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她醒来时只觉得眼睛有些酸肿, 头也有些胀痛。她很久不曾喝过酒, 猛地喝一次还真有些不适应。
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时不时传来虫鸟的鸣叫, 耳边是四爷平稳的呼吸声，让她莫名觉得安心，他昨日回来的那样晚，睡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多时辰，连夜赶回来也很是辛苦。
她这回在四爷面前算是丢人丢大了, 那样躺倒在地毯上哭，实在是什么形象都没了, 可她哪能想到四爷会回来呢？若是知道, 她定不会放纵自己。
昨日她其实也没有大醉，只是哭的比较投入，简直是酣畅淋漓。察觉到是四爷回来了，她犹豫了片刻就决定顺势装醉酒, 还借着酒意把先前的事儿圆了过去，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只是难为了四爷，在她装睡过去后，还抱她去沐浴收拾干净。等他们回来时，小姑娘已经被抱走了，她也实在有些哭累了，很快也就睡了过去。
他们很久没有见了，看着四爷的轮廓她居然有几分陌生, 他下巴上冒出了胡渣，她伸手去摸，确实有些扎人。她其实是喜欢他冒出些胡渣的样子，不太喜欢他蓄胡子，那样显得他有些老。
忽然手被捉住，她被惊了一下，就看到四爷睁开眼睛无奈的看着她。
“一大早上就作怪，可真不知道心疼爷。”四爷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格外的好听。
“爷怎么大晚上的回来了？”没听说圣驾几时回鸾啊，昨儿晚宴时福晋也不确定四爷会几时回来。
“圣上派爷提前回来是有别的差事，怎么你还嫌爷回来的早了？”这小妮子自从有了孩子，就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了，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一直盼着爷回来呢，咱们宁儿也想阿玛呢。”
四爷看着枕边人认真的眼神，不由也相信了她的前半句。
“这才乖”他出门在外也一直想着她们母女俩。
“爷，我昨儿是不是太丢人现眼了？”
“是”不过哭起来倒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美感。
“真的很丑吗？”
“是”看她以后还哭不哭？
“我，我是害怕......”
四爷想起昨日她说的那个梦，也不怪她会受到惊吓。她有多疼爱孩子，他怎么会不知道？
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她也配合着抱紧他。
一时屋里有了些小别胜新婚的缠绵之意，可一道婴儿啼哭声如天外来客，打破了这浓情蜜意。
四爷无奈的看着这当额娘的干净利落的离开他的怀抱，下床披好衣服就推门出去，不过片刻就抱来了小姑娘。
他看着岚儿怀中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眼睛又圆又大配上扑闪扑闪的睫毛，实在是可人儿极了。
昨儿他回来时天色已晚，小姑娘睡得正熟，他匆匆看了几眼就去找了岚儿，回来时小姑娘已经被抱走了，现在仔细看着，还真让他有些不敢置信，那个小奶猫一样大的孩子长得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她看着四爷的神情也有些好笑，把怀中的小姑娘递到他跟前，四爷伸手接过这软软的孩子，姿势也有些僵硬。
小姑娘好奇的看着他，也不哭不闹了，眼睛里还有晶莹的泪珠。
“啊啊”小姑娘扭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宁儿，这是阿玛，阿玛回来了。先前还让人给你送了八音盒和漂亮的小裙子。”
四爷看她一本正经的跟女儿解释着，宁儿是搞不清状况的“啊啊”叫着。他突发奇想的把宁儿举高一些，小姑娘马上来了精神，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泪痕，马上就咯咯笑起来。
父女俩配合的玩举高高的游戏，她在一旁光看着就觉得幸福。
玩了一会儿，小姑娘玩的有些累了，就安静的窝在四爷怀里，抓住四爷的手指啃着。
“爷，别让她啃手指，一会儿谢嬷嬷会准备磨牙的东西给她。”
“这是要长牙了？”
“是啊，这些日子见什么都爱咬，上回居然差点咬雪球，可把我吓坏了。”前两日小姑娘正躺在榻上玩儿，雪球也跑了上来，她起初在旁做着针线没太在意，就听到雪球有些着急的叫声，就看到小姑娘抓着雪球的毛不说，还居然作势要咬，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咬雪球？”
看着四爷不敢置信的表情，可不就和她当时一样吗？
她一会儿还得去福晋那儿，得先喂小姑娘吃了奶。
“爷把宁儿给我吧。”
“一会儿吧，爷再陪咱们宁儿玩一会儿，这么长时间没见她，可不就欠着她喽？”
“爷先让妾身喂了她，您再哄她玩儿，不然一会儿妾身还得去福晋那儿请安去，怕来不及了。”
“今儿是初十，请什么安？”四爷疑道。
“先前是福晋宽厚，可也不好一直这样，按规矩也是该多去福晋那儿请安的。”
她总不能给四爷说是福晋是有些故意找茬吧？其他王爷和郡王后院，侧福晋也大都不需要每日里给福晋请安的。要是能不去，她是真不想去，在那呆着难受不说，有时小姑娘醒来见不着她就要哭。
四爷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怕是有什么文章，福晋先前说是礼佛，不用岚儿她们每日去晨昏定省。这怎么又突然要日日请安了？这四宜堂离天地一家春有些远不说，岚儿还有个孩子要照顾着。
把怀里的小姑娘交给岚儿，她还抱到屏风后面去喂，这连孩子都生了还会害羞？岚儿也真是脸皮儿薄。
用了早膳漱了口，亲了亲小姑娘的脸颊就告别这父女俩，带着月竹和月枝去福晋那儿。
摇床里小姑娘瘪瘪嘴看着额娘走的方向，似乎是有些委屈，又扭头看着谢嬷嬷。
“小格格，嬷嬷陪你玩儿啊，额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姑娘今天却不怎么给面子，先是泪珠子断了线一样落下来，又大声哭起来。小满看这情形也有些急，从摇床里抱起小格格哄着，可小格格今儿特别不配合，好像气性儿特别大，在她怀里不老实的扭动着。
“把小格格抱来”
听到四爷的话，小满犹疑了下还是把小格格递给四爷抱着，暗自祈祷着这小祖宗给些面子。王爷这样的人哪里会哄孩子啊？别惹烦了四爷才好。
“乖，阿玛的小格格这是怎么了？好孩子不哭了啊，不然嗓子要哭坏了。”
屋里伺候的见四爷像模像样的哄小格格，都既惊讶又忍不住有些好笑，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雍亲王吗？
可哄了一会儿还不见好，四爷想起方才小姑娘喜欢玩举高高，也顾不得避开人，把小姑娘高高举起来。
屋里侍候的先是惊了一跳，才把心又落到肚子里。真是虚惊一场，差点以为四爷这是恼了呢。
“呜呜......啊......”小姑娘也被四爷这举动弄的忘了哭，呆呆的看着自己阿玛，小声抽噎着。
伸出两只肉肉的小胳膊，搂着四爷的脖子。谢嬷嬷正感叹着父女天性，却见小格格的一只手摸上了四爷的脸，从下巴到鼻子眼睛耳朵都没放过。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完全忘了哭。
小满几个干脆把头低到最低，不敢直视小格格这“胆大妄为”。最后听见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几人条件反射的抬头看，竟是小格格用手拍了四爷的脑门，小满当场腿就有些发软，这小祖宗胆子也忒大了吧，阿弥陀佛。
四爷捉住女儿作怪的小手，打算带她去园子里转转，有外边的东西吸引注意，小姑娘应该就不会哭了吧，这个哭法儿像谁啊？听谢嬷嬷说他小时候是挺能哭的，但也说不准是岚儿小时候更爱哭。
这小姑娘居然还敢摸他脸，要是个男孩，指定要被揍屁股。可恰恰是个女儿，他又能怎么着？
雪球看着四爷也兴奋的很，跟着出了四宜堂，在前面撒着欢儿跑着带路，它对这儿可是熟得很，也弄残了无数朵花儿。
昨儿因着过重阳节，院子里各处都摆了菊花，带着小姑娘赏玩了会儿，小姑娘似乎对一盆汴梁紫玉感兴趣，还要伸手去抓，他自然也满足她的需要，就见着小姑娘“小手摧花”，另一边的雪球也没闲着对着盆红丝晓勾下爪子，看来以后得跟岚儿说不能把这俩一起养着。
摧花完，小姑娘乖乖的被抱着，小脑袋倚在四爷肩上，福晋带着一行人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温馨至极的场景。
年玉岚也没想着在这儿遇到四爷和小姑娘，今儿到了福晋那儿请安，福晋却说四爷回来了，她们理应去给四爷请安，就带着她们要去九洲清晏。
出了天地一家春，冯永泉就暗自溜走了，不知四爷回没回四宜堂，希望能赶得上。
从天地一家春去九洲清晏就需得经过花园，她们一行人正路过，就听着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小孩子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一道温和的男声，时不时应和着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这整个圆明园也只有宁儿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还有那道男声虽很少说话，可她一下就听出是四爷，不知是怎么了传来宁儿咯咯的笑声，福晋也停住了脚步。
等四爷和小姑娘从蔷薇花架那边走过来，自然也发现了她们。
福晋和她们一同向四爷请安，四爷很快叫了起。
小姑娘看见她就高兴的“啊啊”叫着，显然是刚才玩儿的很开心。
“四爷，妾身抱着小格格吧。”
“好”
她走近从四爷怀里抱过小姑娘，也清楚的看到四爷肩上的水渍，还有些亮晶晶的，八成是小姑娘的口水，四爷应是还没发现，谢嬷嬷的眼神已经不大好，估计也是没注意到，其他人又不敢提醒，这个小祖宗哦。
“福晋这是要去哪儿？”大概是要来见他。
“妾身听闻四爷昨日半夜回来了，就想带着诸位妹妹前去拜见。不成想半路就遇上了四爷，一会儿就安排晚宴给爷接风洗尘。”淑哲按捺住内心的不快，温声说道。
“晚宴倒是不用了，福晋尽快吩咐人收拾回程的东西，后日就回王府。”
淑哲虽有些疑惑，还是答应道：“那妾身这就着人开始收拾，爷尽管放心。”
“好，这事儿辛苦福晋了。”
“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妾身是这家中的福晋，这都是妾身应当做的。”她不做难道还让李氏和年氏做不成？
见着福晋带人转身离开，她也打算带着宁儿回四宜堂。“那妾身和四格格也告退了。”
“你们母女俩告退去做什么？”
嗯？四爷的意思是不想她们母女俩走，可不是要收拾东西去吗？
“爷可是听苏培盛说你时常打发院子里的人去九洲清晏摘葡萄，今儿带你亲自去摘，咱们四格格还没去过九洲清晏吧，顺便带她过去看看。”
四爷这话似乎是她很爱吃一样，可那葡萄是四爷当初听她的种下的，她自然也觉得那滋味比别处的都好上三分。
“好，带咱们四格格也去看看。”他既是说了，她自然不能驳了四爷的好意，至于收拾东西，也不用她动手，回不回去看着都是一样的。
她把小姑娘交给小满抱着，掏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四爷的肩上，四爷也这才注意到。
“好了，别擦了，回去爷换件新的就是了。”
“爷不生气？”他一向可是很爱干净的，算是有些洁癖。
“你这小脑瓜里想的是什么？四格格还是个小孩子，爷难道会因为这个和你们母女俩置气？”
“爷不生气就好，咱们小格格应是快长牙了，所以近日里总爱流口水，等这阵子过去也就好了。”
“爷瞧见了，宁儿笑的时候已经能看出她的小牙尖了，长得可真快。”四爷感叹道。
花园离着九洲清晏很近，很快就到了。
四爷这些时日虽没在圆明园，可这九洲清晏被照看的一点也不马虎，连这几株葡萄也被修剪的极为整齐。
宁儿还是第一回见着葡萄架，好奇的伸出小手去抓，她的手太小只能稳稳拿住一颗葡萄，拽掉了一颗，抓在手里还展示给她看。
四爷看着小姑娘的举动，笑着道：“咱们的小格格是个机灵孩子。”
小格格听到四爷说话，把小胳膊伸向四爷，摊开自己小手掌。
“她是要把这东西给爷？”四爷惊奇道。
“或许是吧，宁儿是要送给阿玛吗？”
小姑娘“啊啊”的喊了两声，谁也听不懂她的意思，那就当默认她是认同的意思吧。
眼见着那小手快抓不住，四爷从小姑娘手中拿过那颗葡萄。她还仔细看着小姑娘的神情，怕她和四爷理解错了小姑娘再哭，可人家根本什么事儿也没有，接着又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一颗葡萄揪下来，又摊开手，等四爷拿走她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
四爷神情愈发激动的直说小姑娘又聪明又孝顺，简直要把自己闺女夸出朵花儿来。可她知道小姑娘现在这个时期正是看见什么都爱抓的时候，算是误打误撞的把东西给了四爷，不然她的小手也拿不住。
可看着四爷难得激动的神色，她还是配合一些比较好，顺便帮小姑娘在她阿玛心中打下一个好印象。
“爷这回急着回来，是为了皇太后的寿辰？”她思来想去，近日里也就这算是件大事。
四爷品了口茶看着她道：“就数你聪明，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汗阿玛的意思是这回要大办，让太后高兴高兴。到时候各家的孩子都要去祝寿，你跟咱们宁儿也得去。”
她自然是应着道：“自然是该去的，去年的时候太后还说等孩子生了抱过去给她老人家看看，等回了王府我想去隔壁的柏林寺上柱香，也为太后祈福增寿。”
“爷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到时候若是有空，爷就陪你一起去。”
“好。”说不定还能见上那慧嘉法师，说说宁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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