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改好了。
和燕王处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在回门时, 张氏就曾问过令嘉。
彼时,令嘉张口就道“很好”, 可今时, 她也有些答不上来。
面对无法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妨试着用另一个问题去回答。
于是,令嘉反问:“姑祖母, 你怎么会同意我爹把我嫁给殿下?”
段老夫人并未察觉令嘉的小心机, 正欲答她,忽地反应过来,捶了令嘉一下:“你个鬼灵精,这是在你爹那里骗完话,又到我这来骗话哪!”
也算是默认了, 关于令嘉的这桩婚事, 傅成章确实是和她通过气的。
“姑祖母, 你怎么会同意?”
“因为利益。”段老夫人的回答很冷酷,可她的口吻却透着脉脉温情, “我的那些仇人全都已经去了,可我还活着, 你们也还活着。逝者的愤慨总是比不过活人的利益。”
令嘉怔了怔,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 为了眼前这位老人。但她不愿将这份伤感表现出来,便着意往轻松的地方扯:“姑祖母你先真是的,你既然早早知晓这桩婚事,怎么不事先和我通下气, 任由我爹把我瞒得跟傻瓜似的。今年年春,我被我娘拉去足足相看了四户人家。”
令嘉咬着声重复念道:“足足四户!我差点没被我娘逼疯。要早知道定了下来,我何必费这功夫。”
对于这事,令嘉的怨念着实不浅。在一开始,她对自己的婚姻就没有多高诉求——与张氏截然不同,什么真情,什么假谊,于她并无区别。倘若不是萧彻的身份风险太高,令嘉并不介意为了家族的利益嫁给他。
故而,她着实不明白长辈瞒着她这桩婚事的理由,若她早知晓了,在那春日宴上,面对萧彻虚伪的示好,她大概……还是会给他一巴掌——他身上那股视人如无物的傲慢劲真的太欠一巴掌了。
对于令嘉故作姿态的诘问,段老夫人哂然一笑:“这还真不是我刻意瞒你,事实上,这桩婚事是你爹和燕王提的。燕王虽没有推拒,但也一直没有回复,到他回京前,都是如此。我都以为这婚事要不成了,谁知未久就传来你们定亲的消息。”
闻言,令嘉先是面露愕然,然后又转作疑惑:“他为什么又应下了?”
段老夫人看着令嘉那张堪称完美的美丽容颜,似是疑惑地重复道:“对啊!他为什么又应下了?”
令嘉看出她的意思,断然否认:“不管是为什么,但应是和我无关。”
段老夫人仍是怀疑:“你确定?”
令嘉坚定地点头,“姑祖母,一个郎君对我有意还是无意,我闭着眼都不可能弄错。”
这话说得格外的有底气。
段老夫人狐疑地看着她,奇怪道:“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改了主意?”
她这些年冷眼看着,对萧彻多少也算有些了解,这人虽还年轻,但其意志之坚定,心性之坚忍,与他的祖父母可谓一脉相承。这样的人岂会轻易变了主意?
令嘉提议道:“不若我回去帮姑祖母你问问。”
“胡闹。”段老夫人又捶了令嘉一下,然后道:“燕王成亲前是怎么想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关键还是成亲后,你们到底处得怎么样?”
令嘉暗自撇嘴,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这个问题上了。
令嘉使出老招,再次反问;“姑祖母你是希望我和殿下处得好,还是不好?”
“废话,自然是盼你们好。”
“可是好也有好些种,我爹娘称得上好,我二哥二嫂也称得上好,就算是我三哥三嫂那样的冤家,在别人眼里也算得上不差。姑祖母你希望是哪种?”
段老夫人不假思索答道:“你爹娘那种。”
令嘉面露惊诧,道:“我以为姑祖母你……”
“以为我和你娘想的一样?”段老夫人从鼻子里发出嗤声,“你娘什么都好,就是把你看得太紧要,连风吹你一下,她都见不得。只恨不得建个暖房,把你关进去过一辈子。无论你嫁给什么人,她都要把你夫君当洪水猛兽来防,生怕一不小心,你就被人吃了。却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令嘉悉心请教,“我是什么样的人?”
段老夫人睨了她一眼,“不温不火,跟谁都能混着过日子,可跟谁过你都是那副死样子。要不能给你找个能让你中意的,我真怕你把自己给枯燥死。”
令嘉当即柳眉微挑,带着几分隐晦的恼意问:“姑祖母,你觉得殿下是能让我中意的?”
“萧家人性情凶恶不假,可至情至性也是真。他们若真动了心,那真是烂尽青山,枯绝江河都不肯改的执著。这种执念勉强,天下少有女人能坚持住初心的。”
令嘉才不肯认这话:“萧家哪有姑祖母你说的这么邪性啊!英宗再是情深,也只一个,姑祖母你莫要以偏概全了。”
段老夫人也不与她争辩,只笑了笑道:“便是抛开这些不说,我第一次见着燕王,还不知他身份,那会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若没什么大的毛病,我非得把他抢来给小七娘做郎婿不可。这模样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时我才几岁啊!
令嘉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奇怪道:“姑祖母你看他就这么好?”
怎么正和她娘相反啊?
“没办法,人长得好看啊!”段老夫人感慨道:“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但好看到他这份上,我一辈子都没见着几个。难得遇上一个,自然就想着替你先下手为强啰。”
令嘉默了好一会,方才恨恨地吐出两字,“肤浅。”
“得了便宜还卖乖,”段老夫人老神在在道:“我要不肤浅,哪轮得到你来做我的小祖宗?”
她虽然女儿只得一个,但孙女却有三个,外孙女也有一个,更别说曾孙辈嫡庶加起来两个巴掌都不够数得,但那么多的小娘子里,最得她意的却是令嘉这个外姓的侄孙女。
令嘉诧异反问:“姑祖母最疼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最乖巧嘛?”
段老夫人悠悠道:“七娘,我虽疼你,但也没疼到你娘那做睁眼瞎的地步。”
“……”这话可有点伤自尊了。
段老夫人满是怜惜道:“傻孩子,做人要扬长避短,你没事和人比乖巧做什么?比美貌不就行了。”
令嘉连话都不想说了。
可惜,段老夫人却是谈兴正浓,“说来,你和燕王两个都是一等一的颜色,你们要有了孩子,也不知该是何等韶秀!”
令嘉泼冷水道:“那可说不准,大郎生下来跟二哥二嫂可没半分像的嘛!子女未必肖父母。”
段老夫人恼了,“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要真生差了,看你将来怎么个哭法?”
令嘉暗暗翻了个白眼,怎么姑祖母跟萧彻一样,一谈起孩子,就兴奋得不行——天晓得这个影都没有的孩子现在在哪排着队等投胎呢。
“……对了,你和燕王到底处得怎么样?什么时候生个曾外侄孙?我可说不准还能活几年,怎么着也在我闭眼前,让我见一面。”
令嘉黯然,怎么话题又又转回来了?
这次要怎么搪塞过去呢?
令嘉决定换一招。
她眨眨眼,说道:“姑祖母,我饿了。”
段老夫人起身,探出亭外,看了看天日,恍然道:“对哦!这都日中了。”
两人欲回院中用膳,下人送来的代步工具是一台四轮车,而非寻常的软轿。令嘉一眼认出那座桐漆榆木的四轮车正是前些年她亲手制的,送给段老夫人的古稀寿礼。
“七娘送的这份礼我可喜欢得紧,比做软轿舒服多了。”段老夫人熟练地坐上四轮车,拍了拍扶手,笑眯眯地看着令嘉。
令嘉一笑,自觉地上前做推车人。
坐在四轮车上,段老夫人感慨道:“平日我一个人的,辰光走得慢吞吞的,你一来,就逝者如奔了。”
令嘉听得正心酸,段老夫人又补充道:“所以,你以后还是少来些,让我活久一点吧。”
令嘉:“……”
“你做的这台四轮车和五郎当年送我的那台真是一模一样啊!”
“原就是照着他画的图纸做的。”
“那些图纸不是被你爹烧光了嘛?”
“五哥私底下重新画了一份,藏到我这了。”
“这孩子一贯老实,竟也敢做出这事。”段老夫人乐了
“谁让爹逼得紧呢。”
“不逼紧点也不行,那时五郎整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研究公输之技的,话都不肯和人说一句,跟着了魔似的,把你娘给担心死了。”
“难怪那阵爹娘老是叫我去找五哥玩!”令嘉恍然。
“你爹娘用你倒是用的顺手。对了,既然那些图纸还在,你就抄录一份,拿去五郎坟前烧了吧。”
“哦!”
……
车轮轧过枫叶,闲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午膳时,段老夫人朝令嘉这边的膳食看了好几眼,带着跃跃欲试。
令嘉劝诫:“姑祖母,你牙就剩这么些,要再被酸掉一颗,我爹又要骂我了。”
段老夫人只能遗憾地收回眼神。
用过膳后,令嘉就开始连连打呵欠——她今日起得早,没睡够,这会就开始显出来了。
段老夫人也知道她的毛病,干脆让出自己的榻给令嘉小憩。
令嘉没有推拒,躺到榻上。段老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意识逐渐模糊之时,她仿佛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声笑叹。
“……小笨蛋。”
笨蛋骂谁呢?额……总归不会是聪明的我。
令嘉很放心地睡了过去。
段老夫人看着她静谧的睡颜,悠悠想到:避而不谈避得这么明显,这是生怕她不知道她和燕王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
正当韶华的年轻男女之间除了相思,还能有什么其他问题。
可不叫她说中了嘛。
萧氏郎君总是俊美又深情,再辅以皇权的威势,天下哪有女子逃得开这样的劫数。
当年,她的三姐姐没有逃过,许姐姐也没逃过。今日的小七娘又怎会有例外呢!
令嘉醒来时,已是午末。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相继落到地面,传来若有若无的“沙沙”声。
令嘉脸上带着两团睡晕,呆呆地看着窗棂外细雨绵绵,像是仍旧沉浸在一场梦里。
梦中,年幼的她躺在同一张榻上小憩,睡到一半被阿雪吵醒。
阿雪告诉她,她六哥和齐表哥又打了起来。
她说,这有什么稀奇的。
阿雪执着地把她扯到窗前。
窗外,六哥和齐表哥在打架,五哥坐在一边视若无睹地削木,四哥坐在石桌前正与段灵表姐下棋,段英、明轺两个坐在边上,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说话。
令嘉打着呵欠想,好吵啊!
“睡醒了?”段老夫人自屏风侧走进。
令嘉忽然道:“姑祖母,我有些想回去了。”
段老夫人问:“这就腻了我这老婆子?”
令嘉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段老夫人也没追问,只道:“还是等雨停吧!”
令嘉点点头。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这阵微小的雨并未停止,反而愈下愈大,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了滂沱之势。
段老夫人笑道:“这是老天要留你啊!”
令嘉看着雨帘,郁闷不已。
不过她郁闷未久,忽然有下人急急报来。
“燕王车驾来了!”
闻言,令嘉尚未理清这刻自己是什么感受,嘴角已然开始上翘。
这时她忽然感受到一阵目光投来,她忙用力平下嘴角,作疑惑状,“殿下过来做什么?”
段老夫人高深莫测地一笑,“我也很想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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