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的话, 风户君一直在追查的,就是之前真壁警官你提过的真壁匡警官的案子吧。”
数秒的沉默过后, 柯南主动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安静,两个真壁警官有点拗口,他干脆改了称呼,“按照真壁姐姐你刚刚所说,真壁匡警官和风户医生之间关系非常要好,他忽然殉职,风户医生有所怀疑然后开始沿着他所知的线索追查, 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但如果只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把真壁警官的照片藏起来?而且只留下了那一张?他又没有必要对外隐藏他和真壁警官的关系。”
真壁试着用自己的心理代入, “可能他想等查到真相之后再拿出来?”
“说起来,真壁匡警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殉职的?”
真壁有希子一顿, “……阿匡殉职的原因, 当时上级告诉我说, 是因为他泄漏了情报。”
柯南下意识抬头看向她,女刑警还在专注地开着车, 只是侧脸的神情有些涩然。
“……不是很光彩的死法。他当时被调到了警备科, 在调查警备科的情报泄漏案件。但是上头的人告诉我,其实泄漏了情报的是他本人, 然后他因此被提供情报的人杀害了。他们说会帮我隐瞒情报泄漏的真相,这样我就不用辞职了,但是因为这件事会损害他的名誉,所以让我对此保密。”
“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 但是……我也从来没相信过这真的是真相,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追查这个案子。”真壁有希子的声音逐渐坚定, “当初杀死他的凶手逃走了, 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消息,但我一定会亲手抓到他,将他绳之以法。”
后座上,正在翻阅资料的源辉月终于抬起眼睫看了她一眼,清透的蓝色眼瞳倒映着窗外照进来的光,蕴着一抹让人读不懂的色泽。
真壁的语气又变得疑惑起来,“不过,如果京介也在追查阿匡的案子的话,他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件事和仁野又有什么关系,他到底查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柯南想了想,“按照真壁姐姐你对风户医生的了解,你觉得他现在改变这么大是因为他的手伤,还是他在调查真壁警官案件的过程中发现了某些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不知道。”
似乎直到此时才恍然惊觉自己这么多年来似乎从未真的了解过丈夫的这位好友,女刑警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几乎有些自责地说,“老实说他刚刚受伤那段时间,的确颓丧过一阵子,我还很担心他会一蹶不振,不过没过几个月他就重新振作起来,没办法继续留在东大附属医院就主动转院去了绿台厅警察医院,开始转攻心理科,我还以为他已经从手伤上走出去了。”
“走不出去的,”源辉月在后头翻着资料,一边随意地插了一句嘴,“普通伤口也就罢了,那道刀伤让他一辈子没办法再拿手术刀,只要生活中出现了相关的事物就会反复提醒他这件事情。只要这个客观事实还存在,就永远过不去。”
柯南一怔,抬起头,视线定定地落在身边的人身上,源辉月从资料中发现了什么正在出神,没什么多余反应,那段话像随口一说。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向源辉月正悬在平板上翻页的右手腕,八年前那道伤其实已经看不出来了。毕竟源氏大小姐绝对不会缺医美资源,而且当初她身边的人大概也没有哪个愿意把那道伤口留在她身上时刻提醒她。
但有形的痕迹去掉了,无形的痕迹还是留了下来,他跟源辉月认识没多久就发现她有沉思时会下意识摩挲自己右手腕的习惯,失忆了都没能把这个习惯忘掉。
所以当然过不去,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人类这种生物就是有把所有受过的伤都篆刻进大脑的习惯,小时候不懂事被蛇咬了一口好全乎了长大后都会对长条形状的软绳有阴影,更何况是不可逆转性的伤害。
真壁苦笑,“是我想简单了。”
“好像快到了?”
前方的视野里逐渐出现了太古之岛入口的葱绿色屋顶,感觉到逐步放慢的车速,源辉月终于把视线从手头的平板上抽出,看向窗外。太古之岛门口已经站了一排等着他们的人,见到汽车开过去,立刻快步走上了前。
最前面的是刚刚被源辉月叫过来的那群公安,黑色的箱车就停在不远处,只比他们先到一步。他们后头还跟着个西装革履,这会儿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似乎是乐园的负责人。
柯南看了一眼车窗,忽然往前一蹦跶。源辉月猝不及防地被他扑了个满怀,小孩越过她趴在窗前,满脸担心的样子,“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冲田哥哥会不会已经被凶手抓到了?”
源辉月:“不会吧,他应该没这么倒霉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
等在外头的公安之一,之前在幽灵船上假冒暹罗猫“大天狗”的稻见拉开车门,一手扶着车顶绅士地等着源辉月出来,一边弯下腰低声对她道,“找到冲田君了,慢了一步,现在凶手和他在一起,西多磨警署这边正在想办法营救。”
刚说完“不会吧”的源辉月:“……”
她是真没想到冲田这傻孩子居然还真的有这么倒霉。
她叹了口气,回头把跟着她下车的弟弟牵住,“没事,风户不会动他的。”
真壁跟着下了车,闻言立刻道,“真的?”
“如果是之前也就算了,现在他已经知道警察全来了,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他那么惜命的一个人,当然要留着冲田当人质,暂时不会拿他怎么样。”
源辉月示意稻见带路,一边回头对真壁说,“另外,关于风户找上仁野保的原因,我倒是有个猜测。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说吧。”
.
暮色越来越深,落在人身上仿佛带着重量。
风户京介一手拽着面前的小崽子,把他推在身前当盾牌,另一只手拿着枪死死抵着他的太阳穴和底下围上来的警察对峙。
从前途光明的外科医生到被警察围剿的罪犯,老实说,从头回顾,他也理解不了自己的人生是怎么一路滑落,最后跌到了这个地步。
最开始他想做的事情很简单,他只想帮自己的好友洗刷冤情,恢复他的名誉。什么泄漏情报、向黑/帮索贿,他相信即便是穷困潦倒即将饿死街头,阿匡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是他心中最具有正义感的人,也曾经是他所认为的,最能代表警察这个群体的人。
当然,现在不是了。
真壁匡在他心中的形象依然光明澄澈不染一丝污垢,他死去八年,却在他心底活成了一座丰碑,镇着他心底唯一的净土。
拿那些肮脏的警察和他相比,侮辱谁呢?
风户京介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望着不远处的山道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几个警察的领路下急急忙忙地赶来。
真壁有希子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遥遥投过去的目光,眼底的神色似乎依旧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又坚定下来。她目不斜视地笔直注视着他,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配枪上,在来的路上,她似乎已经凭借着坚定的意志接受了好友是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连环杀人案的真凶的现实,重新调整好了状态,拿出了对付敌人的态度。
女刑警笔直的背脊像是山路边上生长的青松,几十年如一日,任凭风雨交加,也从不屈服动摇。
也对,如果她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能在阿匡死后一边独自养大了他们的孩子,一边还不放弃地追查当年的真相。
他们夫妻都是这样纯粹光明的人,都是被警察系统耽误的好人。
风户京介露出了一个轻飘飘的笑,对上对面投来的复杂视线,他像是好友重逢一样,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有希子,你也来了。”
“既然你在这儿,那就好说了,替我跟他们谈谈吧。我的要求不高,一亿元现金,不要连号的,不要有记号或者崭新的纸币,一辆车,不准在车上安追踪器,只要我离开了警方的视野确定安全了就会把这小子放回来。你知道的,我对杀人没什么兴趣,我现在已经没有干掉他的必要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会食言。”
真壁的表情愈发复杂,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眼睫重新抬起时,已经露出了诚恳、柔和的表情,“这座乐园已经从内到外全都是警察,我见过那么多挟持人质威胁警方的案例,你知道真正成功的几率有多低吗?而且现代社会到处都有摄像头,就算你这一次从这里逃出去了,又能逃多久?你冷静想一想,难道你真的能够在这样的社会上隐身,永远避着人群,不跟任何人建立联系,你愿意去过这样的生活吗?”
她的遣词造句有理有据,仿佛是昔日情分尚在以一个纯粹的友人的身份站在风户的角度真诚地为他考虑,然而挟持人质的凶徒拿枪的手纹丝不动,反而望着她低低笑了,“有希子,我知道你之前在SIT是有名的谈判专家,不用拿那一套对付我了,没用的。有这个精力你还不如跟那边几个警察讨论一下,怎么满足我的要求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
“……”
良久的沉默,真壁有希子皱起眉和他对视,似乎读懂了什么,她脸上真诚的神色缓缓褪去,变成了真实的漠然。她凝望着他此时的神情,又看了一眼被他挟持在面前的少年,忽然冷不丁开口,“阿匡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非常失望。”
微笑的表情倏然一僵,面对着警方的枪口都岿然不动的风户京介却仿佛骤然被这一句话刺痛了,“我是为了自保!”
真壁有希子寸步不让,“你杀了那么多人,杀死了阿匡的两位同僚重伤了一位,你告诉我说你只是为了自保?”
“当然!我不能被他们发现,不能被抓进警视厅,否则我一定会死的!”
“你做错了事本来就应该付出代价!而且最开始如果只有仁野保的案子,如果那个时候你直接去自首,也远不会到被判死刑的地步。”
“他们杀了阿匡都没有付出代价,凭什么我就要付?!自首?如果我当时去自首了,一年前就死了……和阿匡一样!”
他最后几个字倏然加重,像是沾着一片从心底挖出来的血。
真壁有希子怔住,她看着风户京介死死盯着她,忽然咧开了唇。迎着西斜的暮色,他漆黑的眼瞳像是被夕阳镀上了一层不祥的红色,像深渊缓缓张开了入口。
“有希子,你还没明白吗?八年前杀死阿匡的根本不是什么黑/帮的线人,是你一直相信到现在的警、视、厅!”
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源辉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背对她的女刑警似乎猝不及防被这个消息打得头脑空白,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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