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涨的恨意是咒灵成型的绝佳养料, 就算是体态瘦弱的宏村先生,经“附耳者”强化也变成了近两米高的“巨人”。
漆黑的咒力化为虬结的肌肉,顷刻间撑爆了昂贵的西装。
宏村以充血的双眸死死盯住舞台, 径直朝舞台走去。
“去死、去死”
不断发出憎恨的咒骂,像胡闹的孩子推翻玩具积木,男人胡乱地挥舞手臂,将眼前的阻碍向两边扔拨去。
坐在他前方的观众不及反应, 连人带椅甩了出去。
有人狼狈的趴在地上, 小腿被座椅压住还未抽出,就受了旁人的撞击,骨折后凄厉的哭叫声将恐慌直接推往顶峰。
拥挤、踩踏、叫骂、哀嚎。
年幼的有马公生显然受不住这种冲击,整个人好似被钉死在钢琴椅上,望着面容扭曲的宏村, 浑身发抖却动弹不得。
“公生公生”他的母亲焦急地尖叫, 挣扎着支住手杖想要起身。
“不行,你的身体还不能先想办法出去, 公生交给我。”
濑户纮子将早希护在身后, 在好友独自即将遭遇不测时挺身而出。
当机立断扯开修身的裙摆, 纮子甩开高跟靴向公生冲去,攘开障碍物, 闪过观众的样子如同原野上敏捷的火狐。
她本来就是宏村的记恨对象, 一出现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濑户纮子你这贱女人”他变形的手臂像长鞭一样抽向女人的小腹。
而就在宏村即将触碰到纮子的前一秒,一双手稳稳停住他的攻击。
成人大腿般粗壮的触足表面青筋暴起, 却无法前进一厘一毫。
甚尔带着漫不尽心的笑容, 慢慢收拢了手掌
“我觉得你还是先冷静下比较好。”
随他劝诫一同响起的是宏村骨骼碎裂的声音。
赢不了、绝对赢不了。
必须马上逃走。
同那双冷绿的眼眸对视时, 生物的本能警铃大作, 宏村下意识向后退去, 想要寻找逃亡路线。
可余光中孩童瑟瑟发抖的身影又激起了他的妒恨。
至少要带走这个孩子。
怪物仅剩的手臂如利剑破空,刺向有马公生的身体。
而殴打孩子的母亲,也会选择用生命保护孩子。
早希手脚并用地爬上舞台,踉跄着扑向公生的位置。
在发现掷出的手杖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后,便张开手臂抱紧孩子,将他压在身下,企图以单薄的后背作为护盾,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击。
真像啊。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手持咒具,划开宏村后颈的我感到了一阵恍惚。
甚尔赤手空拳,因为他的天逆鉾正在我这里。
作为可以使用任何咒具的天赋者,我完全可以把“附耳者”的“附身”视作“术式”,然后利用天逆鉾将它中断。
用特级咒具切开诅咒,好比用餐刀分开黄油,所谓祓除不过是术士的轻轻一划。
被我整个剥下的“人皮”像砂砾般随风散落,露出其中瘦弱的男子。失去力量后,他双膝跪地陷入昏迷。沉重的钝响让紧闭双眼的早希小心地抬起脑袋。
我沉默地注视这对可怜母子,直到对方茫然地投以视线,才勉强调整面部肌肉露出慌张的表情,颤抖着捏紧金属支架,结结巴巴地解释“说”
“没、没事了。我用椅子打了他”
无法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未尽之言”,竭尽全力,我发出的也不过是断断续续的气音。
这微小的努力马上便被公生的哭泣声吞没。他在母亲怀里找回了言语的能力,口齿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紧张地摸索早希的后背,想要确定母亲是否被可怕的怪物伤害。
男孩布满泪水的小脸滑稽又可怜,家人羁绊让我胃部一阵阵发紧,焦躁不断抓挠我的心灵,但我却矛盾地无法移开视线。
逃到外面的观众拨通了警局的电话。不久后有警察来收拾残局。
会所的摄像头没法拍摄到咒灵。
事后大家只会觉得宏村因为妒恨爆发了惊人潜力,他的身影被脑中的恐惧夸张加工,才会在印象里显得高大又强壮。
而有粟楠会的势力以及纮子这种名人做担保,笔录不过简单走了个形式。
这次行动回报颇丰,除了纮子的一些物质感谢,我还收获了早希的友谊
“真的非常感谢,要不不是你们舍身相救,我和这孩子说不定都今后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接过早希递来的纸笔,我在上面写到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早希老师,方便的话,以后也能见面么”
虽然本人处在隐退的状态,但她的孩子显然前途无量,也有濑户纮子、桥本老师等众多资源。
而且我对她现在的生活非常在意。
或许我的身体已经长大成人逃离家庭,但是心的一部分却还是个孩子,会不断重复狗、母亲、洋娃娃之间的游戏
只要我能取代不回家的父亲,母亲把爱全部给我,培养我、关心我。我就能成长为健全的大人,不再遭受痛苦与煎熬
妈妈、妈妈
想要摆脱失败、否认过去的无能,这样的幻想催促着我将手一次又一次探进漆黑的“玩偶之家”。
“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早希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
她婚后和丈夫一起住在滨江市,雅马哈钢琴的制造地,从池袋出发坐山手线便可以直达。我可以将自己弹奏的曲目录成磁带寄给她,然后接受一周一次的现场指导。
在会所、医院、警局转了一圈,回到公寓时间已近凌晨。
久违的使用咒具令人身心俱疲。洗漱后我枕在甚尔的胸膛上,轻蹭他的下巴温存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天亮时,甚尔并不在床上,屋外有食物香味若隐若现。
我披了一件外套,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被“杂物”包围的甚尔。
长刀、武士刀、、绳索,五花八门的武器被青年随意地扔在脚边,堆成一座充满血腥气的小山。而他面前的茶几上则整齐地叠着一沓现金,铺着些金光璀璨的珠宝,被捏皱的单据以及几张写有数字的纸张。
他正捏着签字笔在上面涂涂抹抹,表情焦躁,像个被习题难到的小孩,解不出答案就把纸张揉成一团,选择罢工。
“喂,你已经把东西都吐出来了吧”
虫形诅咒探头干呕,努力许久没有成效,只能把扔到一边的纸团叼到甚尔手上作为回复。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早上好。你在算钱么”
我走到甚尔跟前,用手指抚摸他紧锁的眉毛。
到处都很乱,没有立足之地,甚尔便伸手将我抱上大腿,主动当起椅子。
“是啊,要去学习的话,钢琴是必不可少的吧”
“不是说早上脑子比较清楚么煮粥没有事情干,就顺便清点下生活费。”
年轻的男人将脸埋进我的头发,深深叹息
“但不行啊,我果然不擅长算数。”
跟没有个人储蓄、钱有多少花多少的过去相比,他愿意拿笔算算财产,就意识而言已称得上进步显著。
“真体贴,这样分别放好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让我帮帮你吧。”
对他的理财能力没抱任何指望,我理所当然拿出了夸赞孩子的态度,抚摸他颈侧细小的绒毛,抬头亲吻他抿住的嘴唇。
不愿意被当孩子看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抱怨的咕哝,但手指倒是相当亲昵地爬上后背。
后面甚尔拨开杂物,盘腿靠在一边,看我跪坐在地毯上工作。
对于擅长精密咒力操作的我来说,这种基础的加减计算并不需要借助纸张。
漆黑的影子是精准的“点钞机”,一条紧压钞票末端,另一条做出翻书的动作,“沙沙”几秒我就能算出总额。
由于在商场的随意挥霍,就算有纮子的报酬作为补充,厚度也减了大半,再扣除钢琴的价格,基本已经所剩无几,再保持现有的生活水准,不到一周就会见底。
好在从禅院家还带出了不少珠宝。
原来我只要看图册选择喜欢的款式,并不了解印在珠宝盒上的商标含义,现在去了商场才知道那是奢侈品牌的私人定制款式。
比如这条作为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就算拆成碎钻,刨除设计费用,价值剧减,流通到黑市上也有一台钢琴的价值。
作为我们第一次一同参加宴会的礼物,直毘人曾笑着将它系在我的颈子上“现在国外年轻女孩子会带的东西,我倒不太欣赏这种耀眼的美。但是不是比较活泼呢”
为了好好欣赏“礼物”,我还专门换上了与之相称的抹胸洋装。
可钻石沉重又冰冷,它们贴紧苍白的皮肤与嶙峋的锁骨,比起鲜红一点的“未尽之言”,更叫人毛骨悚然。
对送出的礼物从不过问,直毘人大方到不拘小节,同时吝啬得让我憎恨。
被他堆砌出的价值哄骗,想想就让人生气,报出价格之后,我冷冷地将它们推到了一边。
“全卖掉不留几件喜欢的。”
“不需要、我讨厌这些东西”
唯一没那么排斥,还有那条“小鸟”手链,我将它从影子里掏出,用来转移甚尔的注意力
“我已经有最喜欢的了。”
“你还留着啊。”他用手掌撑住脸颊,望见第一份礼物时,微微发愣。
“是啊,我有这个就足够了。”
同大家族成员虚与委蛇的时候,代表家主宠爱的珠宝曾是制胜的法宝。可现在他们显然失去了意义。
视线在钻石和朴质的银链之间游走,虽然我说了“喜欢”,但甚尔显然没能认可这点。
“你确定么那些参会的女人不都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么”
他将下巴搁上我的肩膀,从背后拥住我,沉默地用手指摩挲我的手腕与银链,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
“算了,我会给你买更好的。”
无意降低我的生活质量,甚尔在家呆了三天后,接下粟楠会的大单子,外出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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