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佳节, 令嘉挣扎着从那消极的怀古情绪里爬出来,再去看萧彻——他又开始批复公文了。
她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还没批完,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萧彻头也不抬地说道:“现在是申时三刻(下午1:45), 安石说了灯市是酉时(下午5点)之后才开的,你再去拆会节礼吧, 看看有无可意的。”
似上元这种佳节, 会往燕王府送礼的可不止单凤娘一家。
令嘉却是嫌弃:“那些节礼除了首饰还是首饰,一点新意都没有,我实在不想再看了。”
介于她的喜好还未被摸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送最安全无害的礼物。即便是单凤娘送的火玉,原意也是让她拿去打头面。
萧彻有口无心地应着:“那下次我让他们送其他的。”
令嘉瞪了他一眼, 见他毫无反应, 赌气道:“你要真脱不开身, 我一个人先去也可以啊!”
萧彻依旧没抬头,只道:“这是上元节。”
不同于后世人的印象, 七夕节一开始不过是女子乞巧的节日,后来不过因着牛郎织女的传说, 才添上几分浪漫色彩。上元节虽无正名,但却是最得认可的情人节, 这千百年来,上元节的灯市不知见证过多少个爱□□故现场。
在这种节日,让自己的美貌的王妃单人出游,萧彻心胸还没开阔至此。
令嘉自也知道这点, 不过过过口瘾罢了。
萧彻其实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令嘉这样一个只爱窝在府里不动弹的人,为何会这样期待上元的灯会?
灯会里有的花灯、舞狮什么的,具可在王府里摆出。
何必非要去灯市上同人挤人?
令嘉却嫌:“没气氛。”
萧彻自也只能应了。
但哪怕他应了,但他的公务还没应。
她看着萧彻桌上那剩下的小山一样的文书,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觉得他能赶在酉时前批完。
“为什么你的属下都能休沐,你还有那么多公务?”令嘉觉得很不公平
“正因为他们要休沐,所以我的公务才这么多。事情总要有人来做的。”萧彻比令嘉有觉悟多了,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江山姓萧不姓傅。
令嘉实在说不动萧彻,可又不乐意再去翻那些无聊的节礼,索性从那堆文书里抽了一本出来翻看。
萧彻瞥了她一眼,并未阻止。
令嘉也就随手一翻,谁知打开看了几眼,整个人都蒙了:“紫荆关人手不足?”
紫荆关可是范阳的西大门,敌人从雁门过来,只要破开紫荆,河北的防御就算废了大半。
在这种关隘人手不足——范阳人都死光了不成?
“假的。”萧彻一口否决:“你多翻几本就知道了,各个地方不是缺人手,就是缺武备,全都是在要钱。”
后勤物资调度权在他手上,而一支军队的战力大半依托于物资之上,各处主将的需求都一致,以致于他们要钱的手段也相当一致。
被吓到的令嘉不爽道:“这种危言耸听的,你竟也能容?”
“也就在过年时喊几声,当看不见就是了。”萧彻拿过令嘉手上的那封公文,看都没看就放到了已批复的右手边——果然当作没看见。
令嘉也觉着这种公文没有存在的必要,便又从那堆文书里抽出一封来翻看,这次她打算把这种鸡肋的玩意都找出来,替萧彻节省点时间。
然后她发现公文也不全是鸡肋。
“神臂弩,这个是我五哥作出来的,好用嘛……床子弩,居然能放三弓了,千步射程,可惜造价太高了……霹雳炮,还有人敢继续研究□□那玩意,还真不怕死啊……”令嘉翻着燕州军器监的报告,兴致勃勃地评论着各色武备。
萧彻一边批着奏折,一边点评道:“神臂弩便宜实用,但要十二石的臂力,也就精兵能佩上;床子弩太重了难以携带,且需临阵组装,难以和骑兵配合;霹雳炮……这东西威力倒是大,可是在野外用,伤敌之余,亦有伤己之患。不过火器在克制骑兵确有奇效,父皇已经向各处军器监下令,只要能改进火器,即可封爵,重赏之下,总有不怕死的勇夫。”
“改进火器……这个我五哥做过。”
萧彻脸上闪过诧异,“你五哥还有研究火器?”
傅令远的研究在他死后,全被傅成章送往军器监,其中并无火器。
“爹娘严令不许他碰□□,他偷偷研究的,把图纸藏在了我房里,但五哥到底没碰过□□,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东西能不能用。”令嘉也不是很有信心。
“你把图送到军器监,让他们造造看。”萧彻显然也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十多年前的研究,还是纯理论的成果,也就因为令嘉惦念兄长,萧彻想着成全令嘉对兄长的惦念,才会让人去试做,但对结果,两人都不抱指望。
令嘉应下嘀咕道:“要不是二郎他们不肯替我弄□□,我就自己试着造了,哪里需要等今天。”
萧彻却道:“幸好没弄,不然现在我就只能一个人批公文了。”
“□□也没那么容易出事吧。”
“但一出事,你根本逃不开。你去军器监看看就知道了,但凡是身有残缺的,全都是研究□□的,这还没算炸死的。”
令嘉只觉身上一寒,默默地继续翻看文书,撇开了火器的话题。
“这个张将军的字好丑啊!”
“他原来不识字,字是入伍后学的。”
“怎么不叫主簿代写?”
“他说总叫人代写,字一辈子都写不好。”
“倒是个有心气的人。”
“待他练出来,你再夸他吧。”
……
“缑(gou)这个姓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化姓。他是个孤儿,原名是随便取的,不大好听,就请人照着原名重新取了名。”
“缑单,缑单,”令嘉念了两遍,终于反应过来,“狗蛋!”
“就是这个了。”
“……噗!”
……
“这个文采倒是好,怎么没有从文啊?”
“才学确实不错,可惜生得太丑,连解试都过不了。”
“既能从文,家境想是不错。何必从军呢!生死不定的。”
“他也不是自愿的。他妻子嫌他太丑,与他人通奸,他杀了奸夫,被发配过来的。”
“……真不容易啊!”
……
“殿下麾下的人出身都很一般啊。”令嘉有些奇怪。
“燕州的良家子只肯去你父兄麾下,我也只好开高价招揽些亡命之徒了。”萧彻平静道。
“……连这些亡命之徒都能成军,正见出殿下的练兵之道有多高明。”令嘉转移话题。
萧彻睨了她一眼,“倒是难得听你夸我一句。”
令嘉眨眨眼,张口即来:“殿下龙姿凤章、英明神武、文韬武略、智勇双全……”
她连着说了十几个词,却见萧彻只笑看着她,停下问道:“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萧彻想了想,夸道:“七娘识的成语可真多啊!”
“……”令嘉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时光在滴漏的滴答声中,奔腾而去。
距离酉时还差一刻的时候,萧彻的公文还剩下三分之一没批完。
令嘉鄙视道:“我就说你肯定批不完。”
萧彻暗自无奈,要不是因为有她一直在旁边闲侃分心,他的效率何至于如此低下。
但见令嘉望眼欲穿地看着窗外的日光,心里一软。
他将剩下的公文推到一边,起身道:“我们走吧。”
令嘉眼睛一亮,但又强忍住道:“那剩下的公文呢?”
“总归不是急报,也不急于这一时,回来再看也是一样。”
令嘉这次忍不住了,踮着脚奖赏性地在萧彻唇上亲了亲,然后便急匆匆地松开手去唤人准备出行。
被留在原地的萧彻摸着嘴唇,有些哭笑不得——令嘉亲得太急,将他的唇撞到了齿上,破了一道小口。
但见令嘉这般欢喜,萧彻又不禁一块生出欢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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