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明珠出来接二老, 看眼无人的后面,便知叙清没有来,她不想让父亲母亲担心, 便扶着她们, 边往回走边说“父亲,张伯伯找您喝酒了。”
宇文先生大笑两声, 拍拍她手背道“好好,明珠啊,你也去多陪陪殿下,我跟你娘能应酬。”
“是。”明珠脸上露出一个叫人放心的笑。
宇文夫人看看女儿不同往日的打扮,也满意极了, 能想开便好。
生辰宴上男女分席,隔的并不远,席间欢声笑语,热热闹闹, 明珠忙于与好友说话应酬,忧郁之色都被藏到了心底,也无暇再想其他。
哦, 还有桩要紧事。
看着常念不许她喝酒。
明珠将自己的几个手帕交都向常念介绍了, 常念也是愿意多结识友人的,日后说不得就需要她们, 只是席上人一多,你一句我一句, 说话便杂,被闹哄哄的氛围包裹着, 她举杯时也不管是酒是茶, 豪爽干了便是。
春笙有时候劝不住, 夏樟嘴笨,更拦不住。况且这样的场合,她们也不好贸然打搅。只好拜托明珠帮看着。
明珠叫婢女撤下果酒,换了茶水,这下才安稳。
及至宴席散去,已是将近天黑。
江恕从前厅过来接常念,路上随口问了句身侧的时越“叙清呢”
时越也摸不透叙清的性子,摇了头,道“我过来之前,他倒是托我送礼给明珠。”
江恕没再说话。
花厅里女客已走了大半,婢女开始收拾洒扫了。
常念还坐在座位上,明珠站在一旁,小心给她喂酸梅汤解腻。
常念喝了两口,推开碗,拉着明珠的手哼哼道“都怪你,糕点做那么好吃,叫本公主吃撑了”
身后听到这话的江恕“”
头疼得紧。
江恕阔步走过来,明珠见状识趣退开。江恕在常念跟前蹲下,摸摸她红扑扑的脸颊,低声“阿念,该回家了。”
常念眼里雾蒙蒙的,望着他没说话,这是要赖着不肯走了。江恕耐着性子,又道“祖母会担心的。”
常念这才动了动,一手撑着他肩膀站起来,只是乏了,身子有些不稳,栽歪一下,险些跌倒。
江恕很快起身揽住她。
时越下意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遂又不动声色收回去,攥紧藏于身后。
常念在江恕怀里“呜呜”两声,委屈巴巴地道“侯爷,阿念的栀子花耳坠丢了”
江恕垂眸看看她软白的耳垂,那里空无一物,他问道“明日再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成不成”
“呜呜不成”常念在他怀里胡乱拱拱,愤愤道“那是哥哥亲手给我做的,再也买不到了”
江恕微不可查地叹一声,揉揉她脑袋,温声哄着问“我给你亲自做一个,成不成”
“勉强成吧。”常念终于安分了些,软绵绵靠着江恕,呢喃细语“要回家,沐浴,我想睡觉了。”
江恕这才小心将她打横抱起来,向明珠微微颔首,“代我向先生师母告别。”
明珠点头“您快送殿下回去吧。”
常念慢吞吞探出半张脸,对明珠说“今夜过去,无论如何,定要往前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男人不成,咱们便换一个,天下之大,美男无数”
江恕忽然重重咳嗽一声,先前还柔和的神色瞬间变得冷沉。
“怎么啦”常念不高兴地瞪瞪他,“本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呢”
她继续对明珠说“美男无数,总有一个是体贴又合适的。”
明珠不禁失笑,怕触怒宁远侯,连忙说好。
江恕抱着常念快步离开了。
宇文夫人身边的仆妇过来传话道“小姐,夫人说张家公子的折扇落下了,让您帮忙寻寻,好送去给张公子。”
明珠未作他想,这便应下,回身与时越作别,去寻那折扇。
时越负手身后,静默立在长廊外,花灯五彩的光芒有些落在他俊朗的侧脸,映出眼底一点幽深莫测。他望着这茫茫夜色,掌心里的耳坠终于慢慢露出来。
他缓缓回身,欲将耳坠放在桌面上,只是离手那一瞬,指尖微动,鬼使神差的,又收了回去。
丢了就是丢了,寻不见就是寻不见。
没有人看到。
不是吗
时越去了书房寻先生。
明珠很快在男客宴席的桌案上找到那把折扇,放在那样显眼的位置,怎么还丢了啊她急匆匆往府门口送去。
宇文府外的马车零零散散回去了,众人拱手作别,面带笑容,一身着月白袍的高大男人却不是很着急,凤眸望向门口,安静等着。
明珠出来,一眼看到他。
这是张伯伯的儿子,名唤张逸景,也是她父亲的得意学生,她认得,虽关系不算亲近,但平时遇见也会问候一二的。
明珠快步过去,歉意道“许是方才离席匆乱,叫下人拿错了,耽误了你回府,见谅。”
张逸景微微一笑,接过折扇来“不妨事,是师母怕我等急了,才劳烦小寿星亲自送来。”
明珠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小寿星说的是她,不由得笑了笑“时候不早,既物归原主,便早些回去吧。”
“多谢。”张逸景拱手作别,回身朝张府马车行去,只是行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再回身唤了声“明珠”
明珠疑惑转身,皱眉问“还有什么落下”
张逸景见她拢紧的眉心似有不悦,几步走回来,解释道“是有几句话落下了。方才我看师母久站后面露痛苦之色,坐下歇息仍旧僵直双腿,不敢多加活动,恰巧近日我外祖家来了老医士,言之药汤泡脚,有通经活血之效,不妨让师母一试。”
明珠听着,有些尴尬地红了脸,枉她方才那样不耐烦,原来人家是好心。她低头道一声谢,声音柔和许多。
宇文夫人在门口远远看着,欣慰地笑了笑。
身边的仆妇说“您便放心吧,咱们小姐温婉贤惠,素有美名在外,不管是哪家的公子见了都欢喜。”
明珠和张逸景说了两句话,便送他上了马车,准备回去了,忙一天下来,匆忙而疲惫。
只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总是不踏实,不安心。
她回身望一眼,再望一眼,没有她想看见的人。
常念临走前说的话再浮现耳畔。
无论如何,都要往前看。
明珠想起母亲的身子,和父亲殷切的期盼,终是长长叹了口气,那样的忧郁,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
想着,她又不甘心地回身看一眼。
倘若叙清出现,哪怕他迟到这么久,她都丝毫不会介意。她会拉他到父亲母亲面前,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意,她爱慕叙清,她想和他成亲,哪怕他变成了残废,她愿意,真的愿意
可是,夜幕下没有人,连客人也都走干净了。
风卷落叶,唰唰作响,夜里带着些初冬的寒意,冷飕飕的。
明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最后最后,在心中默默数了十下。
十
九
八
三
二
一。
明珠还是独自走回去了,小厮关上府门,那抹石榴红的明艳身影慢慢看不见。
府外柳树下,叙清缓缓滑动轮椅,终于现出身形。
他乌青的眼底,将苍白的面色衬得憔悴。
明珠,我来了,可我不能娶你。
真是抱歉啊,我又失约了。
在你大婚当日,我定光明正大地带贺礼前来,再不会像这般脏鄙地躲在阴暗处,贪婪地偷窥着,也自私地幻想着
站在你身边的男人,是我,是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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