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凌九那日晕乎乎地回去的,他感觉有点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不是喝酒喝的,是听曲听的。

    从前听花芜姬唱戏或是唱曲,身边多有杂音,这是凌九头一回一个人安静地近距离聆听。

    他当晚躺在床上还有点迷糊,感觉像是喝了凌花教的桃花酿,又甜又温热,可是后劲十足,两杯就让人软了筋骨。

    凌九揉了揉耳朵,只觉得通体舒畅,到了现在都有女子清媚的声音在脑海里摇曳旋绕。

    他开始期待后日和花芜姬的见面了,趁着回凌花教之前,花芜姬的声音听一次少一次,他珍惜每一次。

    思及此凌九不免有些不舍。骗了花芜姬过后,他是再不能在她眼前露面的,只有闲暇之余,才能偶尔偷听一回她的戏,可要想再听到她平时的说话声,恐怕往后再没了机会。

    三护法在她身边,凌九不能潜入她身旁偷听。像是那声满含情意的“九郎”,过了腊月也就和梅花一并落入了土里,此生不再。

    这么一想,今日听曲的满足便烟消云散了。

    凌九抿了抿唇,在床上静坐了半晌,神情不明。许久,他拉起被子躺下。

    罢了,何必自寻烦恼,先睡觉再说,醒了就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

    后日一早,凌九同宛老板告了假,去花家接花芜姬看房。他刚刚出了茶园的门,就见门口站着一抹倩影,不知等了多久。

    “九郎。”女子见了他,欢喜地弯起了杏眸,小步小步地蹭到了他身边。

    凌九一愣,“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妾身想早些见到九郎。”花芜姬面上泛着粉红,说完后她错愕地抬眸,望向了凌九,“妾身是不是不该来,给九郎惹了麻烦?”

    凌九见不得她这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当即摇头,“怎么会,你不要多想。”

    花芜姬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好。若是给九郎添了麻烦,妾身便是无地自容了。”

    她说着走到了凌九的身后,柔柔地开口,“九郎,走吗。”

    身边多了个姑娘,凌九有些不习惯,但是这个声音让他很受用。他一边走一边道,“这里离房牙有一段路要走,要不然给你雇个轿子吧?”

    花芜姬紧紧地跟在凌九身后,亦步亦趋,“妾身不累。”

    她说自己不累,凌九也就不多客气了,他看得出花芜姬体质其实不错,大概是从小练戏的缘故,下盘还挺稳当。

    花芜姬走在街上,倒也没人能认出她来,平常能听花芜姬唱戏的人,无一不是达官显贵,那些人出门都坐车轿,街上的普通百姓哪有闲钱看得起花芜姬,自然也没人认得她。

    一路沉默地走了三刻钟,凌九才记起自己应该问问花芜姬累不累的,他没有和普通姑娘出门的经验,往常就算是和姐姐们出门,都是姐姐们回过头笑他,“小九累不累?要不要来姐姐怀里休息一会儿?”

    他一转头,就看见身后的女子一手扯着胸前的斗篷,咬着唇努力不发出喘息的声音。

    她额上鼻尖全是细汗,小脸红扑扑的十分红润。

    凌九问,“你是不是累了?”

    花芜姬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突然回头,连忙摇头,“妾、妾身不累。”足足三刻钟,她还以为这人已经忘记她了。

    凌九看了看四周,“我去借个推车推你吧。”

    花芜姬愣了。

    她一句“怎么能劳烦九郎背妾身呢”还没发音,就被推车两个字怔了一下。

    民间的推车多是独轮车,都已经订婚了,他还要用那种运送伤残和货物的木板车推自己?

    木鱼脑袋,难怪二十多了还是个处。

    花芜姬喘息了两声,她知道了凌九喜欢听自己的声音,便故意喘得暧昧绵软。

    果然,凌九听到这个声音,耳尖都开始发红了。

    “妾身还、还走得动,”她伸手,稍稍地牵住了凌九衣服的一角,红着脸小声问,“九郎能不能让妾身扶一扶。”

    凌九耳朵抖了抖,他离花芜姬太近了,近到她每一声喘息都能清晰的入耳。

    “那好,我搀着你吧。”他怀着隐秘的心思,想再靠近一点听一听,机不可失,以后可没有听花芜姬喘气的机会了。

    花芜姬羞涩地笑了,笑了一瞬又僵了起来。

    只见凌九把她的胳膊勾到了自己脖子后,人高马大地吊起了她半个身子,直接让花芜姬左脚腾空,只有右脚的脚尖能点在地上。

    花芜姬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她又不是被打个半死了,这么撑着她做什么,都这样把她吊起来了,就没想过背她么。

    偏生凌九还用眼神催促她,怎么不走了?

    花芜姬气笑了,这绝对是男人堆里长大的孩子,恐怕连女人都没怎么见过。

    凌九到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不这样搀着还能怎么搀着,难不成像是扶着贵妃娘娘的手那样搀着么,那样的姿势只是为了庄重好看,起不到一点支撑的作用。

    花芜姬现在累了,他要是还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指不定半路她就要累得倒地。这个姿势能分担她大部分的负担,别说走路了,就是花芜姬断了一条腿都能继续前行。

    路上的行人纷纷望了过来,花芜姬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凌九,“大家都在看呢,九郎还是放妾身下来吧。”

    “随他们看,咱们走咱们的。”凌九说完,忽然停了下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里透露出几分无措和惊奇。

    花芜姬不解地迎上他的目光,还没开口询问,就听他红了脸,十分腼腆地嗫语:“我是不是应该背你来着……”

    “……”

    花芜姬用袖子掩着唇,半晌噗嗤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凌九愈加不安了。

    “没什么。”花芜姬摇摇头,“妾身休息够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虽然木讷,但是傻气里面也透露着点可爱。花芜姬心下一动,就保持着牵着凌九衣角的姿势,继续朝前走去。

    凌九感觉自己被笑话了,于是一声不吭,默默前行。

    两人无言地相伴到了房牙处,前面有两个要卖房回老家过年的人在和房牙说话,凌九就领着花芜姬站在他们后面,见旁边的小几上放着茶壶和茶杯,他念着花芜姬气喘吁吁的模样,便低头问了她一句,“喝水吗?”

    花芜姬本不想喝这不知道被谁喝过的杯子,但是她看着凌九的耳朵,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点头,“劳烦九郎了。”

    凌九倒了水给她,两人坐在等候的座位上,一个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一个捧着杯子小口啜饮。

    咕——

    茶水流进喉管,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花芜姬渴了一路,喝得又猛又急,憋着气喝完一杯后,她急促地换了口气。

    凌九顿时坐不住了,他听见姑娘饮水之后的那声浅浅的吐气,感觉那气直接呼在了自己耳窝里,又甜又软,带着淡淡的满足幸福感,让他都隐约尝到了饱饮甘泉的清甜滋味。

    凌九不动声色地瞥向了花芜姬。花芜姬刚刚喝完水,正准备放杯子,对上了凌九的视线,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弯眸一笑,拎上了茶壶的握把,“九郎也要喝水吗?”

    “不用了你喝、你喝。”凌九诚心拒绝。

    刚才的那声饮完水后的短叹,他还想再听几遍。

    可惜花芜姬喝完就放下了,直到轮到他们了花芜姬都没有再喝水。

    凌九盘算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给她灌点水。

    两人见了房牙,花芜姬至始至终柔顺地跟在凌九身后,一言不发。凌九并不清楚绥城的具体房价,但是靠近京城,街道看起来熙攘热闹,想来是不低的。

    这房子他也不会住,以后都是花芜姬一个人的,他不知道花芜姬的预期价位是什么水平。凌九思虑过后,选择装傻充愣。

    他对着房牙道,“我一个粗人,之前也没来过绥城,你只管问我娘子就是。”

    娘子……

    花芜姬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凌九,从没想过他竟然会在外面管自己叫娘子。她震惊完之后回神,没被遮住的半张脸红得通透,连眼睛都羞得抬不起来了。

    房牙看出了点门道,于是朝花芜姬问道,“不知夫人想要买什么样的宅子?”

    花芜姬被一声娘子一声夫人冲得头晕脑胀,羞怯地往凌九身边移了半步,“离宛浩茶园近一些的,越舒适宽敞越好。”

    凌九低头看她,戏班子唱戏向来是游走不定,她说离宛浩近一些,难道是为了方便自己少走些路?

    房牙皱着眉啧了一声,翻看着手上的簿子,“那里的宅子自然都是宽敞舒适的,只是价格不低啊。”

    宛浩茶园是绥城的第一茶园,它集聚了文人墨客、富豪乡绅以及各样富余的人家,周边街道也相应地繁华热闹。这样的地段上的房子,价格实在不低。

    花芜姬似是被他这句话唬到了,担忧地问,“那要多少钱?”

    “您看,这一间上下两层,没有院子也要七百两纹银,旁的若是带上院子,价格都在八.九百之间。”

    花芜姬听完,这才抚着胸口松了口气。“若是两三千两,能买到什么样的房子?”

    “两三千两?”房牙眼睛一亮,“那就好说了,两三千就是李掌柜那套院子都能买下。”

    凌九眼睫微颤,他还来不及阻拦,就听身后的姑娘好奇地问道,“谁是李掌柜?他的院子很好吗?”

    房牙听她这么问,眼里闪过道精光。李家钱庄的李掌柜被人杀了,这事闹得绥城沸沸扬扬,他的夫人不敢再住那间院子,急着把它变卖换成银两回娘家。

    因是不明不白死了人的凶宅,原本能卖出六七千两的价格也被一再地往下压。

    方才这个男人说了,他是头一回来绥城,这姑娘的口音听起来也不像绥城人。若是能骗得他们买下了那间宅院,那可真是大功一件。

    思及此,房牙笑眯眯地说道,“那当然,那可是咱们绥城首富的房子,他现在急着脱手,才降价卖到两千两。不是我吹夸,那间院子是请了苏州名师建的,就是说是小型的大观园都不为过呀。夫人您一看,保准舍不得走了,咱们知县都在里面住过呢。”

    花芜姬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迷迷糊糊地顺势开口问,“那我们能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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