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漠南披上新绿,漠北仍覆皑皑白雪。
苍凉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放羊的牧人挥舞长鞭, 策马在羊圈外奔驰。由狼驯化的犬追逐羊群, 搜寻藏在雪堆中的羊羔, 一只接一只送回围栏。
号角声越来越近, 马蹄声犹如奔雷。
玄色旗帜在风中飘扬,边缘的金线流光溢彩。
队伍最前方,郅玄头戴皮弁, 身着玄色长袍, 领口镶嵌同色皮毛。一席大氅覆于肩头,下摆随风翻飞, 现出金线编织的图腾。
队伍踏雪而来, 马上的骑士打出呼哨, 数十道矫健的身影飞驰过雪原,黑光一般聚到队伍两侧。
为首是一匹黑狼, 身形巨大, 体格强健,赛过它的父母。以强悍号令狼群, 是当之无愧的狼王。
狼群聚集之后, 纷纷昂起脖颈,追随狼王发出嚎叫。
叫声穿透冷风,如砂石摩擦, 尖锐刺耳。
这群凶悍的草原霸主能轻易咬断猎物的喉咙。眨眼时间, 就能将一头强壮的雄鹿撕碎。
此时此刻, 它们蹲踞在郅玄马前, 尖牙利爪寒光慑人,却不见半点威胁,反而低头驯服,甚至还摇了摇尾巴。
郅玄收紧缰绳,拽住暴躁的战马。
枣红色的骏马不断打着响鼻,踏动四蹄。柔滑的马鬃似水银披泻,柔顺光滑,堪比上好的绸缎。
郅玄的坐骑是马王后代,性情彪悍,从不惧怕野狼。若不是郅玄牢牢把控缰绳,双方相遇,势必要战上一场。
狼群带回丰厚的猎物,两头雄鹿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已经凝固,鹿角还垂挂新鲜的苔藓。
林中有一处热泉,常年弥漫热气,雪落即化。青黄不接的时节,人和动物都会向此处迁移,从林间搜寻食物。
猎物大批聚集,猎手紧随而至。
鹿群总是成群结队行动,成为最好的捕猎目标。
郅玄此行是为会盟,狩猎是临时起意。放出狼群之前,他派人知会附近城池和据点,避免发生误会。
距离上次会盟过去数年,诸侯的战车驰骋四方,各国疆域成倍增长。连最顽固的中都氏族也走出中原,追随人王的旗帜踏足蛮荒,圈下大片土地。
人王的象征意义始终存在,诸侯的势力却越来越不受控制。
大概是疆域版图迅猛增长,部分人开始膨胀,摩擦冲突时而发生。若非四大诸侯足够强势,压下不服的声音,任其继续发展,恐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想战端扩大,二次会盟实属必要。
在会盟地点的选择上,四大诸侯共同商议,最终定在漠北。
和首次会盟不同,这一次,中都城没有彻底排除在外。但也仅是通知一声,做一做表面文章。人王淮没有派人参加,诸侯也没有主动邀请。
至于中都氏族,数年来的发展让他们认清立场,明白自己所处的地位。
想要安稳发展,最好别随意挑事。
人王都能放下手中权力,满足于现状,他们身为臣子,最好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会盟一事定下,接到消息的诸侯陆续从国内赶来。有的在外征战,途中难免耽搁。好在日期定在夏初,以各自的脚程应该来得及。
即使来不及,国君们也要创造奇迹。
诸国能有今日局面,西原侯功不可没。数年前的会盟历历在目,推及本次会盟的目的,没人愿意错过这场盛事。
最膨胀的几位,遇到四大诸侯相邀,也不敢有半点轻忽。
大小诸侯在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偶尔头脑发热,会做梦天下无敌。
可惜做梦终究是做梦,回归到现实,谁能惹谁不能惹,大家心中有杆秤,没谁敢轻易捋虎须。
狩猎队伍归来,营门立即敞开。
狼群率先奔入,其后是轰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苍凉的号角和隆隆鼓声,响彻苍茫雪原。
声音传入远处城池,城头守军做出回应。
等候入城的队伍纷纷驻足,朝军营方向望来,盛赞西原国军威之壮,国力之盛,国君之强。
原莺处理完一起氏族争端,得知郅玄归营,当即奔出府门,策马前往大营。
现如今,漠北再不是遍地荒凉。大小城池拔地而起,各国驿站星罗棋布。新修的官道纵横交通,因规格有别,一眼就能看出是哪国所建。
原莺的封地也大变模样。
昔日的地窝和帐篷不见踪影,全被高大的建筑取代。青石和泥砖搭建的城墙厚重坚固,护卫城内各坊。
城池规模不大,城内规划井井有条。
城内聚集数千人口,吸引来大批商队,且有流亡氏族、国人和庶人投奔。日复一日,这座小城愈发繁荣,兵力逐渐强盛,成为漠北之地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
发展如此迅猛,同原莺的背景分不开关系。
身为西原侯的妹妹,天然具备优势。只要脑子不犯浑,脚踏实地办实事,国内的支持不会少,各方的橄榄枝也会纷至沓来。
原莺一门心思在漠北扎根,取得今日成绩实属不易。
值得一提的是,距她的封地二十里,正有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城池的主人身份特殊,既非西原氏族也非北安氏族,而是实际掌控细地的漠夫人。
自从公子瑫去世,漠夫人独掌大权,细心教育一双儿女。
在她的治理下,细地日渐繁荣,利用地理优势,成为贯通南北的一座交通枢纽。
数年时间过去,儿女皆已长大,漠夫人移交权柄,抽出精力向北开发。
身为公子瑫遗孀,她属安氏宗室,本该和北安侯一家共进退。然而早在数年前,她便向郅玄投诚,彼此间达成默契,愿为西原侯臣属。
漠夫人交出细地之后,利用手头资源在漠北建城,选择的地点靠近西原国势力范围,无疑是在向世人表明立场。
对此,北安国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
国君没有发话,选择听之任之。氏族们也不会主动讨嫌。毕竟漠夫人身份特殊,早年间发生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她没有设计报复已经是宽宏大量,奢望同自己一条心,实属于异想天开。
漠夫人立足不久,漠侯紧跟着在漠北建城,态度鲜明为妹妹撑腰。
该说漠氏命中带财,尤其是漠侯兄妹,凡是圈占的土地,百分百能发现矿藏。
有人看得眼热,试图走捷径,跟着漠国的队伍圈地。然而事与愿违,相隔不到百米,漠国的界碑以内有大矿,界碑以外连根毛都没有。
事情就是这般邪门,当真是不服不行。
云侯也在漠北造城,相隔一片密林,碰巧和出猎的漠侯相遇,才知和这对兄妹做了邻居。
双方碰面闲谈几句,竟是一见如故。
云侯很是可惜,摸着下巴表示,如果不是漠侯乃一国之君,且已成婚多年,她一定会聘其为夫。
云侯素来不拘小节,漠侯知她性格,洒脱一笑,倒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越谈越是投契,继而定下数项合作,将漠夫人和原莺先后拉进来,大家一起发财。
郅玄率军抵达漠北,四人刚定下盟约不久。
原莺着急赶往营地,为的就是上禀该事。此外,她还想打听一下公子鸣。
深知从无到有的艰难,自接到公子鸣就封西地的消息,原莺一直放心不下。
奈何诸事缠身,牵扯她太多精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去资源,尽可能帮公子鸣建设封地,让他少走弯路。
时间过去一年,从反馈的信息来看,公子鸣的日子过得不错。近期和几个原氏子弟汇合,准备联手向西探索。
只是原莺仍不放心,此次郅玄抵达漠北,正好当面请示,才好确定公子鸣一切顺利,不是报喜不报忧。
原桃日前给她书信,不日将离开中都城,回西原国小住。内中因由没有详述,但在原莺看来,天下局势已定,原桃大可不必继续留在中都城。
国君喜爱原桃,漠北和西地都有属于她的封地,由专人治理,发展得相当不错。时至今日,同人王淮的婚盟可有可无,留在哪里都比中都城自在,何必回去关着自己。
关于婚盟,原莺有独特见解。
曾有五家大氏族透出联姻之意,原莺一概拒绝,丝毫不动心。
搞建设多香,男人完全不重要。
套用郅玄的话来说,原莺不成婚且罢,成婚之后,对方一旦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她十有八九会上演一场上古版的杀夫证道。
原莺一行抵达营地,尚不及通报,就见飞骑从身后赶来,连续三队,皆背插旗帜。
“南赵侯至”
“北安侯至”
“东梁侯至”
不多时,营门大开,一辆玄色战车从营内驶出。
车门大敞,郅玄看到营前的原莺,后者迅速让到一旁,下马行礼。
号角声由远及近,兄妹俩来不及叙话,赵颢三人的队伍陆续出现在视野之内。
风过草原,卷起零星碎雪。
辽阔的漠北大地,四大诸侯齐聚。
随着更多诸侯抵达,环绕会盟台燃起熊熊篝火,一场声势浩大的会盟即将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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