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打肿

    翌日清早, 福慧醒来踢了踢福宜的屁股, 催促道：“哥哥快起, 不然要晚了。”

    福宜动了动脑袋，含混着道：“啊……你先起……我再睡一下下。”昨晚他缠着六十聊天, 一不小心聊太晚了, 六十真是厉害, 无论多晚睡都能照常起。

    “不行，今日阿玛叫咱们去听议事呐！”他决定以后不让哥哥一起睡了，哥哥有时候话痨的厉害, 根本停不下来。

    听见福慧的话, 福宜脑袋中突然清醒了, 他睡懵了，差点把这个给忘了。阿玛今日要跟朝臣商议开海禁, 让他和福慧旁听来着。

    “我这起来！”

    兄弟两个梳洗完毕, 用了早膳，正要出门就碰见福沛在逗猫。

    “你倒是起得早啊。”这小子当真是天生精力过人。

    福沛放下逗猫儿的毛线球，跳下台阶问道：“哥哥, 小哥, 你们干嘛去啊？”

    “去养心殿见阿玛，有正事。”

    “喔……什么正事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是你听不懂的正事。”

    福沛撇撇嘴, 不服气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听。”汉文和满文他都听得懂的。

    “你别想偷跑去找额娘, 额娘每日要照顾弟弟妹妹，很累的。”

    “嗯！我保证不去打扰。”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兄弟三人一起去到养心殿，刚到门口又遇见弘晖。

    “大哥好。”三个小家伙齐声道。

    弘晖看着三个高低错落的弟弟, 笑着道：“你们三个怎么也来了？”

    “我们来找阿玛。”

    “汗阿玛今日要议事，恐怕不得闲见我们。”

    福沛有些弄不清状况，歪着脑袋看向福宜，福宜眨了眨眼睛，道：“阿玛说让我们来，所以我们就来啦。”

    弘晖这下明白了，看着眼前的几个小子，心中突然有些苦涩，汗阿玛还真是对这几个小的寄予厚望，连最小的福沛也给予机会。

    兄弟几个一时沉默下来，福慧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有些感慨。那一世他没见过这个大哥，他似乎是很小就夭折了，阿玛也从未提及过。

    这一世大哥能活下来，是与皇后娘娘有关吗？抑或是阿玛？

    “诶！大舅舅你怎么也来啦？”福沛一见年希尧就激动起来，他最喜欢这个有意思的大舅舅啦。

    “臣年希尧给几位阿哥请安了。”

    “大舅舅，免礼免礼！你有带什么好玩的给沛沛吗？”

    年希尧身边的随从立即将怀中笼子上蒙着的黑布揭下来，福沛看见笼子里的小兔子，激动道：“这种兔兔沛沛没见过。”

    兔子的毛发是浅金色，耳朵是垂下来的，看起来傻傻的。

    “这是大舅舅从一个外国朋友那儿得来的，他也不知是什么品种，随你取名儿吧。”

    福沛伸手接过兔笼子，开心道：“谢谢大舅舅！”他小时候养的兔子前不久死掉了，现在又有了新的呐，说不定是他以前的小兔子投胎转世成了外国兔子。

    一众人去到养心殿，就见怡亲王几个已经到了。

    四爷一眼看见那个本不该出现的小家伙，来就来了，居然还带着兔子，大约又是年希尧送的。

    “福沛，你来这儿做什么？朕可没邀请你。”

    福沛已经被亲爹锻炼出了较好的心里承受能力，脸不红心不跳道：“沛沛来给阿玛请安。”

    四爷笑看着儿子，道：“你倒是愈发有孝心了，坐你哥哥们旁边吧。”

    “是！”

    等众人落座了，四爷开始抛出议题。

    “这是浙闽总督高其倬上的折子，事关闽粤洋禁开放，诸位先传看，一会儿各自提提意见。”说罢，四爷就打算出走走，见福沛的小兔子不同于平日所见，也起了兴趣道：“拿上你的小兔子跟阿玛出去走走。”

    “好呀阿玛！你看这个小兔子耳朵像猪一样耷拉着，我叫它猪猪兔好了。”

    剩下的众人见皇帝离开，怡亲王先起头讨论了起来。

    四爷带着福沛到小佛堂坐下，吩咐道：“苏培盛，去弄些菜叶儿喂兔子。”

    “喳，奴才这就去。”

    福沛撅着小屁股逗兔子，想起哥哥说自己听不懂，就小声问四爷道：“阿玛，你们今儿事是要说什么正事啊？”这儿离西暖阁不远，他要小声些。

    “想知道就去看那折子去。”

    “可是很多字我还不认得呀，阿玛你给我讲讲吧。”

    四爷看着福沛求知若渴的模样，心中了然道：“你这是跟福宜打赌了？”

    福沛点点头，小声道：“哥哥嫌弃我，说我一定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你年纪本来就小。”所以他根本没叫福沛一起过来。

    “不嘛……沛沛不想丢面子，阿玛给我讲讲就好了。”

    四爷非常不赞同小家伙的虚荣心，出言教育儿子道：“阿玛可不赞成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

    “没有打肿……我本来就胖嘛！”这话说出来真的好羞耻啊，呜呜呜。

    四爷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被福沛的话震惊到，他这个儿子，还真是放得下身段。

    “好，那阿玛就和你说说。”

    福沛安静听着四爷一大段论述，这简直是个长长的故事，居然要从明朝说起。

    “阿玛，皇玛法当初为什么要禁止民间和南洋人贸易呐？”

    “世事在变化，每个皇帝面临的处境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考量和施政上的改变。”皇考在康熙五十六年决定断绝民人与南洋贸易，如今回想起来，皇考那时就已经彻底老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只求稳定顺遂，而不再有进取之心。

    “嗯嗯，阿娘说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不能一成不变。”在阿玛讲的故事里，皇帝们对于海外贸易的政策似乎变了很多次，正好也印证了阿娘的话是对的。

    “这话是你额娘说的？”不愧是他的女人，他们二人的思维简直不谋而合。

    “是呀，阿娘说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看法，要沛沛做一个勇敢快乐的人，观察人和事也不能一直用旧思维，这样才不会掉进坑里。”

    “你额娘说的不错，你可要记在心里。”

    他初登基时，孔毓珣就曾经提议开放海禁，上奏说福建地少人多，粮食不足，百姓常以甘薯充饥，还尚难满足。他当时曾与隆科多等几位重臣商议过此事，可多是反对的声音。彼时根基不甚稳固，他便暂时搁置了此事，近几年福建多次发生暴动，派兵镇压不是长久之计，对百姓亦不公允，他必须给百姓指一条活路。

    “阿玛，沛沛支持你开放海禁哦。你是皇帝呀，怎么能让自己的子民饿肚子？那样就不是好皇帝啦。”

    福沛这句话没有压低声音，隔间的几人也都听了个清楚，福宜将茶盏里已然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他果真不该带这个臭小子过来，当着这么多外人呢，说话能不能留点余地？

    “朕会传旨，开海禁。”

    福沛拍了拍手掌，高兴道：“沛沛就知道阿玛是个好皇帝的！”

    想起和哥哥打的赌，福沛把小兔子往四爷怀里一塞，跑到福宜跟前道：“哥哥，沛沛可是听明白了哦。”

    “哦。”他很想捏捏福沛的小脸，跟他说：“你不光听懂了，还敦促阿玛做出决定了。”有点厉害，不愧是他福宜的弟弟。

    不过他们这群人好像白白讨论了，虽然他和福慧都是听，并不怎么发言。

    跟哥哥炫耀完成果，福沛回到阿玛身边抱走小兔子，他估摸着阿娘和小瑜儿该醒了，正好去看看他们。

    “珺儿，额娘给你擦擦口水。”

    “唔啊”小胖妞冲着额娘露出个无齿的笑，继续转头看着一旁的福瑜。

    年玉岚宠溺着道：“珺儿一直看着弟弟做什么？”从醒来就一直看着，简直要把福瑜看出一朵儿花儿来。

    小胖妞似乎不满额娘打扰自己看弟弟，嘴巴嘟着吭哧了两声。

    福沛怕阿娘还没起，步子尽量放轻不敢像往日一样跑，探着脑袋看见阿娘正陪着弟弟妹妹们，福沛这才加快了脚步。

    “阿娘，沛沛来了！”

    福沛的声音成功吸引了福珺的注意力，小胖妞的眼神成功对焦到了哥哥身上，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出福沛和兔子的影子。

    “这兔子倒是可爱，是你阿玛送的？”

    “是大舅舅给的，大舅舅疼我。”

    “你这意思是朕不疼你？”

    福沛没想到四爷会这么快过来，惊得从凳子上跳下来道：“我可没说，阿玛你不要随便联想。”

    福宜和福慧跟在四爷身后，他们没想到自己参与的第一场正式议事，就那么草草结束。

    阿玛根本没有问在场众人的观点，就叫张师傅拟旨去了。

    年玉岚看着四爷故意摆出严肃的神情，可眉宇间明明是放松的，甚至还有些志得意满，他唬得住儿女，可唬不住她。

    抱起身边的女儿塞进了男人怀里，得叫小妞妞破破他爹爹的故作严肃。

    果然四爷一抱着女儿，就立即换了副慈父面孔。

    “珺儿真乖，瞧瞧这眼睛多澄明漂亮！”

    年玉岚附和道：“是是是，咱们女儿最好了。”

    哄了会儿闺女，又看了眼睡的淡然的小儿子，四爷将福宜福慧叫到了书房。

    “说说你们从今儿学到了什么？”

    福宜看了眼福慧，觉得还是自己先开口比较好，谁让他是哥呢？

    “儿子今日学到了，皇帝要广开言路，比如福沛也可以掺和。”

    “就这些？”

    福慧见阿玛看向自己，补充道：“还学到了，皇帝心中若有了坚定的想法，可以乾纲独断，不用听别人废话。”

    四爷满意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