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 你尝一个。”
池小秋擦净手, 给韩玉娘捏了一段,递到她嘴边,看她嚼了, 才摇着她道:“好吃吗二姨?好吃吗?”
韩玉娘味同嚼蜡, 草草点头,还想着方才桑罗山走时意味深长的一瞥,顿觉整个人更不好了。
池小秋没得到意料之内的热情, 有些失望, 看看自己手里的,又咬了一口。
以她的舌头尝来,这菜颇有大卖的潜质, 放在席面里做个甜果子, 也不逊色。
池小秋对自己的口味还是很有自信,心里开始盘算, 要定多少价钱。
不提防韩玉娘拉她坐下, 犹豫半日才开口问:“方才坐这里的公子,你...认得?”
“桑公子?”池小秋嗯一声, 指着外面那两首诗与她看:“常往店里来吃饭,诗常得人称赞。”
韩玉娘观她神色,也看不出什么,只得转了一个弯子:
“我听周嫂子说,惠姐的亲事已定下了。”
“当真?”池小秋噌得跳起来,眼睛闪闪亮:“我可要跟惠姐姐讨个封子!”
这门亲事算是在她店里成的, 四舍五入,便是她的功劳了。怪道今天惠姐总少往前堂去,看着小齐哥便羞。
“旁人成亲,你倒比她还高兴!”韩玉娘见池小秋不再一听亲事就皱眉,心里松展许多,拿话探问:“怎不操心自己的着落?”
不期然地,池小秋忽又想起钟应忱那句“琴瑟之好。”
像油锅里轻轻滴落一点水,突然在心湖里翻起滔天大浪,池小秋一低头,带着些羞意,避开这个话头。
“二姨说这些做什么?”
韩玉娘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看这模样,那桑公子说的是真的!
若小秋无意,她还能慢慢哄转,可眼下两个都情投意合,池小秋这样的犟性子,她能如何?
韩玉娘后悔不及,早知不该将眼睛只盯着钟应忱,见小秋总是懵懵懂懂,还暗暗欣喜。想着先寻上几个可心的人,慢慢透给池小秋,引她选个喜欢的,定下大事要紧。
不想关了前门漏了后院,倒让别人先摘了去!
远还想再等她看上两家的韩玉娘,终于按捺不住了,待想要寻池小秋说个明白,却见她忙得同陀螺一般,连个空儿也捉不住。
“小秋...”
因先时韩玉娘托词道顺路拿个绣样儿,池小秋忙着手上活计:“二姨,我晚上回家时再寻你说话!”
她还惦记着想要试的另一道菜,昨天买回来养的不合适,还得重新往鱼市上去一趟,眼见时候紧了,她有些发急。
恰惠姐又遇见说话,池小秋便趁这个时间,挎了柳篮子,溜了。
转过街角便是云桥,卖虾须糖卷棍糖的张婆婆,编促织蝈蝈笼儿的陈公,叫卖热茶汤的大生哥,点卤水豆腐揭豆皮卖豆腐脑的三娘子,等人上来箍桶补锅的成公,桥上出营生的都陆续齐了,见池小秋过来,都问。
“近来好哪?”
“有段日子没见了,小秋丫头!”
“要往哪里去?”
都是熟惯的铺子,池小秋一边不断口的应着,一面跟人叙两句话,张婆婆笑眯眯问她:“这小哥是谁啊?”
池小秋一转头,便看见桑罗山站在她旁边,没声息地跟着,吓得她往后连退两步,惊疑道:“桑...相公?”
桑罗山神色自若:“你要往哪里去?”
池小秋又离他远了些:“寻芳渡边的鱼市,买上两条花鲢。”
“正巧,我也要往那附近去。”桑罗山盯了一眼她手心柳篮,自然而然伸手道:“我来帮你拿上一程。”
“不用。”池小秋把篮子捂得更紧了。
桑罗山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那咱们便走罢。”
池小秋有些狐疑,等他迈上两步,才小心从旁边穿了过去。
池小秋原先觉得冤枉了他惦记自家招牌,本是有些愧疚,可这会,竖起的汗毛好似在警告她,这破房子相公,真的不对劲。
他们才刚离开些时候,桥上各人便开始唧唧呱呱说起话来。
“这才多长时间,小秋丫头便寻着人家了?”
“可没听她说啊!”
“啊呀!谁不是从青春年光过来的!你瞧这样,还用说么!”
风言风语最易传,从几人口中进,耳中出,便眼见着壮大吃肥起来。
因这几日池小秋想换新菜,便没接席面,只前堂接了人陆续进来吃些小菜,里头几个厨子也能做得。
要打理的事不多,小齐哥眼看着是站在柜前,实则心里反复盘算着茶礼怎么置办,定亲宴要如何摆,吉日定在哪天。
能让方氏松口可不是那么容易,小齐哥好容易才定下的亲事,早全心扑在上头。
他想得太过入神,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问了第三遍。
“小秋往哪里去了?”
小齐哥才抬头,便见早该在府城里考试的钟应忱就站在面前,一身风尘,面色冷峻。
“钟东家!”先让人抓着走神,小齐哥有些心虚。
钟应忱无暇管他事,因前厅厨下后院倒座房都已找了,不见池小秋踪迹,才来问他。
钟应忱虽少在铺中露面,小齐哥却一向谨慎。见得多了,各人心思他都能猜得几分,唯独眼前的这个少东家,如千尺寒潭,捉摸不透。
因此他回话也小心:“池东家往桥北鱼市上了。”
钟应忱垂眸片刻,往外看了一眼:“何时开了新铺子?”
“刚开了几天,原先那家让两街上铺子一起往行会递了状子,撵走了。”
钟应忱看了纸墨坊片刻,才回头道:“里间来说。”
小齐哥正攒了许多消息,其中一半都与桑家有关,许多事他只觉出有古怪,却猜不透,便只将所见所听都详细说了。
钟应忱却是个聪明肚肠,不过略猜猜,便猜出一二。他沉默一会儿,气得狠了,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沉沉笑了一声。
小齐哥看他面色平静,眼中却乌沉一片,只坐在那里,竟平白多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看东家却没什么心思理会那人,整日里只捣鼓厨下的饭菜——拿破房子相公多说上两句,她便嫌阻了她做活!”
外头日日造访的王二郎又在嚷:“你们越发偷闲了!这样惫懒!你们东家在哪里?”
兴哥儿过来与小齐哥抱怨:“又是这个王三郎,一个泼皮破落户,只在咱们店里找茬!”
“哪一日不如此,不理便罢了!”
小齐哥这会正想法安抚钟应忱,回得也不耐烦,不想钟应忱听见这个熟悉名字,不由又冷笑一声。
“...”
小齐哥只想说,东家要不你说句话?这笑得比不笑还瘆人。
小齐哥只在店铺里打转,并不知池小秋家中事,自然也不知,钟应忱这气从何而来。
薛师傅要写信,便不会写到半截,先将事打听清楚,才与钟应忱送出消息。
那随公差而至的信第一行的名字,便是外面那个——王三郎!
王三郎又同往常一样,捡着便宜的酒上一杯,最小盘的菜要两样,开始看这食铺里门可守好,地可光洁,墙可平整,最要紧的是,伙计可勤快。
毕竟他娘早便说了,等这店里东家过门做了王家媳妇,整个食铺便也姓了王。
来得时候多了,连伙计也那他做回事,虽不至生口角,敷衍味道十足。王二郎想发火,却还记着他娘的话,事还没成,先忍耐脾气。
忍得难受,王二郎只能转作吹嘘:“咱们柳安镇上到底小地方,连屋舍都是窄窄的,住得忒不畅快!”
便有人笑话他:“那也只是你家穷酸,城北徐家桑家陈家,哪一姓没有二十几间房,两三进!偌大的花园子,逛迷了你的!”
王二郎红了脸:“两三进算什么!郡王府都有七八进,大门得有四五间,几百上千个屋子,每天住上一间,一辈子也住不完!”
周围终于又有人搭理他,王二郎说得兴起,扯了自己新上身的衫子道:“ 这衣裳是府城里郡王府里赐下的,旁人却没福穿。”
旁人正要问个端的,却见新来一人冷笑道:“你这身上是临县仿的松江布,针脚不匀,雕绣不满,敢说是王府里赐下的?”
王三郎不意有人眼尖,瞪眼一看,却是个极有风采的年轻人,刚要发怒,钟应忱又问道:“你当真与齐郡王有亲?”
王二郎一口咬定:”那是自然!”
“按制郡王府只得大门三间,屋舍四十六间,院落五进,若真如你所言,便是府邸逾制——”
钟应忱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大不敬之罪!与他有亲者...”
王二郎一时呆了,眨巴着眼睛急着撇清关系:“我..我没见过!我不认识!”
钟应忱轻蔑笑道:“有亲者虽当不得大罪,也该劝诫一二!”
来来回回仿佛在将他玩弄鼓掌,王三郎一时大怒,周围人又哄笑起来,臊他的脸。
对视脸面如命之人,撕破脸皮面上无光,便足矣。
钟应忱见他狠狠瞪过来一眼,仓皇而去,心中戾气稍解。
小齐哥缩了缩脖子,庆幸自己未得罪钟应忱。
街角忽转来一个身影,因走得太过轻快,总是不自觉跳上两步,小齐哥大喜,忙唤钟应忱。
“东家从鱼市回来了!”
却见钟应忱慢慢站起来,脸色更沉了。
小齐哥纳闷回头,只见池小秋旁边还有一人跟在一旁,似是同她说着什么话。
要糟!
小齐哥想起方才自己开脱的那一大堆话,暗暗叫苦。
东家!你自求多福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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