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云楼内,雅间座上,凌九坐在花芜姬对面。他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坐着,双脚与肩同宽,眼睛看着桌子,一丝不往花芜姬身上瞟。
花芜姬用扇子掩着唇,眼睛看着他,他看着桌子,四周一片死寂。
凌九不说话,花芜姬也不逼他,只是用目光细细描绘他的面容。那张脸被易容过,可五官还是看得出的,眼眸黝黑,目光清澈,鼻梁硬挺,看着便是一张阳气十足的脸。
花芜姬弯了弯唇角,她想起上次哭着扑进凌九怀里时,触碰到的手感。
胸肌壮实,腰线紧束,那腰刚好适合她抱,后背也曲张适宜,可以摸到脊椎处的一条凹陷。
花芜姬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渴了。
“那个……”凌九对这样的局面有些不适应,他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再推到花芜姬面前。“多谢姑娘为我制的冬衣,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花芜姬接了过来,看见那盒子上的店铺标记,又闻到了一股脂粉香,立即了然这是什么东西。
她抚着脸抿唇笑了,“两件衣服而已,九郎不必这么挂念。”她说着把盒子贴身收了,仪态万千地望了他一眼,“原来九郎喜欢这样的脂粉……妾身以后一定日日妆扮上。”
凌九连忙摇头,“我不喜欢,我不懂,全是店家推荐我的。你用你自己喜欢的就是。”
花芜姬刚想说什么,小二便叩门进来,将菜一一摆上了。
“九郎,”她便顺势站起来,“妾身来为九郎布菜。”
凌九愣了下,就见女子站在了自己左侧,为自己倒酒之后,便执着筷子挽着袖,侧着脸去探寻自己的视线,发现他目光在哪盘菜上停留,便夹哪盘的菜送过来。
凌九还是头一回感受那么高级的吃法,他和哥哥们一起吃饭,都是他负责用酒缸倒酒,大家直接抓肉吃,基本不吃白饭。就是有讲规矩的场合,他也是自己吃自己的,从没体会过这样财主官绅的吃法。
“不用不用,你也坐下吃。”凌九往旁边坐了点,躲开花芜姬的靠近。
他暗暗皱眉,若真娶了花芜姬,不仅能得到吃喝不尽的家财,还能被她这般伺候,怨不得花芜姬到现在也没出嫁。
他要是三护法,也绝不会这么容易地让自家妹子随便嫁了,来提亲的男人到底有多少是念着她的家财,实在不好说。人心险恶,她又是这样一副柔弱的性子,太好拿捏。
花芜姬听到他的话后,愣了愣,接着别过脸去,羞喜地轻笑,“九郎真体贴……”
这句话又轻又软,像是蒲草在心口划过一般,凌九顶着李九那张老实的脸,憨厚地跟着傻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花芜姬坐回了原位,为了保护嗓子,她吃得清淡,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只顾着盯着凌九瞧,时不时便起身为他斟酒。
凌九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女子爱恋的视线,那股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叫他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脸,自己也没画成潘安,有甚好看?
“九郎,”刚这么想着,就听女子柔柔地开口,“妾身还不曾去拜会伯父伯母,九郎打算什么时候带妾身去?”
凌九心里咯噔了一下,放下了筷子,“他们已经同意了这桩婚事,就不用再去拜会了,你平日也忙,等成亲后有的是机会见他们。”
“那也好。”花芜姬点了点头,复又双颊染上了羞红,“九郎,成、成亲之后,是在绥城住下,还是回九郎家里?”
这又是个要命的问题。凌九只得胡乱搪塞,“就在绥城住吧。”他怕说回家住,花芜姬又得问他家乡的情况。
“那我们选个日子,去挑间宅子吧。”
凌九睁眼,怎么还要买房了。
他这副震惊的表情让花芜姬误会了,立马补充,“九郎不必担心,宅子的钱妾身会暂且垫补,只是马上就要成家,总不能再和别人挤在一处了。”
不管是凌九在宛浩的下人房,还是花芜姬此时的房子,都不适合夫妻安居,如果要成婚,自然得买间新房。
凌九沉默了片刻,打心底里疑惑自己要做什么。
家务是花芜姬做,房子是花芜姬买,吃喝穿用都是她的嫁妆来付,自己似乎没什么作用。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娶妻,原来当丈夫是这样的体验。
“好。”凌九没法拒绝,只能颔首道,“日后我会把钱还给你。”等他回了教中,取出自己的钱来,托三护法再还给花芜姬罢。
花芜姬应了一声,很乖巧懂事的没有推辞、驳他的面子。
“妾身再过十日便要去北京了,等年底才能回来,九郎若是得空,不若明日我们便去挑选新房吧。”她说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掩住唇,急切地补充,“九郎若是事忙,便等闲了再说,也不必等妾身,一会儿妾身便将银票送来,九郎看得好了,直接买便是。”
这席话说得凌九心里直皱眉,他忍不住开口,“这样的大事,怎么能我一个人说了算。”
花芜姬未免太过卑微,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让凌九颇不是滋味。他看着面前女子怯生生的眸子,想起教中的姐妹们——
往日他去河边洗澡,若是遇上了也在附近嬉戏的姐姐们,便会被调笑一番。总有姐姐扯下外袍,抚着胸口招他,“小九,过来陪姐姐们玩呀,你不是什么任务都接的么,姐姐付你十两银子,过来帮姐姐按按腿如何。”
说完便笑做一团,笑得凌九红着脸跑走了,背后还能听见放肆的说笑声。
他又看了看面前卑顺小心、生怕说错一句话的花芜姬。
简直天差地别。
这房子是花芜姬付的钱,本该是自己没有置喙的资格,怎么倒反过来了。凌九暗想,难怪三护法要认她做妹妹,换做是他,也觉得花芜姬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后日去吧。”凌九扯出一个憨实的傻笑来,“我都听你的,花姑娘说哪个好就买哪个。”
花芜姬蹙眉,“都要去买婚房了,九郎还唤人家姑娘么。”
凌九张了张嘴巴,脑子里迅速闪过芜姬和娘子这两个词。
“芜姬……”最后还是低低地唤了声名字。
花芜姬的眼睛立即亮了,她俏脸上铺着红晕,低着头不敢去看凌九,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凌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声嗯得他想揉耳朵,从头到脚地酥了骨头。
他抓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他饮完之后,恰巧看见花芜姬微讶地望着自己,像是害怕他喝得太猛,眸里带着几分关心。等对上凌九的黑眸后,她便又害羞地弯下脖颈,鼻尖发出了两声微若蚊吟的鼻音。
这声音本该是听不到的,可凌九在这密闭安静的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他喉结动了动,双手成拳,攥住了自己的裤子。
那声音娇憨可爱,又有着女儿家的妩媚,混在暧昧的气音里,让凌九眼神暗了下去。
他想按住花芜姬的肩膀晃一晃,再摇出几声这样的声音来。
如果人死了也能发声,他真想把花芜姬的头割下来,别在腰带上,走到哪儿听到哪儿。
凌九的目光不自觉深沉了起来,花芜姬被他看得脸热,“九郎何故这样盯着妾身。”
她心里嗤笑一声,这样的视线花芜姬再熟悉不过。
一间房子而已就按捺不住了,倒是挺好懂的。
凌九也不隐瞒,挑明了称赞,“你的声音真好听。”
这没什么好瞒的,全天下都知道小兰仙的声音好听。
“九郎喜欢妾身的声音?”她问。
凌九点头。
花芜姬恍然,原来这李九的癖好在声音上。有些男人喜欢女人的脚,有些喜欢胸,有些喜欢腰,但大多数都喜欢漂亮的脸蛋。她从前多在表情上下功夫,没想到他喜欢的是声音。
花芜姬舔了舔唇,知道喜欢什么,那就好办了。
她婷婷地起身,“九郎何不早说。今日天色还早,就让妾身为九郎唱两支曲儿解乏吧。”
凌九睁大眼睛,腰背都挺直了一些。
还有这等好事?现在比那日在二楼小间都要听得舒适。
什么谈婚论嫁买房回家的,这才是正事。他高兴地点头,耳尖颤了颤,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花芜姬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垂了眸,轻轻一笑。
那呵气般的笑声传到凌九耳里,他脚趾缩了缩,感觉整个人都被羽毛拂过,又痒又柔。
花芜姬拎直了袖子,冲着凌九徐徐欠身,“妾身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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