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四爷一路从春棠院回到书房,心里却乱的很, 写了一会儿字才渐渐平复下来。

    岚儿她到底在说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岚儿是在逗孩子, 孩子那么小, 连阿玛都不会叫, 哪里会知道想念阿玛?

    听着里面岚儿温柔的声音和孩子的咿咿呀呀,他站住了脚步,想听听岚儿会对着女儿说些什么。

    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岚儿说什么这辈子孩子不能丢下她,以前做的不好,让孩子原谅她之类的话。

    他越听越糊涂, 到最后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难道岚儿被魇着了?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尤其还说到宁儿的弟弟们, 可宁儿现在就是府里最小的孩子, 岚儿又出了月子没多久,哪来的宁儿的弟弟们?

    可她的语气那样笃定,像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他想说服自己岚儿或许是说笑, 可心底的疑虑却打消不了。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顺从温柔,但他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只有这一面, 过去他不曾深想过,可现在他想知道岚儿不在他跟前时会是什么模样?她心底藏着什么秘密?让她只能晚上对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婴儿说。

    她和孩子说话时语调总是格外温柔,可方才说到后面却有藏不住的伤感, 她究竟是怎么了?自孩子出生后,他都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她满心满眼都是女儿,连他都常常被忽视。

    晚上不管什么时辰, 听到孩子哭她就会醒来,还要亲自去哄,孩子要是不睡,她就一直哄着,从不会有任何不耐烦。他见过李氏对二格格,当然也是疼的,可孩子若是闹的厉害,李氏也会显出几分不耐烦,直接交给乳母去哄。可岚儿不是,她对孩子似乎有着无限的耐心和包容。

    要说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或许是岚儿对孩子的感情似乎太深了。每次看着孩子,她的眼神里除了温柔的爱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炙热,甚至有些许,疯狂。

    他原以为是母女天性,但仔细想来岚儿的一些表现是有些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做额娘,可对照料孩子却是那般得心应手,连谢嬷嬷都有些讶异,说一般带过几个孩子的额娘才会这样熟悉孩子的习性。

    她未嫁前是年家最小的女儿,并没有弟弟妹妹需要她带着。她的那些侄儿侄女们不少和她年龄相差无几,也用不着她照料。所以她不会有很多机会去接触小婴儿,那她对照料孩子的熟练就有些说不通。

    可他明日一早就得走,这一离开就要好几个月。

    思索了片刻,决定把苏培盛留下,这奴才从小跟着他,是个机灵的,也算忠心。岚儿若有什么异样,苏培盛也能及早通报他。

    再让僧人来做场法事,以求驱邪伏魔,消灾解厄。至于其他的事儿只能等他回来再探究竟,他隐隐觉得岚儿有什么事瞒着他,可又不好直接去逼问她。

    苏培盛看着天儿已经是蒙蒙亮了,就吩咐小太监去传膳。四爷昨儿叫了他进去,说让他留在府里,他还以为是陈福那几个小子告了自己黑状,听了四爷的吩咐才知道四爷这是放不下年主子和四格格。

    只是这样一来,就给了陈福几个在四爷跟前露脸的机会。可四爷的吩咐他一个奴才哪有挑三拣四的份儿?把年主子这事儿办好,主子爷自然也忘不了他的好处。他进去换了两回茶,瞧见四爷是在写佛经,不知是给谁的,要临走前不眠不休的连夜写。

    四爷这人呐,折腾起自个儿来也从不手软,这一路上也够累人的,偏偏四爷又一晚没歇着。

    春棠院这边,年玉岚早上起来,亲了亲还睡的迷糊的女儿,小满服侍她更衣洗漱,可神色却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她一会儿还得给四爷送行,不能耽误了时辰,就打算一会儿回来再问小满。

    用了早膳,喂饱了小姑娘,就带着一行人去往银安殿,今日的天儿是真好,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不冷不热,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小姑娘打从生下来,还很少出过院子,她穿着花盆底鞋不大方便抱她,就交给了乳母抱着,小姑娘这会儿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四处看着。据说婴儿半岁前眼睛里只有黑色和白色,半岁后才能辨识彩色,也真是神奇。

    雪球近日里很喜欢和小姑娘在一起,也跟着一起去银安殿。路过府里花园,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正好,不时有蝴蝶飞舞着,雪球又开始扑腾着玩儿,小姑娘的注意力也被雪球吸引着。

    当初她就是在这儿捡到雪球的,那时还小小的一团,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当时的瘦弱模样,雪球在她好吃好喝的供应下,已经愈发富态了。再不控制它饮食,可就真成圆球儿了。

    她到时还不算晚,和李氏说了几句话,福晋和几个格格也到了,见了礼就等着四爷来。

    小孩子走到哪里都是招人喜欢的,宁儿又生的好,李氏主动逗着小姑娘,小姑娘一会儿看看李氏,一会儿看看弘时,弘时也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毕竟是同父的兄妹,她仔细瞧着居然觉得小姑娘和弘时有二三分相像,鼻子都是挺而直,显然是随了四爷的,不过小姑娘的更秀气些。

    “宁儿,这是你的弘时哥哥。”

    回应她的是小姑娘“哦哦”两声,可真是个会凑趣儿的孩子。

    她眼见着弘时瞬间脸红到脖子,好半晌才道:“年额娘,四妹妹怎么这么小?”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还是李氏笑着道:“傻孩子,你小时候不也是这般大?你四妹妹已经是长得比同龄孩子还要好些,不算小了。”

    “哦,是这样啊。”

    她看着弘时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慨叹。半大的小子,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自打开始习武,这孩子的变化确实不小。毕竟是四爷的孩子,只要好好教养着,怎么也差不到哪儿去?希望这孩子不要再和那一世一样糊涂。

    “四格格叫宁儿?”

    福晋的话让她回过神儿来,回道:“回福晋,宁儿是小名儿,四爷说四格格今后叫福宁。”

    “福宁,一听就是个有福气的,真是个好名字。四爷可真是疼年妹妹,这么快就给四格格取了名字,先前的几个小格格可没这么大的福气。”福宁,四爷还真是和那一世一样,盼着他和年氏的孩子有福气,可人啊不该奢求那么多,福气太盛的名字,年氏的孩子根本撑不住。

    她对上福晋的眼睛笑着说:“不过是因着四格格年纪小,四爷才多疼她几分,妾身也不指望她能聪慧过人,只求她一世安宁。这府里的女儿家都是金尊玉贵的人儿,也都是四爷和福晋的掌上明珠呢。”福晋的话实在太给她们娘俩拉仇恨了,李氏和宋氏都还在场呢,尤其宋格格的两个女儿根本没活过满月,没来得及起名字也是正常。

    “年妹妹说的对,府里的女儿家都是金尊玉贵的。”淑哲自然听出年氏的意思,可四爷命里是个没有女儿缘的,四个女儿一个也没保住。如果这四个小格格能活到四爷登基,倒真能说上一句金尊玉贵,可惜啊,没一个能撑起的这种福分。

    李氏在一旁道:“生在王府本就金贵,但无论是寻常百姓家还是王公贵族家,都是偏疼最小的。四格格是咱们府里最小的孩子,又生的这般粉雕玉琢,别说四爷,我瞧着也喜欢。”

    “宁儿快说谢过李额娘夸奖”,宁儿自是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很给面子的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实在是可人儿极了,李氏也很高兴,和她说起二格格小时候的趣事儿。

    小姑娘不明所以的“呜呜”哼着,雪球在下面“喵喵”应和着,一个小人儿一只猫都是可爱的模样,实在是有趣。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四爷来,福晋就派了身边的小钱子去打听,可人还没走远就见着四爷一行人来了。

    她抱着小姑娘请了安,对上四爷的眼睛,可四爷的眼神却有些古怪。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正常。

    听四爷跟福晋交代说要请僧人来做祈福法事,她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四爷今日就要离府,平白无故请僧人做什么法事?但四爷和福晋都是信佛之人,或许有别的原因。

    直到听到四爷说小格格年纪还小,怕邪物作祟,主要是为她做,她心下也有些感念,四爷确实是挂念着孩子的。

    福晋自然是连连应着,陈福小声催促着四爷该走了,四爷看了她们母女俩一眼就转身离开。

    四爷昨晚应是没有歇好,整个人透出些疲态,他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可她记忆中这段时日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啊。

    “年氏,过来。”

    四爷走了一小段路,却又回头示意她过去。

    她有些不明所以,抱着宁儿走到四爷身边。

    “爷有什么吩咐?”

    “那串十八子怎么没戴在身上?”

    “在春棠院呢,妾身怕弄坏了,就专门找了个盒子放置起来。”

    “回去后找出来戴在身边,那东西能驱邪祛灾,庇佑你和孩子。”

    “是,回去后妾身就找出来,爷不必挂念我和孩子。”四爷似乎很担心她和孩子?

    “照顾好咱们的小格格和你自个儿,爷回来时要看到你们母女俩都好好的。”

    “爷放心吧,妾身定会照顾好咱们的女儿。爷昨日定是又熬夜了吧,您也得答应妾身好好照顾自个儿。”

    四爷看着眼前人怀抱着婴儿,忍不住心生怜惜,昨日的事儿,他甚至疑心有人用厌胜之术行诅咒之事。也交代了苏培盛仔细查着,若真查出来,无论是谁,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种事有一回就够了。

    “好,爷答应你。”他昨日连夜写了两遍《地藏菩萨本愿经》,为的就是这母女俩能平安无忧。她昨日的话确实奇怪的很,可看着她娇弱的模样,他也不忍去问她。别的女人生产完都会发福不少,他记得福晋生弘晖的时候更是胖了不少,怎么到了她这儿,身形已和有孕前无甚差别。

    淑哲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着实不太痛快。有什么话刚才不说,非得避着众人说,走到半截又恋恋不舍的唤年氏过去,四爷什么时候这般儿女情长了?

    四爷倒是担心年氏和小格格,不年不节的也要请僧侣来做祈福道场。

    四爷走前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儿,道:“乖孩子,好好听额娘的话,阿玛到时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宁儿,快和阿玛说一路平安。”

    四爷笑看着她们母女俩,终是转身离去。淑哲看了眼回来的年氏,年氏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格格。罢了,四爷和年氏大概也没什么正经事可说,不过是些你侬我侬,她也不想知道,便打发她们各自回去了。

    回到春棠院儿里,她打算趁现在不大热带小姑娘去晒晒太阳,据说这样可以预防佝偻病,让人把小姑娘的摇床放置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小满放了垫子后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轻轻晃动着摇床,小姑娘高兴的咿咿呀呀的胡乱叫着,这张小摇床是四爷特意命人做的,用的是上好的香樟木,香樟木本身就有驱虫的功效,给小孩子用实在是再好不过。

    “主子,昨儿发生了什么?怎么主子爷进去一会儿后又出来了?”小满看着她犹豫的问。

    听到小满的话,她不免有些惊讶。昨儿四爷不是在福晋那儿吗?

    “四爷昨日曾来过?”

    小满也面露讶异道:“是啊,昨儿主子和小主子刚歇下,主子爷就来了。可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主子不知道吗?”

    那昨儿她说的那些话四爷也听到了?怪不得四爷要让僧侣来做道场,莫不成以为她中邪了吧?

    她心中止不住的上涌起苦涩,还真是撞了霉运,她没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只是和小姑娘念叨几句,居然会被四爷听着了。

    幸好仅此一次,四爷应该不会做过多的联想吧。以后她不会再说了,也不会让四爷知道,她会学着忘记那些沉痛的过往。

    他知道了又如何?或许会觉得她像个妖怪吧,人死灯灭,前尘往事随之烟消云散。哪有人会一直记得自己的前世?还执拗了几辈子换来一次改变的机会,可真是疯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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