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上气不接下气进了宫, 小跑至乾清宫外, 见到梁九功比见到亲爹还亲。
“你这是?”梁九功眼见慌慌张张入宫的苏培盛, 心里忽生不安。
“月姑娘, 快, 得禀报皇上。”苏培盛急喘几口气, 道明来意。
梁九功不惊反静,有种松了口气的莫名, 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培盛跪在殿内,上呈信件禀明事情原委。
康熙原本不甚明朗的心情, 由此笼罩上一层厚厚的坚冰。
“走了?这么多人不错眼珠子似的盯着,人也能插翅飞了!”康熙怒火中烧, 摔了手中御笔。
苏培盛头垂得更低,自己哪清楚月姑娘如何离开, 但对皇上言及的盯梢, 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皇庄上不就自己和小六两个人近身服侍月姑娘,庄内其他人连面都没露过,若说监视未免略显夸张。
梁九功却是最清楚不过,皇上气狠了漏了底, 表面没将月姑娘怪异放在心上, 实则偷偷派去六名暗卫日夜不停监视。
个顶个的好手, 遇上月姑娘小巫见大巫, 就这么插上翅膀飞了,一个人都未惊动。
“老四、容若人呢?”康熙原想问后者,话到嘴边改了。
“四阿哥、纳兰侍卫前去渡口拦截月姑娘。”只不知能否将人顺利请回, 苏培盛为主子捏一把冷汗。
梁九功出主意:“月姑娘会不会前往江南?”潜在话意试问,用不用即刻下旨通知身在江南的曹寅?
康熙未言,等老四回来再定。
城门一开,进城出城的分两边,月灼华鹤立鸡群走在人群当中。
守门的侍卫互递眼色,有些类似明制扮相,要不是被其人气势所摄,第一时间上前拿人。
城门卫眼睛贼毒,这类人极不好惹,未免横生枝节,赶紧上报衙门。
月灼华无视他人投在身上的各类好奇目光,忽略城门卫之间眉眼官司,出了城门没往远处去。
一个惊雷炸响,吓到入城带着孩子的百姓,幼童的哭声夹杂其中。
要下雨了,月灼华伸出手去,接到一滴豆大的雨点,徒步而行显然不现实。
没有飞天遁地之能,更不曾考虑租用马匹代步,亦不是在等小六,或是紧追而来的胤禛等人。
三个呼吸间,雨点砸在地面浸湿地表,一辆辆官用马车出得城门。
车内之人掀起帘子观察雨势,目光不由自主被一旁高挑身影吸引。
长相极美,贵气逼人,扮相不同寻常,站在雨中难掩其华。
心思微动,这样的人如龙在浅渊,难得遇上当是结一份善缘。
当下喊停了马车,朝着窗外大声道:“小兄弟可有难处?相逢即是有缘。”
月灼华勾了勾唇角,举步来到车前,“正要去渡口,劳烦。”别的话只字不提,径自上了马车,较之车内主人家更为随意。
年轻人不拘小节,未曾在意对方肆意的行止。
“敢问如何称呼?”不着痕迹打量眼前人。
月灼华自取桌上茶盏,倒了杯热茶置于鼻端,嗅其茶香,氤氲的热气遮住满是兴味的幽瞳。
“年大人此去湖广胸有成竹。”话音中说不出的玩味。
好心帮人的年遐龄蓦然一惊,“你是何人?”
记忆中找不出此等气度斐然的人物,谨慎起见小心防范。
月灼华并不在意年遐龄的戒备:“年大人此次带着家眷乘船而下,正好我亦对湖广之地心生向往。”
年遐龄冷汗沁出,大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原以为是只小绵羊,谁知看走了眼!
马车停下的瞬间,车帘自外掀开,雨水随风灌入,车外站着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虎视眈眈扫视车内,确保父亲安然无恙。
驾车的车夫是年府的老人,眼力还是有的,觉出老爷相请的年轻人太过无状,害怕遇上歹人,在离近十里亭的地方停车,跑去叫后面马车上的二少爷。
当年羹尧见到车内另一人面容,眼前赫然闪现出,之前在酒楼上目睹的一场,荒诞之极的杀人事件。
“你,你,怎么……”会在父亲的车上!堪比晴天霹雳。
“你们认识?”年遐龄没有遗漏次子眼中闪过的震惊,显然对面的年轻人不是省油的灯,怪自己一时大意引狼入室。
“啊。”月灼华仿佛记起,“这是第二次相见,年羹尧。”
被指名道姓,搁谁身上都会不悦,更何况眼前人的话音,实在让人有动手的恼怒。
“同路而已,令尊也是好意无须介怀,再不走误了渡口等候的官船……”似是陈述又是威胁。
父子二人同时一怔,两人对视均知其人不好惹。
“年家与你无冤无仇。”年羹尧嘴上试探,脑子里盘算怎样才能将人打发走。
月灼华不在乎年氏父子二人的小心思:“年大人再度拖延误了赴任是小,招来官兵虽无仇怨却就此结下。”
话意分明,一语戳穿父子二人拙劣的伎俩。
年羹尧见过对方杀人不眨眼,被点破心计不敢拖大,真要把人惹怒,吃不了兜着走都是小事。
“你去何地?”年羹尧投鼠忌器,只想将瘟神尽快送走。
月灼华:“与你同路,此行还望多多照拂。”
放屁!用得着年家照拂,能让四阿哥出面的女人,身份不言而喻。
不死心再度试探:“身后有追兵会连累到年家。”年羹尧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变化。
“是以,才让你快走,真被扣下了,我到是不妨事。”月灼华自然不惧,提醒年羹尧少玩花样。
“你!好,有手段!”年羹尧算是领教了,对方所言并非实话,年家担不起拐带之责,自己是个举人,对上参天大树的皇家都得自称奴才。
几句机锋下来,年羹尧确实斗不过,不能因此人毁了父亲二品大员的官位。
几经思量,年羹尧同父亲交换眼神,示意车夫启程。
“能否换辆马车?”有太多话要同一无所知的父亲禀明,年羹尧不抱希望的做最后挣扎。
月灼华轻笑:“你觉得呢?”
年羹尧握拳的手猛锤车架,实在是太可气了,从未这般处处受制。
“小心惊了马。”月灼华八风不动处之泰然。
年氏父子二人的心情,甭提了!
年遐龄悔得肠子都青了,次子如此忌惮其人,以势压之的手段着实不可取。
一路心思各异面色不佳的到达渡口。
月灼华先上了船,挑了一处二层的舱室,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望向远处。
年家的东西搬上船,年遐龄给次子递眼色,两人回到舱室,刚起了个头,岸上跑来一人,直接跳上甲板,吓得船工一失手摔了箱子。
小六当时揣了银票没敢动用马匹,怕惊动官府,想走都走不了。
靠着两条腿一路狂奔,一瞧天气恐会下雨,身上没散碎银子,正好买把大伞兑开。
从伞铺出来,看到街边卖吃食的摊子,香气窜入鼻腔,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响。
小六考虑到主子估计什么都没吃,捡一些便于携带的包子、饼子一类揣满怀。
高价雇佣出城的驴车,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地方。
一瞧岸边停着官船,想也不想蹿了上去。
不幸吓到搬箱子的人,摔了东西,里面的书册散落在地。
“没长眼啊!”东西要是毁了,卖了自己都赔不起。
小六自知冒失在前,连连赔礼:“实在抱歉,我赔你银子。”
船工怒斥:“全是孤本,你赔得起吗!”
不是船工眼瞎,忽视小六一身行头,而是他想将责任归咎于对方,毕竟箱子是官员的家什,不是他一人拿银子就能解决的事。
屋内年氏父子不得不出面。
小六惊道:“那还不快些捡起来,地上都是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船工赶紧弯腰去捡,看到渐近的人脸色一变,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大人您看这书?”湿了三分之一,船工脸跟着绿了。
年氏父子的注意力放在闯祸之人身上,从其人穿着与说话的嗓音判断,无疑昭示一点。
这类面白无须者只有在宫中最常见,显然这是位公公。
小六见到箱子的主人,并未推卸责任,大方承认:“是我莽撞了,多少银子我赔。”
船工嗤笑:“孤本能是用银钱来衡量。”搬箱子时主人已然提醒过,没想到还是出事了,晦气!
“什么样的孤本用钱买不到?”月灼华从二层甲板上下来。
小六见到心心念念的主子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奔过去,“主子。”
“吃了没,奴才买了包子、火烧热乎着呢。”小六把伞往地上一扔,从怀里取出打包好的吃食献上。
果然是来找瘟神的,出门在外不做伪装不怕露了身份?
年遐龄不可能问对方要赔偿,“罢了,收起来尽快启程。”
船工逃过一劫,自然不敢再说节外生枝的蠢话。
年羹尧朝父亲递去一眼,不再等等?说不定后面追兵一到,再不用提心吊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百试百灵屡试不爽的拖字诀,用在对方身上未必管用,年遐龄恐怕对方被捉反咬一口。到时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想走都走不了,摊上无妄之灾。
年羹尧没再坚持,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屋。
“主子,那三本书是孤本?”小六自觉给主子惹了祸。
聪明的小六看出来,主子此行必定沾了其人的光,船行一路少不了麻烦对方。
小六真想给自己一嘴巴:“怎么办,对方好像不缺银子。”
月灼华从小六手里取了驴肉火烧吃,“世上哪会有人嫌银子多了咬手。”
小六掰指头数着家底:“出门前问苏培盛要了五百两,奴才自有二百两,兑开五十两,船上吃食住宿得用银子。”
算来算去真不多,再是什么都不买,衣服鞋袜总得换,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太乍眼了,再观主子,呃……
“主子住哪一间?”小六计划好了,“奴才睡门外,替主子守着门。”
“不必。”吃剩下的纸袋扔给小六,月灼华带人上了二层,指着舱室,“足够大。”
可不,塞下七八个人不成问题,小六道:“奴才还是睡门边,有个风吹草动好做应对。”
甭管主子武力值多强,小六谨守身为奴才的本分。
“再添个炉子,夜里烧水用,白天洗漱。”东西一放,小六出去打听情况。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