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离着皇太后寿辰还有七日, 终于是听到了圣驾回銮的消息, 四爷起了个大早, 要出城三十里去迎接。她昨日让备了当归生姜羊肉汤, 在小厨房的灶上煨了一整夜, 端来时已是熬的浓白，配着两品饽饽，她和四爷都吃的津津有味，其余的几道小菜倒是没怎么用。

    冬日里呀就是要喝热乎乎的汤，暖身又暖胃。从入了冬, 她就变着法儿的熬汤喝，四爷常歇在她这儿, 自然也跟着一起用。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四爷虽是宫中府中两头跑，可脸色却愈发红润有光泽，或许还胖了些？

    今日不用去福晋那儿请安，送走了四爷, 她就又回去补了个眠。

    再醒来时，小姑娘正躺在她的床上玩儿，小满在旁做着针线。

    “小满，是你把她抱来的？”

    “是奴婢把小格格抱来的。奴婢觉着小格格现在渐渐能听懂话儿了，今早小格格一睁眼眼看又要哭，奴婢就跟小格格说带她去找额娘，您说怪不怪？小格格还真就不哭了。”

    小姑娘现在虽然还不能说话，可对一些词却已经有天然的分辨能力。“是啊, 就快八个月了，再过些时日就能说话了。”不晓得是先会叫“阿玛”还是先会叫“额娘”？那一世似乎是先会叫“阿玛”的，这回她可要扳回一局。

    今儿皇帝和皇太后回宫，宫中要摆晚宴，听冯永泉说四爷没走多久，福晋便入宫去了，那今儿四爷应当是不会来她这儿了。用了晚膳洗漱完，就带着宁儿一起睡了，四爷也果然没有来。

    太后的寿辰愈临近，四爷就愈发忙。但他每日里无论多忙，几乎都会抽时间来一趟，这让她很是欣慰。小姑娘明显是很喜欢阿玛，虽是什么也不懂的年纪，可父母都在身边对孩子无形中也能产生些好处，能增强孩子的安全感，孩子的性情也会更大胆些。

    到了寿辰当天，一早给小姑娘换上了大红缂丝绣葫芦纹样的小袄，鉴于小姑娘傲人的发量，她亲手给小姑娘编了个小辫子，系上一个玛瑙小鲤鱼的玉坠子，小姑娘长得本就讨喜，肤色又白嫩，这么一装扮整个喜气洋洋的，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实话说，平日里她不会把闺女打扮的如此过于喜气，可谢嬷嬷说老人家就爱看小孩子打扮的热热闹闹，她也只得相信谢嬷嬷多年积累的经验之谈。

    见到四爷和福晋时，小姑娘马上冲着阿玛招手，四爷见着闺女打扮的这样喜气，也忍不住有些乐。

    四爷接过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夸道：“咱们宁儿今儿真是格外漂亮。”听听这当阿玛的多会夸自己闺女，今日是格外漂亮，平日里不打扮那也是漂亮的。

    福晋在旁笑着道：“可不是呢？咱们府里这四格格长得就是个有福气的，年侧福晋把小格格养的这样好也是有功劳的，等回来妾身也得赏些东西给年妹妹才是，妾身没有生育过女儿，可真是喜欢咱们这四格格。”

    “妾身谢过福晋好意。妾身是四格格生母，照料好四格格是分内之事，福晋若要赏赐，不如赏给四格格，有您这般的嫡额娘，也是四格格的福分。”

    “年妹妹这张小嘴可是愈发甜了，四爷您说是不是？”

    “好了，时辰不早了，该去宫里了。”

    岚儿平日里看起来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可一旦牵涉到孩子，她就跟个护崽子的母狼似的，刚才的言语虽没有不敬，却是暗含着交锋。可他还就喜欢她偶尔流露的真性情。

    见四爷没有答自己的话，淑哲心中止不住有些冷笑。刚才年氏言语中的挑衅，四爷不可能听不出，四爷不是自称最重规矩的？这时候怎么视若无睹了？可见那规矩都是立给旁人的，对自己宠着的，四爷向来是敢于打破常规，恨不得宠上天去。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乳母用披风把小姑娘裹得严实，只能听到她咿咿呀呀的声音，小脸儿也被半掩着。和四爷分开后，她随福晋一同往宁寿宫走去，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嫔妃和王公家的女眷。

    即将到宁寿宫时，却见着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的采仗一前一后，她们忙福身请安。离宫门口还有些距离，德妃娘娘就叫停下了肩舆，许是见着德妃娘娘这般，宜妃娘娘那边也是如此，只是瞧着宜妃娘娘的脸色似有些不悦。

    “也怪不得万岁爷把‘德’字给姐姐做封号，论起德行来这后宫姐姐却是堪称表率。”宜妃悠悠道。

    只见德妃娘娘似是毫不在意宜妃娘娘话语里的嘲讽，温声道：“这封号既是万岁爷给的，那就一定是相衬的，不然岂不是万岁爷识人不清，宜妃妹妹说呢？”

    “呵，德妃姐姐把万岁爷搬出来，那自然都是对的。”说罢，抚了抚鬓角，目光扫视了一圈道：“噫？这是谁家的福晋？瞧这身姿容貌，真是宫里也难寻。怎么先前不曾见过？”

    她做梦也没想到，二位娘娘的言语之争，最后会绕道她头上来。

    还是福晋先开头道：“宜妃娘娘安好，这是我们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旁边奶娘抱着的是我们府上的四格格。”

    “哎呦，这派头我当是谁家的嫡福晋呢？原来也是德妃姐姐家的媳妇儿。说来给太后娘娘祝寿往常都是各府的福晋来，虽没明着规定说不让侧福晋来，可也算是约定俗成了。怎么德妃姐姐所出的老四还让侧福晋跟着嫡福晋一起来了？”

    这话一出口，四周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她原以为福晋会说明原由，毕竟福晋是最能代表她们雍亲王府，有福晋在她也不好插话，可她瞧着福晋却是双唇紧闭，没有任何为她说话的意思。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听德妃娘娘轻笑一声道：“宜妃妹妹大概是不知，也或许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年节时老四府上的这个年氏正怀着，一起给太后娘娘磕头时被太后瞧见，还特意叫过去问话。这孩子是前湖广巡抚年遐龄的嫡女，标准的书香门第，不仅满语说得好，蒙语也能说上些，太后娘娘高兴，就特意嘱咐了孩子生下来抱过去给她老人家看。这不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年氏正好带着小格格来给太后她老人家祝寿，太后最是喜欢孩子，一会儿指定高兴着呢。”

    “原来是这样，瞧我这记性哟，果真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年。倒是德妃姐姐，岁数上比我还大些，可这头脑就是比我好用上许多。”

    “呀~啊~”小姑娘从披风中探出小脑袋，肉肉的小手朝她伸着。

    可这番动静也吸引了宜妃娘娘的注意。“把孩子抱来给本宫瞧瞧，额娘长得这副好样貌，孩子也必然是个可人儿的。”人家只是要看看孩子，又是长辈，她根本无法拒绝，就抱过小姑娘走到宜妃娘娘跟前。“雍亲王侧福晋年氏见过二位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小姑娘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呜哇呜哇”的自言自语说着。

    “果然长得有几分可爱，德妃姐姐可真是有福气。”宜妃盯着小姑娘饶有兴趣道，可这语调却让她有些莫名的忐忑。”咦？不晓得本宫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瞧着有些像温宪公主小时候？”

    她听到这话也是有些讶异，不会吧？可她嫁给四爷时，温宪公主已经病逝好几年了，无论是那一世和这一世，她都没有见过四爷的这位胞妹。说起来小姑娘和温宪公主也是亲姑侄，有两三分相像也是说不准的。

    她抬眼看向德妃娘娘，德妃娘娘那平静无波的面上似乎闪过一丝裂痕，又很快恢复如初。

    “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宜妃妹妹还是最好别提起温宪，让她老人家再伤心。”德妃娘娘淡漠的道。

    “德妃姐姐说的是，本宫这张嘴真是惯坏了，您就当什么也没听见。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快进去给太后娘娘拜寿吧。”

    终于这二位娘娘偃旗息鼓，她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

    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算是暗自较劲了一辈子，可到最后其实也没有什么胜负可言。康熙皇帝对给后宫女人较高位分一向是不怎么大方，加上他的后宫相当庞大，僧多肉少，能得到一个妃位已是十分不易。那一世康熙皇帝驾崩，畅春园中没位分的女人加起来也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光安置这些人就让四爷颇费了一番心思。

    等和众人一起拜见完了太后，小孩子到哪里都是最受关注的，太后又特地叫了她和小姑娘前去。太后很是仔细的看了小姑娘一会儿，伸手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非常配合的没有挣扎，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她用手挠了挠小姑娘的一只手心，小姑娘就咯咯笑起来，太后也逗着小姑娘，不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一时间殿内回荡着一老一少的笑声，此起彼伏，好像是捉迷藏。

    “太后，您看着小辈高兴，可也不能一直这么笑，小心伤了身子。”太后身边的嬷嬷劝道。

    “知道了，这不是看着小孩子高兴吗？这孩子长得就是有福气的，我看着是真喜欢。去把一直供奉在佛前的玉如意拿来，今日就赏给这孩子。”

    长者赐，不敢辞。

    她便抱着小姑娘给太后磕了个头，把小姑娘交给乳母后，双手接过那装着玉如意的匣子，向太后道谢。

    用过寿宴，又拜别了德妃娘娘，她便随着福晋一道向宫门口走去。

    德妃回到永和宫，想起方才她装作不经意间看到的孩子的面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昨日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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