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与鬼比起来,人类的生命难免会显得短暂而脆弱,以至于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带来相当严重的后果。

    哄着小姑娘吃了微苦的药片之后,鬼舞辻无惨将她好生安顿在了床上,连被角也细心地掖了个严实。

    看着她因为发热而比平日更红的面颊,无惨不由得回想起了那段并不怎么让他愉快的时光。

    ——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衰败下去,再怎么竭力挽回,也终于还是到了药石无医的程度,当时的她枯瘦得全没了往日的生机,唯有一双眼睛始终是鲜活的。

    “如果我不在了,大人会觉得寂寞吗?”

    当时的她有些费力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脸颊上,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

    鬼舞辻无惨素来不会去承认自己的软弱,可那个时候,当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头。

    “会。”

    “那我一定要快些回到大人身边——”她当时是轻声笑了的:“我果然……是没办法一直留在大人身边的啊。”

    ——其实她说的也不尽然。如果真的想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办法总还是有的。

    鬼舞辻无惨本就是鬼的始祖,他拥有将人类变成鬼的力量,所以想要赐予这个孩子永恒的寿命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可他始终在犹豫,在迟疑,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在阻止自己做出这种无可挽回的事情。

    因为小唯与其他人不一样,她不需要被他通过血液支配,也不该沾染上那种来自血源的对他的恐惧,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她经历那种脱胎换骨一样的苦痛。

    ——尽管用那一瞬间的苦痛,或许是可以交换到更多时间的。

    她不该变成鬼,她只消永远天真烂漫地跟在他身后,时常顶着灿烂的笑容叫上一句“大人”,这样便足够了。

    鬼舞辻无惨伸出手,轻捏了捏小姑娘还有些发烫的小脸。

    大抵是因为身为鬼的无惨的体温比寻常人都要底上很多,这样冰凉的触感对于还在发烧的小唯算得上是难得的宝贝,总之睡得迷糊的小姑娘无意识地往无惨的掌心里蹭了蹭。

    垂下的柔软长发恰巧扫过无惨的手背,痒痒的。

    于是无惨顺势将她垂落的发丝又理了理。

    即使是转生过,即使独自在外面漂了十几年也没关系,她只要保持这样的模样就好了。

    可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总有些不识时务的家伙跳出来试图阻挠——在小姑娘的门外看到某个倚着墙壁的家伙时,鬼舞辻无惨的眉团不由得又挤到了一处。

    见无惨推门出来,太宰治微抬起视线,唇角也弯成了个意味深长地弧度: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跟小唯口中的‘大人’您聊一聊呢?”

    鬼舞辻无惨注视着这个面上透着股狡黠的男人。廊下的灯光并不很明亮,配合上无惨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没来由地让这个空间显得愈发阴暗。

    ——可太宰治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这种气压的影响一样。

    无惨很清楚,眼前这个家伙也并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存在——他知道得太多了,能看透的也太多了。

    所以或许他的确应该好好跟这个家伙“谈谈”。

    “安静些。”压低了声音,无惨说了句:“她在休息。”

    鬼舞辻无惨把太宰治带到了离小唯房间颇远的书房,落地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排着许多人类引以为傲的所谓“著作”。不过寻常时候,无惨并不会去翻看这些东西,他对那些弱小生物在纸面上的呻/吟着实不会产生什么兴趣。

    可即便如此,书架也被打理得相当整洁,即使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也没有一丝灰尘。

    “是小唯在整理的吧?这个房间。”漫不经心似的,太宰治伸出手自书架当中的某一排划过,修长的手指最终停在了某本精装的书上:“这样的排列方式实在像是她的习惯。”

    说话间,太宰治十分顺手地将那本题名《悲剧的诞生》的书自书架里抽了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你很了解她?”鬼舞辻无惨站在门口,蹙眉看着这个男人有些随性的举动。

    “她在我身边生活了……嗯……”拉长了音调,太宰治微微仰头思索了片刻:“大概有三年。”

    这话让无惨不由得轻嗤了一声。

    ——不过只是三年而已。

    “是形影不离的三年呢。”太宰治顿了顿,微侧过头,用眼尾的余光扫向无惨的方向:“是您所不知道的三年。”

    毫无意外的,这样的说法十分精准地踩进了鬼舞辻无惨的雷区,太宰治能明显感觉到在他这样的话说出口的时候,鬼舞辻无惨的身上霎时燃起了一种名叫“暴怒”的情绪。

    太宰治知道,这样的行为非常危险,几乎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系于一线之间——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无惨大约随时都可能会把他丢出去。

    虽然那孩子姑且也算帮他说过一句话,可太宰也并不肯定她会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至少从眼下来看是这样的。

    他需要一个足够强的,让无惨主动把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就是要让他在意,让他猜疑,甚至让他……妒忌。

    无惨的攻击来得很快,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即使是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太宰治,在这样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也几乎是连挣扎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异能本身就并不太适合这种正面的战场,而他的体术虽然也足够应付一些寻常战斗了,可在鬼舞辻无惨的面前,实在完全不够看。

    甚至于直到被骤然延伸出的形状狰狞的手臂扼住了咽喉,太宰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并不意外鬼舞辻无惨的实力强大成这样,只是这种特殊的攻击手段到底还是在他的认知之外的——这显然不是异能,不然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就该被消除掉了。

    可这也并不是寻常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

    “……小唯她是个很优秀的异能者。”有些费力的,太宰治试图让自己因为窒息而变得干涩的声音听上去更寻常一点:“也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您可以不在意她的过去,但……”

    太宰治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呼吸。

    “关于她的异能对身体造成的影响,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异能者除了她之外大概只有我了,况且——”

    “——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不是吗。”

    扼着脖颈的力道隐约间似乎有了松动,尽管没有彻底放开,但太宰治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顺畅了许多。

    于是太宰的唇角的弧度愈发深了些——随之而来的是心底里忽的翻涌起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只是太宰治并没能拥有仔细品味这种情绪的闲暇,几乎是下一个瞬间,忽的似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直直刺破了他的颈间的皮肤,紧接着,似有什么冰冷的液体顺着那道伤口挤进了他的身体。

    像是什么疯狂的病毒一样,那液体在进入他体内的瞬间便开始无可抑制地向他身体的各个角落袭去,连带着一阵如同钻心刺骨般的疼痛。

    颈上的束缚不知何时已然收了回去,太宰治几乎是无意识地蜷缩在了地上——

    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所有的感官都像是在一瞬间彻底失去了作用一样。

    在那一瞬间,太宰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个词汇——死亡。

    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个陌生的词汇,事实上,稍微熟悉他一点的人也会知道,他本身就是个成天吵吵嚷嚷着说想要“实现完美的自杀”的家伙。

    在寂寂无聊的岁月里,一面漫不经心地寻找活下去的意义,一面大张旗鼓地追寻着死亡。可即使是这样,太宰治似乎也从来没觉得自己离这个词汇如此接近过。

    可他终究没有这样死去。

    在疼痛逐渐消退的时候,太宰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所发生的变化——或者与其说是变化,倒不如说这根本就是一次脱胎换骨的重生。

    太宰再次看向了眼前站着的,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男人——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不管你是什么人,带着什么样的目的,现在的你都只有一个选择——”

    微扬着下颏,男人的脸上满溢着倨傲。

    “臣服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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