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议论针扎一般灌入了池尤的耳朵。
池尤没在其中听到江落的声音。
但他知道, 江落这会正在看着他。
池尤从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待自己,是否相信这些谣言。
他忍耐,不是为了退让,而是毒蛇盘踞一般寻找着最好的报复时机。池尤知道人言可惧, 他不能一直任由旁系泼脏水, 于是池尤装出了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 装到让每个人都不相信他会做那些坏事,装到所有人相信那是旁系的自导自演。
只有这样, 他才能缓缓占据主动权。
但池尤此刻却站在人群中央, 想,江落会怎么想他
他的这位“妻子”, 恐怕也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往吧。
江落在一旁神色莫测。
池尤是谁
是杀戮狠绝的恶鬼, 是伪善又阴沉, 用尽一切手段愉悦自己的疯子。
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结果少年时,就这么被旁系泼上脏水吗
按理说,池尤被这么对待,江落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但他却眼神逐渐转冷,心里的怒意“嘭”地剧烈燃烧起来。
他没感觉到多少快意, 反而是快要气得火冒三丈。
江落毫不避讳地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恶鬼是个完美符合他口味的仇敌。
池尤越强, 他想要征服恶鬼的兴奋越加强盛。一次次你来我往之间, 江落和池尤也越发熟悉了彼此的手段。
他们的交锋对抗带着销烟与血,好似是在生死刀尖上共同跳出来的华美的舞蹈。
这些了解从来没让他们对彼此心软,哪怕是下了床江落也能拿起刀凶狠地去捅池尤的肺叶子, 哪怕池尤在床上也会毫不留情地掐着他的脖子。
这是他们独特的相处方式。
无论是江落还是池尤都享受着这样的方式。
可这个还没成长起来的仇敌, 却被一个普普通通的、甚至令人恶心作呕的旁系少爷给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用这种低劣下三滥的手段, 去折辱上过江落的仇敌。
江落都他妈没把池尤欺负成这个样子。
正当池田畅想着今晚该去哪里快活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
池田美好的幻想被迫打断,他不满地回头看去,就见到池尤新娶进来的男妻勾着唇,“噗,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忍不住笑了。”
面对美人,即便这个美人是个男的,池田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什么有意思”
黑发青年殷红的唇挑得更高,“你很有意思。”
池田一愣,随即就美滋滋地笑了起来。他暗藏得意地看了池尤一眼,觉得这个江家少爷还是挺聪明的,知道池尤这要栽了,特地来抱他大腿了。
江落笑得又让他心痒,池田佯装正经地咳了咳,“我哪里有意思”
“说谎话不打草稿这一点就很有意思,”长发美人抬步走到了少年人身边,笑眯眯地握住了少年人的手,余光扫过肥头大耳的池田时,终于流露出了几分讥诮,“我和池尤新婚燕尔,天天晚上都住在一起,昨晚我们也是在一起。是我这张脸不好看了,还是大冷的晚上池少爷不睡觉偏偏想跑到湖边,才能犯下这个错”
池尤一怔,侧头看着他。
池田脸上横肉一颤,“你、你满口胡言”
江落懒洋洋地道“我说得都是大实话,怎么就满口胡言了”
池田道“我亲眼看着他杀了人扔到了湖里,他还让我给他保守秘密,你不是满口胡言是什么”
结果他说完,却发现江落根本没听他说话,而是温声细语地安慰着池尤。池尤看着江落半晌,终于笑了出来。
池田气得脸色铁青,“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在他快要气得崩溃时,江落才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就不是满口胡言了”
“你没看到池尤脖子上的痕迹吗”池田顺着江落的话下意识看向了池尤脖子间,江落笑道,“这不就是他跟我在一起的证据,他要是真的奸杀人,那丫鬟还能在他脖子上亲回去”
池田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上前就冲到江落面前,扬起巴掌就道“你给我闭嘴”
但一巴掌没打下去,池田的手就被池尤握住了。池田刚要警告他放开手,谁知道剧痛传来,池尤直接将他的手给折断了。
池田痛叫出声,“池尤你这个杂种快放开我放开”
“人呢快来人拉开他啊啊啊啊”
惨叫声更大,池田双膝也被池尤踢倒跪在地上,他的膝盖下方小腿扭曲,双腿竟然就这么被废了。
看到这一幕,丫鬟小厮惊声叫着散开,有机灵的人快步跑去找池家长辈。
“啊啊啊疼”池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池尤,你个杂种,你竟然敢伤了我,你”
剩下的话被池田含在了嘴里“唔唔唔”地说不出来,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只觉得嘴巴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黏在了一起。池田心里莫名升起了几分惊慌,下一刻,池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牙齿,他用力地咬上了舌头,剧痛传来,舌头硬生生被池田咬断了,池田眼泪流得更猛,疼得翻着白眼浑身抽搐。但可怕的事情还没停止,他的牙齿还在不断用尽全力地咀嚼断掉的舌头,一下一下将舌头嚼成了肉沫。
惨叫叫不出来,血液混着肉沫从池田密封的嘴角流出。
池尤脸色有些苍白,他握紧着拳头,脖子上青筋绷起,好似用了全部的力气在忍耐着疼痛,声音已经保持不了平稳,“江、少爷,劳烦你去给我拿个纸笔来。”
江落瞧出来了这是借口,池尤是想要支开他。
他还没回答好是不好,池尤却双腿一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抓着地面的土壤。
鬼纹迅速爬上了池尤的身体,池尤每一口呼吸都有鲜血随着喘息喷出口鼻,五脏六腑都好似在距离移动。他从手背到脖颈的青筋扭曲喷张着,池尤死死咬着牙,割裂的钝痛从他身躯的每一处撕裂,指甲甚至被砂砾劈开留下数道血痕。他眼前一片血红,每一处血管都好似化成了滚烫的沸水燃烧。
池尤的表情狰狞,他跪在地上发颤,形象却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令人胆寒的野兽。旁边的池田已经疼得死去活来,他却是像承受了翻了数倍的疼痛一样。
池尤在粗重的喘息间,意识钝痛的朦胧间,还记得江落还在。
他突然缓缓动了起来。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像是浑身的皮肉被刮下来了一样,但他还是缓慢的,坚持的转过身,发颤的脊背背对着江落。
江落神色愕然,刹那间明白了,这就是池家嫡系不能伤害旁系的诅咒。
他也跟着明白了池尤支开他是为了什么。
这是少年人的自尊,他不想让江落瞧见他这么狼狈、污浊,又丑陋狰狞的一面。
江落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复杂极了,他深深看了一眼池尤,后退一步 ,终究像池尤希望的那样,匆匆离开了这里。
听到脚步声离开的那一瞬间,池尤彻底放松了最后一根紧绷的神情,下一瞬,好像要将他四分五裂的痛苦全部侵蚀了他的神经。池尤咬着牙,身上的毛孔甚至有些承受不住开始渗出了血。
转眼,池家少爷就成了一个沾满了泥泞的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极致的疼痛才缓缓平静了下来。池尤双手颤抖着,他已经躺在了地上。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疼痛过去了,但后遗症却好像还在,乃至全身上下动上一点,到处都是剥皮一般的痛苦。
连呼吸进入肺部的空气都好似含着针,池尤目光发直地从血水之中看到了晕在一旁满脸恐惧的池田,却突然疯狂地笑出了声。
一道阴影来到了他的身边,罩住了他的半个身体。
池尤停住大笑,艰难地抬头,看到了军装大少。
军装大少一直静静地仿若旁观者一般看着这场闹剧,此时却走到了池尤身边。大少从军帽下低头看着池尤,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肮脏至极的虫子。此时的院落之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人,连同军装大少身边的副官都已经消失不见。
池尤的手指疲惫地抽搐一下。
军装大少突然抬起了脚,踩在了池尤的胸膛上。
被诅咒重伤过后的池尤就像是一个废人,拿着刀的三岁小儿都能成功夺走他的生命。他吐出一口血,冷眼看着军装大少。
大少的上半张脸被军帽的阴影遮住,但他那双幽幽冒着青火的眼睛却显眼至极,这是一双属于鬼物的眼睛,绝对不属于人类。
池尤突然感觉有些怪异。
明明他们两个人的脸并不相同,但却奇异的,池尤却在军装大少身上隐隐看出了一股令他讨厌的熟悉感。
像是在照镜子,但却不像是在照镜子。
军装大少整理着手上的白色手套,他衣服整洁,说话漫不经心,和地上跌落到泥尘里的池尤相比,他高高在上地像个永远强大的上流人士,“你可真狼狈啊。”
“池家大少”他的唇角露出了点嘲笑。
池尤死死的、死死地盯着他。
军装大少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之间,那张英挺的军官脸孔上,有鬼面在其上浮现。
鬼纹爬到了他的喉结间。
池尤的瞳孔紧缩。
军装大少将剩下的半根烟扔到了池尤的身上,他看了池尤半晌,冷冷勾起了唇角,“你真是我不想承认的污点。”
这句话彻底印证了池尤的猜想,池尤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用同样厌恶的目光看着军装大少,咳出两声血沫,讥讽地道“我也绝对不想成为你这样的恶鬼,终究是被鬼纹控制了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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