上顺势答应,“谢谢老板,我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就回去躺着,一会儿让旭儿给你抓点药回来。”宛老板不疑有他,挥挥手让他去休息了。

    凌九松了口气,回到屋子里躺着。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回避岂不是怕了花芜姬?这样躲能躲到什么时候,若是她下回再来,难道自己下回也要告假么。

    他坐起了身,皱着眉暗骂自己窝囊。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样畏首畏尾的,就算不喜欢人家,也要说清楚,这样躲着算怎么回事。

    凌九于是打开门,决定直面这件破事。

    他刚刚开门,就听见从前台传过来的一声凄凉的唱腔——“催人泪,是烂熳华枝横窗口,断人肠,是团娈月色挂妆楼。”

    凌九刚刚迈出门槛的脚迅速收了回来,他默默无言地又把门关上了。

    他不是大丈夫,他只是个连真面目都无法示人的杀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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