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章

小说:背叛 作者:河边草
    高涨的恨意是咒灵成型的绝佳养料, 就算是体态瘦弱的宏村先生,经“附耳者”强化也变成了近两米高的“巨人”。

    漆黑的咒力化为虬结的肌肉,顷刻间撑爆了昂贵的西装。

    宏村以充血的双眸死死盯住舞台, 径直朝舞台走去。

    “去死、去死”

    不断发出憎恨的咒骂,像胡闹的孩子推翻玩具积木,男人胡乱地挥舞手臂,将眼前的阻碍向两边扔拨去。

    坐在他前方的观众不及反应, 连人带椅甩了出去。

    有人狼狈的趴在地上, 小腿被座椅压住还未抽出,就受了旁人的撞击,骨折后凄厉的哭叫声将恐慌直接推往顶峰。

    拥挤、踩踏、叫骂、哀嚎。

    年幼的有马公生显然受不住这种冲击,整个人好似被钉死在钢琴椅上,望着面容扭曲的宏村, 浑身发抖却动弹不得。

    “公生公生”他的母亲焦急地尖叫, 挣扎着支住手杖想要起身。

    “不行,你的身体还不能先想办法出去, 公生交给我。”

    濑户纮子将早希护在身后, 在好友独自即将遭遇不测时挺身而出。

    当机立断扯开修身的裙摆, 纮子甩开高跟靴向公生冲去,攘开障碍物, 闪过观众的样子如同原野上敏捷的火狐。

    她本来就是宏村的记恨对象, 一出现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濑户纮子你这贱女人”他变形的手臂像长鞭一样抽向女人的小腹。

    而就在宏村即将触碰到纮子的前一秒,一双手稳稳停住他的攻击。

    成人大腿般粗壮的触足表面青筋暴起, 却无法前进一厘一毫。

    甚尔带着漫不尽心的笑容, 慢慢收拢了手掌

    “我觉得你还是先冷静下比较好。”

    随他劝诫一同响起的是宏村骨骼碎裂的声音。

    赢不了、绝对赢不了。

    必须马上逃走。

    同那双冷绿的眼眸对视时, 生物的本能警铃大作, 宏村下意识向后退去, 想要寻找逃亡路线。

    可余光中孩童瑟瑟发抖的身影又激起了他的妒恨。

    至少要带走这个孩子。

    怪物仅剩的手臂如利剑破空,刺向有马公生的身体。

    而殴打孩子的母亲,也会选择用生命保护孩子。

    早希手脚并用地爬上舞台,踉跄着扑向公生的位置。

    在发现掷出的手杖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后,便张开手臂抱紧孩子,将他压在身下,企图以单薄的后背作为护盾,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击。

    真像啊。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手持咒具,划开宏村后颈的我感到了一阵恍惚。

    甚尔赤手空拳,因为他的天逆鉾正在我这里。

    作为可以使用任何咒具的天赋者,我完全可以把“附耳者”的“附身”视作“术式”,然后利用天逆鉾将它中断。

    用特级咒具切开诅咒,好比用餐刀分开黄油,所谓祓除不过是术士的轻轻一划。

    被我整个剥下的“人皮”像砂砾般随风散落,露出其中瘦弱的男子。失去力量后,他双膝跪地陷入昏迷。沉重的钝响让紧闭双眼的早希小心地抬起脑袋。

    我沉默地注视这对可怜母子,直到对方茫然地投以视线,才勉强调整面部肌肉露出慌张的表情,颤抖着捏紧金属支架,结结巴巴地解释“说”

    “没、没事了。我用椅子打了他”

    无法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未尽之言”,竭尽全力,我发出的也不过是断断续续的气音。

    这微小的努力马上便被公生的哭泣声吞没。他在母亲怀里找回了言语的能力,口齿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紧张地摸索早希的后背,想要确定母亲是否被可怕的怪物伤害。

    男孩布满泪水的小脸滑稽又可怜,家人羁绊让我胃部一阵阵发紧,焦躁不断抓挠我的心灵,但我却矛盾地无法移开视线。

    逃到外面的观众拨通了警局的电话。不久后有警察来收拾残局。

    会所的摄像头没法拍摄到咒灵。

    事后大家只会觉得宏村因为妒恨爆发了惊人潜力,他的身影被脑中的恐惧夸张加工,才会在印象里显得高大又强壮。

    而有粟楠会的势力以及纮子这种名人做担保,笔录不过简单走了个形式。

    这次行动回报颇丰,除了纮子的一些物质感谢,我还收获了早希的友谊

    “真的非常感谢,要不不是你们舍身相救,我和这孩子说不定都今后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接过早希递来的纸笔,我在上面写到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早希老师,方便的话,以后也能见面么”

    虽然本人处在隐退的状态,但她的孩子显然前途无量,也有濑户纮子、桥本老师等众多资源。

    而且我对她现在的生活非常在意。

    或许我的身体已经长大成人逃离家庭,但是心的一部分却还是个孩子,会不断重复狗、母亲、洋娃娃之间的游戏

    只要我能取代不回家的父亲,母亲把爱全部给我,培养我、关心我。我就能成长为健全的大人,不再遭受痛苦与煎熬

    妈妈、妈妈

    想要摆脱失败、否认过去的无能,这样的幻想催促着我将手一次又一次探进漆黑的“玩偶之家”。

    “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早希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

    她婚后和丈夫一起住在滨江市,雅马哈钢琴的制造地,从池袋出发坐山手线便可以直达。我可以将自己弹奏的曲目录成磁带寄给她,然后接受一周一次的现场指导。

    在会所、医院、警局转了一圈,回到公寓时间已近凌晨。

    久违的使用咒具令人身心俱疲。洗漱后我枕在甚尔的胸膛上,轻蹭他的下巴温存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天亮时,甚尔并不在床上,屋外有食物香味若隐若现。

    我披了一件外套,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被“杂物”包围的甚尔。

    长刀、武士刀、、绳索,五花八门的武器被青年随意地扔在脚边,堆成一座充满血腥气的小山。而他面前的茶几上则整齐地叠着一沓现金,铺着些金光璀璨的珠宝,被捏皱的单据以及几张写有数字的纸张。

    他正捏着签字笔在上面涂涂抹抹,表情焦躁,像个被习题难到的小孩,解不出答案就把纸张揉成一团,选择罢工。

    “喂,你已经把东西都吐出来了吧”

    虫形诅咒探头干呕,努力许久没有成效,只能把扔到一边的纸团叼到甚尔手上作为回复。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早上好。你在算钱么”

    我走到甚尔跟前,用手指抚摸他紧锁的眉毛。

    到处都很乱,没有立足之地,甚尔便伸手将我抱上大腿,主动当起椅子。

    “是啊,要去学习的话,钢琴是必不可少的吧”

    “不是说早上脑子比较清楚么煮粥没有事情干,就顺便清点下生活费。”

    年轻的男人将脸埋进我的头发,深深叹息

    “但不行啊,我果然不擅长算数。”

    跟没有个人储蓄、钱有多少花多少的过去相比,他愿意拿笔算算财产,就意识而言已称得上进步显著。

    “真体贴,这样分别放好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让我帮帮你吧。”

    对他的理财能力没抱任何指望,我理所当然拿出了夸赞孩子的态度,抚摸他颈侧细小的绒毛,抬头亲吻他抿住的嘴唇。

    不愿意被当孩子看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抱怨的咕哝,但手指倒是相当亲昵地爬上后背。

    后面甚尔拨开杂物,盘腿靠在一边,看我跪坐在地毯上工作。

    对于擅长精密咒力操作的我来说,这种基础的加减计算并不需要借助纸张。

    漆黑的影子是精准的“点钞机”,一条紧压钞票末端,另一条做出翻书的动作,“沙沙”几秒我就能算出总额。

    由于在商场的随意挥霍,就算有纮子的报酬作为补充,厚度也减了大半,再扣除钢琴的价格,基本已经所剩无几,再保持现有的生活水准,不到一周就会见底。

    好在从禅院家还带出了不少珠宝。

    原来我只要看图册选择喜欢的款式,并不了解印在珠宝盒上的商标含义,现在去了商场才知道那是奢侈品牌的私人定制款式。

    比如这条作为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就算拆成碎钻,刨除设计费用,价值剧减,流通到黑市上也有一台钢琴的价值。

    作为我们第一次一同参加宴会的礼物,直毘人曾笑着将它系在我的颈子上“现在国外年轻女孩子会带的东西,我倒不太欣赏这种耀眼的美。但是不是比较活泼呢”

    为了好好欣赏“礼物”,我还专门换上了与之相称的抹胸洋装。

    可钻石沉重又冰冷,它们贴紧苍白的皮肤与嶙峋的锁骨,比起鲜红一点的“未尽之言”,更叫人毛骨悚然。

    对送出的礼物从不过问,直毘人大方到不拘小节,同时吝啬得让我憎恨。

    被他堆砌出的价值哄骗,想想就让人生气,报出价格之后,我冷冷地将它们推到了一边。

    “全卖掉不留几件喜欢的。”

    “不需要、我讨厌这些东西”

    唯一没那么排斥,还有那条“小鸟”手链,我将它从影子里掏出,用来转移甚尔的注意力

    “我已经有最喜欢的了。”

    “你还留着啊。”他用手掌撑住脸颊,望见第一份礼物时,微微发愣。

    “是啊,我有这个就足够了。”

    同大家族成员虚与委蛇的时候,代表家主宠爱的珠宝曾是制胜的法宝。可现在他们显然失去了意义。

    视线在钻石和朴质的银链之间游走,虽然我说了“喜欢”,但甚尔显然没能认可这点。

    “你确定么那些参会的女人不都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么”

    他将下巴搁上我的肩膀,从背后拥住我,沉默地用手指摩挲我的手腕与银链,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

    “算了,我会给你买更好的。”

    无意降低我的生活质量,甚尔在家呆了三天后,接下粟楠会的大单子,外出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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