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快马赶到渡口, 岸边已经没有船只。
胤禛隐约在远去的官船上看到疑似先生的背影。
“晚了一步。”下马, 胤禛脸色难看, 要不是中途遇上顺天府官兵疑似在拿人, 唯恐先生又惹事端。
驻足片刻问明事因, 果真与先生有关, 到底耽搁了时间。
“城门卫当时就该将人留下!”光会上报顶个屁用,胤禛吃人的心都有, 白白错过。
纳兰性德拦下船工问:“可有见过这么高,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船工见对方衣着不凡, 怕摊上事有什么说什么,“这样的人有很多。”
胤禛急道:“有没有见过带着形式官帽的人?”
船工战战兢兢瞄了一眼身穿官服的大人, 磕巴道:“有,刚才离开的官船上就有一位大人。”
“不是说官员!”简直气死人, 牛头不对马嘴。
船工一见人火了, 吓得直哆嗦,努力回忆,“有,有一个冒失的小子, 头上戴着您这样类似的帽子, 只不过光秃秃的没有装饰。”
这就对了!胤禛问:“驶离的官船去往何地?”
船工道:“是去湖广, 今日包船的是二品大员, 带着家眷赴任。”具体哪位大人,姓甚名谁真不知晓。
“会不会是欲盖弥彰?”毕竟他二人未见到小六,不确定先生在不在船上。
说好的去江南, 湖广与之差了十万八千里。
“难不成小六乘船中途转道江南?”胤禛把不准先生脉门,这一出真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
纳兰性德同样无法确定,是否真是一次有预谋的声东击西。
“回宫。”胤禛当机立断。
两人快马赶回宫中,禀明事态,恼恨错过了机会。
康熙沉默片刻,未训斥老四与容若办事不利。
“能追上实属烧高香。”康熙太清楚月灼华手段,“不论是去湖广也好江南也罢,到此为止。”
梁九功不淡定了,插嘴道:“可让纳兰侍卫先往江南,同曹大人配合。”不信找不到月姑娘下落。
康熙冷眼掠过,梁九功顿时一寒,不明白哪里说错?
“朝内朝外事情多得很,随她去吧。”康熙打发了两人。
真不追了?胤禛糊涂了,日前还怕先生离开,怎么就说变就变?
纳兰性德猜到一点,小声道:“奴才一露面,必坏事。”
胤禛顿时惊觉,忆起先生在外屡遭刺杀,为此明珠以大义灭亲的代价,赔上一位嫡长子。
“罢了,以先生之能到哪都不会吃亏。”胤禛没见过能让先生吃瘪的事。
皇阿玛怕也同样顾忌,潜藏宫内宫外的杀机,明面上不当回事,暗地里定有动作。
梁九功忐忑不安道:“皇上,要不去信曹大人,帮忙看着些,毕竟以月姑娘唯我独尊的性子,很难不得罪人。”
康熙冷笑:“得罪人是小,杀人是大,天高皇帝远更肆无忌惮!”
“敢穿着奇装异服,不伦不类惊动顺天府!”康熙磨着后槽牙,生撕了月灼华尤不解气。
梁九功小心翼翼道:“就这么放任不管?”
“不管!”康熙气狠了。
梁九功真怕皇上后悔,“派纳兰侍卫前往,总得知道人在哪?”
康熙一记眼锋扫过,骂道:“容若、容若,没有容若朕就没别人可用!”
“皇上息怒。”梁九功自知触了霉头,跪下认罪,“奴才该死!”
“容若一动,做实了他与月灼华私奔,朕这头上一片惨绿!”康熙摔了茶盏,一世英明总与绿头王八分不开,月灼华害人不浅。
梁九功这才明悟,皇上因何不急着追回月姑娘,怪自己失言,不该总提纳兰侍卫 。
“奴才多嘴。”梁九功自掌嘴巴,疼才能长记性。
“下去。”没的心烦,康熙无端被月灼华戏弄,如鲠在喉气不打一处来。
夜晚睡不安稳,康熙坐起来反复思量,月灼华到是在外逍遥快活,徒留自己跟着收拾烂摊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招来暗卫,兵分两路前往湖广、江南寻人。
“不急着将人接回,看住了,必要时亮明身份。”康熙是真怕,月灼华一个不高兴,揪出盯梢的暗卫杀了。
“旁的事事无巨细记录送回宫,不需要管月灼华折腾。”
“嗻。”暗卫领命而去。
康熙至今看不透月灼华此举用意。就为了跟自己对着干,让自己瞧瞧离开了不是不行?
笑,有点幼稚,除非月灼华失心疯。
“梁九功!”外面的事康熙鞭长莫及,宫内必要严格把关。
“奴才在。”梁九功不敢睡死,一有动静就醒。
“盯住太子、老大甚至索额图、明珠。”康熙略作停顿,“凡是外放的信鸽一律射下来。”
“嗻。”梁九功心里有谱,早在月姑娘住进皇庄,就已命人安插眼线留意宫内一举一动。
康熙不放心,有些人就喜欢钻空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思来想去,最终只能这么办。
早朝之上,康熙公然宣布:“月灼华替朕出宫办差,谁要是敢在钦差头上动土,诛九族。”意义深远的扫向神情百变的官员,最终停留在太子与老大身上。
太子即便有想法,皇阿玛把事情亮于明面,显然警告自己及身后的党羽,一旦月灼华出事,无论大小尽皆算在自己头上。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尝过一次再不敢肆意冒险,太子眼下要防的是老大从中作梗,把脏水泼自己身上。
“皇阿玛放心。”大阿哥出列表态,“月氏对纳兰家有恩,自不会做丧尽天良的勾当。”
太子窝火:“儿臣信大哥。”出了事那也是老大管教不严御下无能。
“太子严重了,只希望背后不会有小人作怪。”胤禔连讽带嘲,隐喻太子两面三刀。
太子不怒反笑:“大哥多虑了,谁人敢当小人,就该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
激怒自己,手段甚是拙劣,太子同样夹枪带棒。
上首的康熙神情莫测高深,即无痛斥也未截断,看着闹到明面上势均力敌的储位之争。
直到太子、大阿哥双双意识到不对,停了互相攻讦,看向皇阿玛,内心锣鼓喧天七上八下。
直至散朝,皇阿玛一反常态的平静,令百官噤若寒蝉,均以为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心里颇不踏实的胤禔朝明珠递去一眼,两人默契的约定容后见一面。
太子则等着索额图分析完局势,将消息传递手中。
官员私下打听,这位被安上钦差名头的月氏如今到哪了?别真是去血洗地方官场,有道是拨出萝卜带出泥,谁也不想今日是官,明日成了阶下囚。
康熙捏着眉心,一半苦恼来源于月灼华,剩下另一半则是两个羽翼渐丰的儿子。
“将月灼华摆在明面上,朕尽不知对否?”康熙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梁九功垂首听着,心道:万一大阿哥、太子双方互相陷害,保不齐处在明面上的月姑娘会大开杀戒。
康熙低叹:“索额图就是个祸害!”
梁九功更不敢吱声,尽量降低存在感。
“明珠尚且有几分底线,索额图那个老匹夫,把好好的太子教成现在的模样。”康熙屡次想掰正不见成效。
梁九功暗自寻思:还不是月姑娘数度救纳兰侍卫于危难之间,明珠总要念对方一分好。
“让老大准备准备送嫁。”将势如水火的两人暂时分开。
梁九功亲自走一趟。
胤禔见到明珠第一句话,抱怨道:“皇阿玛对我能比太子好那么一分,也成。”
明珠开解:“皇上自有用意,送嫁未必是件苦差事,皇上担心的无非是手足相残。”
两人见面是在外头,直接进出纳兰府太显眼,还得防隔墙有耳。
泛舟湖上,四面环水安全可靠。
明珠:“大阿哥多接触蒙古王公也是好的,皇上对各部仍存戒心,如若能互相内耗……”
胤禔眼睛一亮,明珠给自己指了一条立功之路,做得好大功一件,比呆在宫中与太子明争暗斗强。
“还是你有主意。”郁气一扫而空,两人就挑拨离间制造各部矛盾冲突进一步谋划。
明珠将所知列出,“具体情况或有变化,切记鲁莽行事,即使这一次不成功,也不能让各部台吉起了疑心,安全为重。”
“知道,送嫁为重。”胤禔想主动也得先找到切入点。
明珠再三提醒:“京中消息可能滞后,到了地方先探情况,莫要马虎大意。”喜事变成丧事。
“可惜身边随机应变的能人太少。”胤禔一则感叹,二则挖明珠墙角。
明珠手里有这么一批能人,从不露于明面上,胤禔见识过其中一位谋士的机巧善辩,老早开始惦记。
胤禔曾透过心思,明珠总能找到理由避重就轻,今日旧事重提,希望能得偿所愿。
明珠心知躲不过,手中的底牌不单单是为大阿哥准备,以前或许坚定不移的站在大阿哥身后,为其出谋划策扫平障碍,亮出部分底牌也甘愿。
现在明珠心境变了,有月氏做为窥视帝心的参照,冲劲一泻,想着尽可能少参合明哲保身。
如此一来,明珠便不乐意将底牌,将身家性命全权交托给仍旧极不成熟的大阿哥。
眼下避无可避,明珠半真半假道:“隐于暗处的人最好不露面,毕竟索额图不是傻子,大阿哥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两个从未见过的生人,不查个底掉心难安,皇上怕也会心存疑虑。”
胤禔听明白了,明珠不在一口回绝,所提之事有几分道理,自己要的是帮手而非一具尸体。
“那就在关外,身份最好做到□□无缝,人才好跟着回京。”胤禔想好了对策。
“等立功分府后,以西席的身份留在府中。”胤禔不由畅想起有能人辅佐,无往不利的夺嫡之路。
明珠脸上露出恰道好处的恭维:“以后会有更多能人追随大阿哥。”
胤禔笑出一脸褶子,“以茶代酒,祝此行顺利。”
明珠举杯,微垂的眼帘内是说不尽的可笑。
话题拉回,胤禔问:“容若不去江南?”变向试探皇阿玛可有密旨下达。
明珠实话实说:“容若脸伤未愈,眼睛至今不能见光,在京中熟人熟地尚且好说,出了京到了别人的地界,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虽有夸大之嫌,明珠句句肺腑之言,将次子摆到弱者的位置,杜绝大阿哥利用。
胤禔一直在关注容若,自也清楚此事,从话中解析出皇阿玛并没有启用容若的打算。
“真钦差?”觉得就是个笑话,胤禔揣摩不透皇阿玛对出走月氏心思?
明珠心道:撞到月氏手里,肯定行使钦差之权,反之,不定在何处逍遥快活。
“皇上金口玉言。”谁敢反驳?明珠只能如此回答。
胤禔说不出的嫉妒:“杀了人有皇阿玛撑腰。”酸的胃疼。
明珠:“月氏不会干涉大阿哥。”大可不必将目光置于对方身上,平白摊上事。
“你说,我要是对月氏下手,太子是不是……”胤禔灵机一动,想要双管齐下。
狂妄自大的毛病总也改不掉,明珠头疼的想骂人。
“不可取!”明珠平淡的语气阻止大阿哥不过脑子的痴心妄想。
“太子会挣了命的查找元凶,大阿哥绝对是第一嫌疑人,送嫁掩盖不了一切。”不要总想着投机取巧,把太子、索额图当成是瞎子聋子。
胤禔:“太子一旦动起来寻我的不是,皇阿玛定会疑心,大可在背后推波助澜,蚕食掉太子手底下的官员。”
当真成了狗咬狗一嘴毛,互相打击报复,皇上能放任自流?
明珠点出:“皇上最忌手足相残,到头来可能雷霆震怒,同时削弱太子与大阿哥背后的势力。”
明珠可不想被皇上列入必须除掉的黑名单。
胤禔:“倘若太子先下手为强,我岂不是要遭殃?”
明珠苦口婆心劝:“这个节骨眼不宜动太子,太子身在宫中自有皇上盯着,索额图那里我会替大阿哥把好关口。”
“我还是希望容若能在月氏身边。”自家人盯着方便收集消息,太子真有所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明珠到是想让容若去寻月氏,远离阴晴不定的皇上及太子等人。
“皇上自有考量。”明珠搪塞道,“这一去万一传出不利于容若的谣言,月氏深得圣心自可幸免于难,容若恐怕难说。”
胤禔听了这话,彻底打消让容若偷偷前往江南的念头,考虑到明珠就这么一个有能力的嫡子,折进去对谁都是不小的损失,遂做罢。
成精的老狐狸哪里看不出大阿哥意动,明珠吃人的心渐起。
结束短暂的会面,明珠回府后发了好大一通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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