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 甚尔带我去琴行买了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价钱是过去那台立式雅马哈的几倍,但音色和手感也对得起这份售价。曾经处理不出来的细节, 到了专业演奏钢琴全部迎刃而解。
面对的难得的大主顾, 琴行特别送了一本乐谱,上面记载着许多流行的动画电影配乐, 旋律非常有意思。就算甚尔不再家, 我一个人在家也不至于无聊。
可能是知道“蜜月”时间有限, 甚尔在临走的那几天粘人到过分。他将我抱在怀里看录像带出租店借来的电影,对其中情节兴趣不大, 等看到主角接吻画面, 会垂头亲吻我的后颈。
无人观看的电影从深夜播放到清晨, 将主人公的人生循环数次。早上时,青年凑在我耳边发出轻语“我要走了。”
“我打算先洗个澡。你也要洗么我可以顺便帮帮你。”
痴迷于各类气味, 欢愉中,我身上的香水不可避免地沾在甚尔的身上。而这对甚尔的工作有所影响, 出门前他还需要清理自己。
“嗯辛苦你了。”
我迷迷糊糊地亲吻他的嘴唇, 人被抱进浴室,于是原本预定的出行又被拖到了第二天。
这次他没跟我道别。
小狗在床头柜上留下了钱和字条, 提醒我可以去冰箱热早饭。
偌大的“家”里就我一个人,总是拥抱着男人后背的手, 终于空了出来, 可以弹奏新买的钢琴。
有隔绝外界的影子作伴, 我想什么弹曲子都可以。
家务什么的由专业的保洁去做, 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多得要命, 除了钢琴还有录像带、小说、漫画一堆打发时间的东西。
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半夜我准时醒来, 身边的枕头是空的, 床铺非常平整,只有凄清的月光代替火热的身躯俯在我身侧。
说不清的忧虑的萦绕着我。
倒也不是说那种事有多令人着迷,毕竟“快乐”是平等的,我一人也能到底顶峰。
但是和甚尔散发热气的肌肤相贴,当他的心跳在我耳边响起,他用碧色的眼睛注视我,低声呼唤我名字时,我感受到除了“快乐”以外的慰藉
我被好好看着,我的声音被听到了。
这种想法切切实实抚慰了我空洞的内心。
可惜甚尔现在不在,结婚后,他外出的理由也发生了改变。
之前甚尔是为了自己,现在结婚带上我这个拖油瓶,行动也带上了要“养家糊口”的意味。
“我这样全是为了你”这是一句可怕的诅咒。
为了“你”我可以完成超越自我的挑战,也甘愿为此承受痛苦。但当从“你”那里获取的回报无法弥补损失时,“你”就成了罪魁祸首。
妈妈、直哉甚至常夏过去不乏这样苛责我的人。
想到这样的可能,等待就变得漫长而充满了不确定性。
连用于分散精力的钢琴曲也变得杂乱无章,和“叮叮咚咚”响起的手机铃声混成一片。
考虑到甚尔工作内容危险,稍有分心就会导致致命的后果。而过去身份不便,没有养成实时交流的习惯,就算甚尔走前专门给我买了手机,教会我操作方法,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再说、跟一个哑巴打电话有什么意思
怀着这样的疑惑,我按下通话键。
电话里的声音和平时听起来很不同,又或者甚尔同样不习惯和我打电话。
“喂,是我。”
经电波传输后,青年的声音更低、也更柔和一些。
“还醒着么我记得这个点你总会睡不着。我现在在山里,信号好像不是很好。”
“你呢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吃饭么”
“未尽之言”没法干涉电波,我只能通过约定的暗号给予回应,“是”的话敲一声,“否”敲两声琴键。
我醒过来了。
没有味觉也感受不到饥饿,所以除了早上他提醒的那顿,我其实一直没有吃饭。
甚至早上的牛奶粥都没有喝完
我们两人,一个人闷在家里,一个要专注于任务目标,能说的话题拢共三次个,说完就会陷入沉默,让人搞不懂电话的意义。
“去吃点东西吧。”
被甚尔提醒后,我心虚地打开冰箱,为了避免陷入单方面被问话的窘境,发送邮件询问说
甚尔呢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地方么
再复杂的结界术或者咒文,我都有信心为他解惑。
那边甚尔停了一会儿,方才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应道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听到这句话时,我正在吹凉勺里的热粥,它被吹到刚好的温度,食物滑进胃袋,那份热度甚至传进心里。
我沉默了很久,方才按动按键,回复说
“我也想,听听你的声音。”
希望他能早点回来。
之后甚尔一直陪着我,等我喝完那碗粥,才跟我说了晚安。而我把手机放在甚尔枕头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安睡到早上。醒来后,我决定试着出门找工作。
只要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甚尔就不用经常外出工作,而且后面如果他真的变得和妈妈一样,我也不至于失去生存能力。
考虑到我才成年不久,稍显稚嫩的面庞别说靠谱,离身份证上二十岁都还有一大段距离,很难取信于人。我便在前台小姐的指导下专门化了“面试必备”的妆容,换上一身职业女性套装,前往最近的“heo ork公共职业介绍所”。
这是政府官方的职业介绍所,会为想要找工作的人,免费的职业介绍信息。
虽然池袋街头高楼林立,行人络绎不绝,打造出繁华迷人的大都市氛围。
但世上多得是受生活若扰的普通人,穿着超市廉价的打折服装,脸上的皮肉因为沮丧下垂,浑身上下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感觉。
漂亮的外貌或许让工作人员眼前一亮,却并没有给我的求职降低多少难度。
通过职员热情的介绍,我这才明白直毘人离家之前意味深长的感叹“就像漂亮的金鱼一辈子只能待在水缸里,你是没法离开家的啊。”
我是妈妈羸弱的小金鱼,专门为嫁给咒术家族的男人而生,放进溪水就会死掉。就算努力学习想要变成自由的小鸟,也在禅院的生活里被精心修剪了羽毛
需要良好的沟通、团队合作能力。
需要计算机文档整理的技能,熟练使用传真机、打印机多种工具。
需要保险方面的专业知识。
不会说话,没有特长以及相关证书、身体也差,我连简单的“客服中心接线员”或者“超市收银员”都无法胜任。最后职员只能叹着气说“我会留意其他适合您的机会”,转而向我介绍政府针对残障人士的各类补助。
我只能留下联络方式,沮丧地离开介绍所。
现在正是夏末,烈阳无情地灼烤大地,马路上热浪翻腾,滴滴点点的汗水从我额角留下。
经历过拥挤的地铁人群洗礼,我的套装不复之前的平整靓丽,精致的妆容稍稍晕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
最糟的是我的身体状态
是低血糖么早上好像又忘记吃东西了
我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虚浮又不稳。
不行,得快点回家休息。打车好了。
就在我抱着厚厚一沓招聘资料自暴自弃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时髦男子挡在了我的面前,热情地搭话道
“打扰了,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你对电影方面的工作感兴趣么”
“啊,这是我的名片,我是一名星探,正在寻找有明星资质的工作伙伴”
他从文件夹掏出一张彩色传单,上面别着片精致的名片
“erfect dy事务所 杉本洋介 ”
彩色的传单上印刷着事务所旗下的艺人,各种风格的美人花枝招展,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真厉害,可惜看起来和我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我无奈地指着喉咙,摇摇脑袋发出几声气音,表示自己是个哑巴,对此有心无力。
但这样的缺陷反倒使男人眼前一亮
“不能说话啊呀,没问题,现在科技发达,时代不同往日,作品后期配音就行。明星最关键的是气质、和表现力,如果不擅长和人相处,我还有许多别的优质项目,像平面模特也是很好的选择呀”
“你这样美丽的人不应埋没街头”
“因为声音的问题,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真是可怜,最近天气这么热,请让我带你喝杯饮料吧”
“我们的事务所就在附近,请无比赏脸”
我对他的奉承毫无兴趣,过度的热情反倒让人起疑。平时的我应该因为恐惧调头就走,但传单里惊人薪水却吸引了我的好奇只要穿着漂亮衣服摆好姿势拍照,就能获得百元万的薪水
今天还有很多时间,就听听他的介绍吧。
在杉本先生的邀约下,我来到了传说中的经纪公司。和他口中描述的“高大明亮”写字大楼不符,事务所其实在背面、穿过阴暗小巷的矮楼里。
到这里,我已经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可杉本却用手掌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向前推去“就快到了您想要咖啡还是柠檬水呢”
推开大门,等待我的除了招待饮料,还有几个陌生的成年男性。
坐在正中的那个皮肤黝黑,金色头发烫成时髦的小卷,自无袖背心伸出的手臂粗壮、布满刺青,俨然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他死死地看着我,像是蛮牛那样从鼻孔里喷出冷哼,叫我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我撞到了杉本先生的胸膛,他笑了一声,一边解释“这是我们公司的保安岩崎君,我们公司多是些年轻的漂亮女孩,不免会到恶徒的骚扰,所以需要这样的人镇场。虽然长得吓人,但他绝对不是什么坏人,请安心吧”,一边悄悄堵住我的退路,同我介绍公司的产业
办公室的墙面上依旧张贴着女性的作品海报,不过这次,图中的她们脱光了衣服。
只要陪男人睡觉就好了,这就是杉本口中哑巴也能做的好工作。
我才不要做这种事,让我回家
寒冷的恐惧从尾椎一路窜上脑后,我聚集咒力扭身想要逃跑。可大门已经被杉本锁死,岩崎也猛地站了起来。
“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小丫头罢了不要给脸不要脸”
“别痴心妄想了年轻女孩就是浮躁像你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除了卖身谁会一口气给你那么多钱”
他恶狠狠地发出咒骂,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高高地扬起,朝我头部扇去。
这男人壮得像是一头巨熊,挥掌时又用足了一力气,若是普通女孩挨此重击,说不定会出现脑震荡的情况。
我的身体一直使不上什么力气。
就算下意识用咒力进行防护,我也踉跄着失去了重心,像只垂死的兔子被他拎在手里。
他戴了戒指么
脸上好像有擦伤,牙齿也磕到了嘴唇,腥甜的血液正从嘴角流淌。
好痛、好痛、好痛
我哭了出来。
杉本仍在喋喋不休,笑着说什么“别哭啊,只要你好好配合,就像我说的,我绝对能把你打造成月薪百万的红人,你才刚成年吧”,将手掌探向我的衣领。
可我已经听不清了,脸上痛的想被火燎过,而耳鸣盖过了“杂音”,浓重的恨意在我心间发酵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好痛、救救我
去死、全部去死
影子在我的脚底翻腾,混沌里睁开一只翠绿的眼眸,隐约传来野兽嘶吼的声响,然后我猛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事务所的沙发上。仿佛经过暴风雨的洗礼,现场一片狼藉,床铺翻出棉花、气垫破碎、拍摄器材变成废铁。
那些企图对我施加暴行的人烂泥般的倒在地上,像是被吊起来随意挥动身体一样,他们的脖颈处留有一圈被绳索勒紧的痕迹,身上则存在多处遭到殴打的痕迹。
是咒力失控了么
心有余悸,我小心地踢了踢一边的岩崎,在听到他痛苦的哼声之后,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陷入昏迷而已。绝对不能让这种人的死,打扰我的生活。
说到底这不是我的错,是这群三滥的辜负了我的信任。
他们罪有应得。
此地不宜久留,我抿紧嘴唇,努力克制住心底的恶心,用触手摸向他们的衣兜。
除了身上的皮夹,我还在撬开的办公桌里找到了找到了不少现金,加起来大概有五十万元,据“中介公司介绍”这已经是大公司员工一个月的收入。
可于我而言,不过是甚尔买来一件连衣裙。
富裕的生活让我失去了正常的金钱观念,但两小时获取一大笔收入还是让我尝到了甜头。
这是可行的,就连我也能赚到钱
不过这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的。
我轻轻抚摸红肿的嘴角,慢慢向屋外走去。
那之后赚钱开始变得很简单
或许是物以类聚。只要我装作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四处张望,岩崎、杉本这样的残渣就会像闻到鲜血的鬣狗,源源不断把钱送上来。
像是独自游走在危险的丛林里,脸上的伤是最好的诱饵。它不会引人的怜悯,反而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很弱,连我这样的人也能得手”,被人狠狠踩上几脚。
我要做的就是对他们笑一笑,然后在阴暗无人的角落把钱拿出来。
骗到第三家的时候,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而我兜里也有了他们承诺我的“女明星百万财产”。
有“忘记吃饭差点晕倒”的前车之鉴,饭点一到,我便走进了“露西亚寿司店”。
用辛苦赚来的钱换来的寿司果然与众不同,虽然吃不出味道,但会拥有满满的成就感饱满的鱼子在舌尖炸裂,鲜甜的汁液滋润味蕾,在我心间涌起的感觉正是幸福。
正当我专心致志享受美食,有人拖动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年轻的情报贩子叹气发出抱怨
“不行啊山田小姐,虽然是组里干部的妻子,但这样下去,到时候赚到的钱可抵不上善后的费用啊。”
能在繁华的都市街头做皮肉生意,这些公司多多少少和本地的黑道有联系,事情不可避免地传到折原临也耳中。
他眯起那双腥红的眼眸,细细打量我受伤的脸颊,刻薄地欷歔
“还是说,可怜的山田先生已经养不起家了么”
“哎呀,真是值得一通电话好好关心下他的工作情况。”
小狗的假名让我朝临也抬起眼睛,表情十分无辜
“谢谢你的关心,但你真的要跟他说么要是发现我被打了甚尔不会迁怒你吧”
就我观察到的,这两人关系相当微妙。我打心眼里希望他不要做出“告状”这种傻事。
临也笑容微微一僵,悠悠拖长了语气“你这人真是。”
他可不是用咒术就能解决的普通角色,眼见他心情不佳,我急忙转移了话题,讨好地递出一旁的菜单
“专门过来通知我真是辛苦了。这个点你有吃饭么”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让我请你吃个便饭吧。”
青年单手托住下巴,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儿,方才慢慢扩大了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起来你在找工作这样吧,我知道一个弹钢琴的地方,虽有会有几个麻烦的客人,但是我可以帮你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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