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邵星澜就派人送来了这个新黑洞的相关资料,乔昼翻开一看,难得有些惊讶。
因为资料上根本没有什么关于这个黑洞内部情报的消息, 只有一些简单的情况介绍。
这个黑洞刚出现时的等级是c,但在三批特调处成员入内却音讯全无后,黑洞的等级一路攀升,直接跳到了a。
和普通民众不同,特调处的成员可是有特殊联络道具的, 这种根据异能力开发出的道具并不会被黑洞屏蔽,在多次重复实验中一直表现良好,问世以来在各次实际行动中也没有掉过链子,偏偏就在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洞里栽了。
京城特调处的副处长曾经带人解决过津市出现的a级黑洞, 救下了一千三百多名无辜群众,这次任务交给他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是跟前面去的两批人一样, 他一进入黑洞就音讯全无, 别说汇报情况的信息了, 就算是通报抵达的确认信息都没有出现过。
副处长栽进去了,黑洞等级立即上调为a级, 到了这个级别, 需要带队的就只能是处长了。
难怪邵星澜这么大方地交出了所有资料,因为能查探出的东西真的少的可怜, 唯一一个有点用的消息就他之前提起过的这个黑洞有游戏元素。
不过正如同之前京都那个黑洞检测出来的一样,黑洞往往不是由单一元素构成的,单凭一个似是而非的游戏元素就想把乔昼拉进去, 这其实是不太合理的。
除非
乔昼合上薄薄的几页纸, 若有所思地歪着头, 除非他们手里还握着一些情报不肯透露,而这些情报让他们意识到,这个黑洞根本不是他们目前的力量能够解决的,必须要借助乔昼不,应该是乔昼背后的疯医生文森特,甚至是终焉议会。
这实在是一步险棋。
如果乔昼和文森特的关系一般,那么邵星澜带乔昼进入黑洞根本得不到任何增益,很可能和前几批人一样折在里面;而如果乔昼和文森特关系很好,他们固然能借此得到文森特的救援但也意味着他们需要面对来自怪物的秋后算账。
他们甚至不能确定文森特会不会大发善心解决黑洞。
这里头的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做出这个决定的邵星澜,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看起来真的不像个鲁莽冲动的人。
乔昼想,但是很有趣,虽然这个选择看起来傻乎乎的,但从另一种角度看,也着实狠毒冷酷。
如果不提这场行动的不确定性,单就探究乔昼和文森特之间的关系来看,邵星澜这招真的聪明到了极点。
只要想活命,乔昼就一定会实打实地暴露出他和文森特的关系。
邵星澜将自己的性命也放上了天平,用来赌一个事实真相。
这么看来,邵星澜的目的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偏离过主题啊。
乔昼一直泛不起波澜的心绪也前所未有地燃起了点别的东西,像野兽遇见了争夺猎物的敌手,血管里奔涌血流的温度都升高了一点,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解这个难解的局面。
邵星澜靠在车门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低着头翻看一本装订匆促的文件,耐心地等待着另一个人。
现在已经是九点多,作息规律的整栋公务员楼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了,也就显得这辆停在这里的车有些突兀。
乔昼扣着袖口的扣子从电梯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玻璃门外站在阳光下的邵星澜,脚步略微顿了顿,相当坦然地欣赏起了这幅美景,略去其他的东西,邵星澜的确有值得令人驻足的好皮相,自认为审美水平不低的乔昼很善于发现生活的美。
知觉敏锐的邵星澜早就感觉到了不远处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翻过最后一页纸,停顿了比上一页更久的时间,等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才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抬头露出一个微笑“早饭想吃什么边上新开了一家早餐店,老板是南方人,听说老家就是东省的,要去试试吗”
乔昼礼貌地婉拒了这个提议,邵星澜从善如流地打开车门“那就直接去任务地点”
乔昼上了车,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只有我们两个吗”
邵星澜发动车子,体贴地将空调的风调小“是啊,这一批只有我们两个,前面进去的人已经太多了,这次从地方调来了一个特殊的异能力者,可以强行将建立过链接的人带回他面前,基本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只不过发动这个能力需要很大的代价,而且还有一定时限,所以无法覆盖太多人,两个已经是极限了。”
乔昼点点头,不再发问,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路后退,逐渐模糊成一片色块,在这些行道树组成的绿色中,还有虚幻的女妖张着嘴高歌,翻卷的海浪一层层穿透柏油马路,把灰色的鱼尾搭在消防栓为基点的礁石上,邵星澜对这样奇异的景象视若无睹,驾着车飞驰而过,于是女妖也成了乔昼视网膜上斑斓的一条影子。
在陆续经过了彩色的大泡泡球、长着人手的柔软菌类、粘稠的海带后,车子驶入了一片被警戒线封锁的区域,乔昼熟练地无视了两边慢悠悠扭动的绿色带鱼,开门下车,抬头仰视这个巨大的黑洞。
能吞噬一切电子信号和所有光源的黑洞静默地伫立在眼前,在视线接触到它的一瞬间,周围那些光怪陆离的彩色幻景骤然消失不见,如同它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邵星澜跟着下车,把车钥匙和身上的杂物都扔进一个白色的塑料箱子里,交给一边等待的警员,用征询的眼神看了看乔昼。
乔昼摇摇头,没有往箱子里放任何东西,警员也不多话,抱着箱子就走了。
邵星澜把一只腕表一样的蓝色东西交给乔昼“研究所的新产品,可以防止我们被同化为沦陷者,虽然后续进入的救援队目前还没有类似反馈,不过防患于未然。”
乔昼接过这个小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泰然自若地戴上了。
邵星澜见他扣好了背面的束带,才移开视线“那就走吧”
“走吧。”
他得到的回应更加平淡,两人就像是闲暇时候遇见准备一起去吃个饭一样,在周围值守的警员的注视下,神情自如地踏进了那张深渊巨口般的恐怖领域。
无论多少次穿过黑洞,乔昼都觉得有种古怪的不适应,好像他被剥离了世界的胎膜,重新降生在了一个新的宇宙,短暂的失明和晕眩后,眼前重新亮起了微弱的光,他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张红木的长案,案上一盏青铜油灯亮着稳定昏黄的光,他手边则是散落的木片和绳索、刻刀、毛笔。
乔昼愣了一下,旋即保持面色不变,眼睛微微转动,审视了一番四周,没有看见其他人,才放心地开始低头打量自己。
素色带有卷耳纹路的亚麻长袍,领口宽松,大袖垂逶铺陈在木地板上,他此刻是一个标准的跪坐姿势,木地板上一层竹制的平台,被削得薄薄的篾条编织成席子铺满四周,几只蒲团散落在边上,这个构造有点像
乔昼回忆了一番,像是华夏史上魏晋时期的室内构造,就连衣物也带有这个时代特殊的宽松飘逸之风。
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他以前到达黑洞中,至少自身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这种一键换装的状况明明是沦陷者的待遇,可他又非常确定他此刻还是他自己,并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人。
乔昼伸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手腕,沉吟片刻,将这点无足轻重的猜测扔到一边,转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四周。
房间是通透开阔的大间,多用移门和屏风遮挡,挂着罗帷的柱子旁放置着作为装饰品的瓶花,瓶子里多是伶仃单薄的一支虬曲老枝,虽然别有凌厉锋锐之美,却带有令人心惊的肃杀。
显贵之家。
仅仅一瞥,乔昼就判断出了这户人家的地位。
而且不是豪富勋贵之家,是重在修行内德传承祖训的世家或诗书之家。
而现在的他,则是因为某种原因被众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原因很简单,这样的大家庭里,子弟读书竟然没有人在旁服侍,看本人衣物穿着和房间布置来看,本尊绝不是不受重视的小可怜,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因为某种原因犯了大错之类,正处于不太妙的境地里。
是什么错误,能让一个还算受重视的子弟,成为家族中的小透明呢
乔昼将视线落到面前的桌案上。
在纸张还没有普及时,用以书写和记录的工具就是竹刀、竹简,还有简易的毛笔,一片片削好的木片用牛皮绳索串联起来,就是一卷书,也因此会有“学富五车”这一成语的出现,乔昼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本还未完成的“书”。
他轻轻捏起尚未串联完成的简牍,简单翻阅了两下,竹简上能记录的字数有限,他很快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也瞬间明白了导致此人境况窘迫的原因。
谢琢,出身门阀世家、少有盛名的谢氏子弟,在这个皇室凋敝、世家坐大的时代,他原本有着锦绣前程,可以从清贵职位做起,一路入阁封相,成为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大人物,接替长辈撑起谢家栋梁,变成下一个世家标杆。
然而在他按部就班跟随长辈安排进入朝堂刷资历后,事情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谢琢进入丹青台重修史书,这本来是一件不费什么力气又有大功劳大名望的事情,只要按时上下班、核对一下旧史中有无缺漏,再依样誊抄一遍就好,哪知谢琢一上来就闷不吭声地搞了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他要重修六年卫国战役的史记。
六年卫国战役,来自西方的战火弥漫了丰饶安宁的大夏国度,将半壁江山拖入了血与火的战争中,数十万将士、平民死在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每一家每一户都在这六年中挂起过白幡,这是大夏王朝心底愈合不了的伤痕。
但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战争胜利前夕,无故暴毙的先帝,以及铁板钉钉能够继承皇位却在先帝驾崩后战死边关的先太子。
六年卫国战役,直到战争结束后的第十年,记录这段历史的书册还是一片空白,皇帝似乎一点都没有要修撰这段历史的意思,这也让底下人对六年卫国战役讳莫如深。
而现在,谢琢站出来,说他要重修这段历史。
当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现在这个被众人认为是失心疯了的谢家三郎,成了乔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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