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回京依旧是走水路,只是天公不给面子, 在这水急的汛期里, 大作风雨。哪怕是这当世最好的三帆大船, 也不免在风雨中晃荡起来。
萧彻只看天象, 便知这风雨一天内是不会停的了。只是在手下人来询问要不要在最近的码头靠岸一阵时, 他还是拒绝了。
“不必了。”萧彻淡淡道:“这点风势, 还出不了什么事。”
待询问的人下去后, 安石劝道:“殿下,岐山的兵马已是备好,你不需这么急的。”
萧彻却是看着船窗外乌压压的天空兀自出神,过了一会,他莫名说道:“母后已经疯了,只是在大姐死后, 她就疯了。”
安石脸色大变,“清河公主的死和圣人……”
“大姐是她唯一爱过的孩子,她再心狠也不至于对她下手,她只不过做了——”萧彻唇角浮起一丝嘲弄的冷笑, “——和我一样的事罢了。”
安石沉默了一会,说道:“殿下你非是有意的, ”
“苦果已成, 再说有意无意已是可笑,这份苦果我咽下就是了,可惜,母后却是咽不下。”
萧彻神色漠然:“这么些年, 她舍了那么多,连大姐都舍了。忍到现在,她做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我必须尽快和她见一面。”
安石面色古怪:“殿下想阻止圣人?”
“我不会阻止她,也阻止不了她。”萧彻垂下眼:“但萧氏不失是底线。”
三日后,云淡风停,水道重新安定,就在这时,一道延误了的急报被飞鸽送到了他的手上。
萧彻看过这份急报后,只觉五脏俱焚,在急怒之下,内力惊荡,震到内脏,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安石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忙伸手扶住他,为他理顺内力,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萧彻面色苍白得惊人,也冰冷得骇人:“善善在傅府不见了。”
安石惊道:“怎么可能?”
萧彻又咳了两声,道:“是张夫人的人动的手,岑思远帮忙接应出城。”
“……”隔了许多年,安石差些忘了那位“和善可亲”公孙皇后的手段有多可怕,他问道:“殿下,要调头去救王妃嘛?”
“不用掉头。”萧彻凤目轻阖,低语道:“善善一定会被带去雍京。”
令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娘家着了别人的道。
当日,她不过是受母亲要娶,前去一同劝说侄媳段英,不料人才出软轿,莫名闻到一股香气,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中间清醒过一会,可惜才动了动眼皮,就听到一声轻咦,然后就被人捂上一张帕子,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清醒,令嘉吸取教训,连眼皮都不敢动了。
可惜,依旧瞒不过武功高强人士那该死的耳力。
“优昙果果然奇异,旁人身上能晕一日的迷药,在五嫂身上竟是两个时辰就醒了。”一道年轻的男声说道。
闻言,令嘉心里一沉。两个时辰了,她居然还没被寻回去。
她睁开眼,坐起身,打量四周,自身所在是一个宽敞的车厢,车厢外是有马蹄声也有轮子声,可见这车厢正在跑动。但奇在车厢内部她躺车厢内的软榻上,却未感到多少震感,可见这车厢造艺非凡。软塌前摆着一张绣屏,屏风里映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令嘉看着这道身影,沉声道:“楚王。”
这人唤她五嫂,而萧彻行五,下面就三个弟弟,被她弄死了一个,最小的那个在京里,剩下的也就楚王萧循了。
那道男声低笑两声,声音醇厚而有磁性,十分的悦耳,赞道:“才从迷药里清醒过来,就能从一句话里推出我的身份,五嫂果真机敏,莫怪能令五哥折腰。”
直接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令嘉沉声道:“既无隐瞒之意,何必遮遮掩掩?”
男声彬彬有礼地解释道:“五嫂身份贵重,身边看护甚多,我要请你一趟殊为不易,因在范阳城中只得一车,为了不冒犯五嫂,这才设了屏风,并无遮掩之意。五嫂若觉得不舒服,撤了这屏风也行。”
言罢,一个使女探过头来,冲令嘉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推开了屏风。
没了屏风的遮挡,令嘉一眼就见着一个安坐着的朱袍郎君,面冠如玉,眸如桃花,朱唇含笑。
正是宋贵妃所出的,如今已被过继给明烈太子的楚王萧循。
作为一个能和萧彻分庭抗礼的美男子,哪怕只在五年前见过两三面,令嘉依旧能一眼认出楚王萧循。不同于萧彻的生人勿进,萧循眉眼盈笑,脉脉多情,更符合春闺梦里人的形象。
令嘉自不会被他这副无害的模样骗到,仿着他之前客气的语气同他装腔道:“不知六弟此番请我出来,所为何事?若是为你五哥,那怕是晚了,他五日前就起身回京了。”
萧循微笑道:“晚几日也无妨,我们和五哥总会在雍京见面的。”
令嘉看了他一会,忽然道:“现下不过是圣人病重,官家犹且康健,你抓我又有何用?”
萧循并未回答令嘉的问题,而是转而说道:“五嫂就不好奇,我如何带你出的范阳嘛?”
令嘉平静道:“我人已在至此,追究这些又有何用?”
萧循无视她的冷淡,兀自往下说:“五哥把燕王府防得密不透风,五嫂又不喜外出,实难叫我寻见机会。所幸,之前在信国公夫人来范阳的路上,她身边的人被悄无声息地换过几个,这才有了对五嫂动手的机会。然后借着五哥手下的岑右史给的路引,我们才顺利地出了范阳。”
“六弟是想我夸你一句手段高妙?”令嘉面色冷然。
“不然,不然,五嫂你太高看我了,我哪有这般的手段啊!”萧循桃花眼舒展,面上浮现莫名的期待之色:“你该夸的是我们那位圣人才对。”
令嘉闻言,杏眸中的黑瞳猛地张大。
萧循含着笑,一脸愉悦道:“信国公夫人来范阳的路上可是同圣人派的医女同行啊,有了她们的帮忙,信国公夫人身边的人才能那么轻易地被换掉;而岑右史虽是父皇指给五哥用的,可背地里促成此事的人可是圣人啊!哪怕五哥早有防备地把圣人指下的人都看管起来了,却还是差了圣人一着。可见青出于蓝,未必能胜于蓝啊!”
“……圣人为何要这么做?”哪怕令嘉知晓萧循用意不善,但她依旧忍不住问道。
“为了令五哥听话啊!”萧循十分乐意为令嘉解惑,“圣人想让五哥亲手杀掉父皇,可惜五哥不肯乖乖听话,硬是拖了许多年。拖到今日,圣人时日无多,再顾不得母子之情,用上了强硬的手段来逼迫五哥了。说来,真多亏了五嫂你的出现,若没有你,就五哥那软硬不吃的性子,圣人少不得还要多苦恼一番呢!”
这时,令嘉已然按不下心中的惊惧之色,叫它们全显在了脸上。
“看来五哥虽也爱护五嫂你,但却从来不曾和你提过这些事。”他叹了口气,假意责备道:“当真是过分呢,竟叫你无知无觉地蹚进我们家的这摊子浑水里。还是让小弟我来做个好人,为五嫂你说下情况吧。”
令嘉极不喜他装腔作势,冷冷道:“你可以不用说。”
“我非得说。”萧循悠悠然道:“以五哥的骄傲,我若不说,五嫂怕是再没机会知道他的身世了。”
身世!萧彻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令嘉只觉悚然一惊。
萧循看着她,桃花眸中逐渐浮现残忍的兴奋之色:“——五哥他可是圣人同明烈太子的奸生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清河公主和楚王这两个角色嘛?
我两个都给忘了,之前差点又把清河给了萧满满做封号。后者我是靠翻前文,才找出他的名字的。
……拖文拖太久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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