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七章(修)

    第七章

    江听云在现实世界

    殷长夏的心头掀起数丈惊涛, 情绪蓦然紧绷,着急着往回赶。

    “殷考核官现在是不愿意跟我谈吗”

    区域通道全由金属条搭建,露出镂空的狭缝, 从中照进那些五光十色的光,落在了时钧的面颊上。

    呜

    耳朵里传来游戏大厅运行时,机械发动机运转的声音。

    殷长夏“让开”

    如今他被堵在了通道, 必须得去到游戏大厅, 才能返回现实世界。

    昨夜在十区看到的人是江听云,殷长夏只是隐隐猜测,并不敢确定。

    回想起昨夜殷长夏完全读不出任何恶意, 甚至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轻轻的,仿佛在他世界里的所有重量, 全都轻如鸿毛。

    纵然恢复了记忆,江听云的身上仍旧保留着这种死寂一样的安静。

    空无一物, 格格不入

    他和宗昙不同,连立根点都找不到了。

    江听云昨夜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就是为了把他留在家园, 而江听云则通过游戏大厅前往现实世界。

    难怪夏予澜说调虎离山

    殷长夏“再堵我的路, 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可不行。”

    时钧表情沉冷, 捏紧了肩上的伞柄,“殷考核官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现实世界的时家人,都嫌他不如姐姐时瑶有天赋。

    好不容易成为了a级玩家, 他还是被困在从前,无法挣脱出来。

    连他和时瑶一同遇到的殷长夏, 也和要旁人一样吗

    时钧天真无邪的笑道“我说了, 今天必须谈出一个结果。”

    若是放走殷长夏, 等待他的就是前面的李蛹。

    他可是为了他好。

    后方被捅了篓子, 完全耽搁不起。

    殷长夏低声对时瑶说道“时瑶,你过去找郑玄海他们,就说我回现实世界了。”

    时瑶诧异的看了殷长夏一眼。

    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

    不过殷长夏自然有他的想法,时瑶并未深究下去。

    她飞快的朝前奔去,脚底踩着区域通道里脏污的污水,每吸一口气肺部都有水雾萦绕。

    时瑶一直担心时钧,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可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脑子清楚,不能哭哭啼啼的添麻烦。

    时钧“想找救兵”

    殷长夏“是支开她,免得她看到我殴打她弟弟,露出心疼。”

    时钧笑出了声,肚子都憋得生疼,殷长夏这说法太好玩了。

    没想到刚笑了几声,果真被殷长夏暴打,一计腿击便踢痛了他软软的肚子。

    时钧“”

    是真殴打。

    还不打招呼突然就上手的。

    时钧疼得抽气,委屈又可怜的捂着肚子“你要下手,怎么不狠一点”

    殷长夏“没时间跟你谈,我还有事。”

    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这无非是警告。

    时钧知道,如果殷长夏想要动手,还有更狠的办法。

    自己再不知好歹,恐怕他们真要在这里打起来了,届时还不是会被区域通道尽头的李蛹捡漏。

    只是时钧仍然疼得直不起腰,时钧直抽气,眼睁睁的看着殷长夏走远。

    不狠厉,但杀伤力极强啊。

    对方手下留情,便表示着有谈的可能性。

    时钧这才回过味来,不是免谈,而是没时间谈。

    时钧好不容易喘过气,想要追上去的时候,便听闻殷长夏丢下一句“你如果要谈,就到任叔那里找我。”

    时钧“”

    任叔

    哦,原来是那个老头。

    时钧“好,我一定过去找你。”

    正巧前段时间,那老头通知了时家,要让他们去取什么东西。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听到了这人的名字。

    殷长夏的脚步快了起来。

    他穿行于金属通道之中,脸上满是各种颜色的色块,光污染被一重又一重的钢筋筛了下来,冰冷又漠然的照亮着前方的路。

    片刻之后,他终于退回了游戏大厅。

    是否确定回到现实世界

    确定

    殷长夏呼吸微喘,一睁一闭之间,周围的景色就已经完全转换过来了。

    混乱污染的金属赛博世界消匿,他闻到了泥土的土腥味。

    周围一片静谧,凶宅的前庭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荒芜,蛇鳞藤的辛勤劳作之下,已经生长出了许多绿植,还用藤蔓给里面造了景。

    果然是园丁

    殷长夏却顾不上欣赏,飞快的向着装着凶棺的那个房间奔去。

    快点、再快点

    殷长夏呼吸粗重,恨不得立即赶到那个地方。

    然而凶宅却起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只听耳旁一阵轻轻的铃响声,阒黑的夜晚瞬间变为青天白日,残破的游廊已被修复如初。

    夏予澜是怨狐眼。

    殷长夏满脸诧异但怨狐眼不应该在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想起了李蛹身受重伤,以及裴铮被纱布绑住的右眼。

    殷长夏心跳渐快,顿时反应了过来。

    江听云挖了李蛹的怨狐眼。

    拥有怨狐眼可以进行转移,进入游戏根本不需要动用自己的身体,借用别人的身体就好。

    但凡这具身体受伤过重,就会转移到下一具身体里。

    只要自己的身体被良好保存着,就不需要担心会死。

    李蛹现在受了重伤,却不转移,不正是侧面验证了怨狐眼被夺的事实吗

    夏予澜我也大意了。

    殷长夏神经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弯弓,一步步踩得格外小心。

    完好无损的凶宅让殷长夏感到戒备,殷长夏反倒想念那个平日里见惯了的残破凶宅。

    一路上,无数纸人或端着盘子,或拿着扫帚,面上戴着嬉笑的面具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不停的同他问好。

    “家主来了”

    殷长夏寒毛都立起来了。

    这诡异的笑脸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探究。

    夏予澜的声音也在一点点变轻糟糕了,江听云这小子心机太深,算准了我们会莽撞的闯出来,提前用怨狐眼布下

    布下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让人无法听清,也加剧了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殷长夏太爷爷

    夏予澜语气急促这是江听云要逼自己做出决断,他在试你,想让你在他和宗昙之间

    直至最后,夏予澜的声音彻底消失。

    树木的摇晃静止了。

    世界变得无波无澜、纯白无垢、仿佛所有的恶意都离他远离。

    殷长夏试我什么太爷爷

    夏予澜已经没有任何回应了。

    殷长夏再次抬头,发现那些纸人的面颊渐渐变得有血有肉,生出了棱角,和一般活人毫无任何区别。

    这个世界的违和感消失。

    “家主,你要去何处是否让小人带路啊”

    一张脸赫然伸出,仍是和和眉善目的样子,映在了殷长夏的眼前。

    殷长夏吓了一大跳,朝后退了好几步,戒备的看向了他。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带着怨毒和嫉妒。

    “带路”

    “啊,可惜了,我的反应速度怎么没有这么快”

    “嘻嘻嘻,这下子可有好戏看咯。”

    那声音太轻了,根本无法听清说了什么。不过却像是死人贴在殷长夏耳旁轻声低昵一样,姿态亲昵,话音冰冷。

    殷长夏浑身紧绷“你知道我想去何处”

    那人低头哈腰“不就是存放凶棺的地方江听云那小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殷长夏“”

    他知道江听云

    殷长夏不动声色“好,你带我去。”

    真是奇怪啊,不仅夏予澜不见了,连宗昙也失去了踪影。

    他被独身一人留在了这个世界。

    殷长夏跟着他穿过了曲折游廊,还能瞧见这一路的景色,在暖暖的春日里,靡靡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种不真实之感。

    就连那些蓬勃生长,看不见任何残枝腐叶的垂丝海棠,也保持着全树盛开的样子。

    太虚假了。

    偶有几只飞鸟从天空扑腾翅膀而来,却像是被排挤出去一样,白色的翅膀很快便化作了纸张,纷纷向下坠落,犹如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殷长夏抬头,忽的停驻不再向前。

    “那些飞鸟”

    “家主是不是又想起了宗昙”

    一听到这个名字,殷长夏的内心翻起了汹涌滔天的巨浪“他怎么了”

    对于这个问题,纸人们似乎感觉很是古怪。

    眼前的一切都在渗出血珠,渐渐这位管家装扮的人,额间已经冒出了无数的血珠,从他沧桑的老脸缓缓下滑,逐渐将全身都给沾湿。

    纸张糊在了一起。

    他的五官也被糊住了。

    这画面格外惊悚,饶是殷长夏也看得心口咯噔。

    而那人歪着头,仿佛脖颈无法支撑起头颅那样,无辜的看向殷长夏“宗昙不是早就入了棺,被活埋了吗”

    殷长夏心头警铃大作“当然。”

    话到此处,那些鲜血才诡异的往回流,一切景象才变得正常了起来。

    管家笑眯眯的说“那就走吧。”

    殷长夏“”

    通过刚才那件事,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由怨狐眼构架的虚幻,也是由江听云记忆制造出来的真实。

    殷长夏沉默了下来,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江听云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作为镇棺人,极大程度会打开剩余的四口棺材。

    一想到这里,殷长夏便加快了脚步,跟在了管家身后。

    这是江听云的迷障。

    不是他的迷障。

    保持着一点本心,或许就能把当年的事情弄明白。

    当年宗昙和江听云反目成仇的原因是什么

    毕竟

    宗昙和江听云幼时的关系纵然不融洽,也远远没达到互相残害的地步。

    但宗昙之前对待江听云的态度,简直势如水火。

    殷长夏深吸一口气,按捺了下去,没再这么急切的想要离开。如果再度刺激这些纸人,发生刚才的事情,或许会让自己被困在这个地方。

    得不偿失。

    “家主,到了。”

    管家终于抵达了装着凶棺的地方。

    殷长夏淡淡的嗯了声,抬头望向了这间屋子。

    竟是祖祠。

    夏家还真是奇怪,若换做其他家族供奉凶棺,绝不会把凶棺安置在自己的家宅里。

    还和凶棺共同生活

    这是一件永远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管家“家主,您请吧。”

    殷长夏回头看向他,管家的表情无不和蔼,仿佛一个长辈在看晚辈,完全失了刚才的惊悚感。

    但越是如此,越让殷长夏身体紧绷。

    他的每一根脚趾都僵着,肌肉也崩得有些发疼。

    耳测又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它们就像是那些歪歪扭扭的树,在远处悄然间打量着这边的动静。

    “果然过来了”

    “他能穿过来,没有被困住,所有凶棺都接受他了”

    “夏家不是不再供奉凶棺了吗遭到反噬也是活该,按理来说抛弃过他们的人,绝不会被再次接受的。”

    “他们还真是喜欢他啊。”

    殷长夏“”

    殷长夏曾想过,既然是由江听云的记忆构造,这些纸人是不是把自己当做了收养宗昙和江听云的家主

    现在却被殷长夏否定。

    不,夏家既然只剩下他一人,那他就该是夏家家主。

    只是虚假和现实交织,让他们的时间、想法、意识,永恒的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管家爷爷。”

    殷长夏定了定心神,决定把这些人当做真正有记忆的活人对待,给予他们尊重,“宗昙和江听云的八字究竟哪里特别”

    管家的眼底露出迷惘,似乎不明白殷长夏为什么会这样喊他。

    他就是个提线木偶,被牵连进来,记忆发生了错乱。

    不过听到那个称呼,管家还是如实的回答了殷长夏“不就是一个多了一缕魂,一个缺了一缕魂”

    殷长夏脑子嗡嗡作响,如烟花一般炸开。

    直觉告诉殷长夏,这人并未撒谎。

    多了一缕

    少了一缕

    殷长夏的手放在了门上,感受着房门冷硬咯手的触感,一时间僵硬着不敢推开。

    想起裴铮的脸和江听云有九分相似,却迟迟没能找到原因。

    或许这答案就在前方

    殷长夏做着深呼吸,咬紧了牙关,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邪风吹了进来,吹乱了殷长夏额间的发丝,他下意识用袖子挡住了眼睛,被狂风吹得倒退了半步。

    可不能退缩

    殷长夏努力向前走去,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这邪风给撕碎,要化作纸人一样的碎片残渣。

    在这狂风之中,门口的纸人突然说起“要进去,就得拿东西交换。”

    殷长夏仍然抵挡着邪风,耳旁呼啸作响,根本无法听得更真实。

    “什么东西”

    纸人像是在引诱,善意又恶意“剩下已经不多了,至少得打开一口凶棺。”

    殷长夏咬紧了牙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终于迈入了门槛,里面的狂风才忽的停止了。

    半步真实。

    殷长夏头皮发麻,缓缓抬头向上空望去。

    整个房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几乎写满了每一个角落,所散发的煞气杀气腾腾朝他逼来。

    那曾经被他当掉的第六口棺材不停的闷动,似乎是想从凶棺里逃离出来,在里面横冲直撞,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只选择它

    不要去理会其他凶棺

    不断有声音塞入殷长夏的大脑当中,他的心跳乱如战鼓,快要被这声音给蛊惑。

    危急时分,殷长夏猛地苏醒“江听云,你在这里吗”

    那声音渐渐陷入了沉默和死寂。

    新的记忆涌入进来,打乱了江听云所设下的局。

    别听他的。

    醒过来

    刚才化作纸张的飞鸟,又重新凝聚,转眼便抵达了殷长夏身边。

    是宗昙

    刚才被怨狐眼所构成的世界绞杀,而如今则因为殷长夏保持的理智,强硬的闯入进来。

    埋藏的东西开始被翻出,平静的世界被搅乱。

    真实呈现了出来。

    殷长夏的脑海之中再度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像是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

    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家主,江听云他一直忠心夏家,为何还要让他成为第六口凶棺的镇棺人而非第七口凶棺”

    “他知晓了夏家凶棺的存在,又明白夏家养着宗昙是为了什么,便主动设下计策,引宗昙撞破我们那日的谈话。”

    “他是想让我们早日对宗昙动手。”

    “宗昙倒是聪明,在这样危险的处境之下,也能顺利逃脱。不过他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相信了帮助他逃脱的江听云。”

    “给予希望之时,又骤然间收回,让他变得偏激疯癫,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你猜猜,江听云是什么想法”

    “他要为夏家找一个借口,一个理由,要帮夏家早早让镇棺人入棺。”

    殷长夏睁大了眼,真正疯魔的是江听云吧

    他难道不知道,夏家收养他和宗昙,是为了

    不他知道

    在知道的情况下,还选择这样做。

    难怪宗昙说他摇尾乞怜,没了主人就不知如何行动。

    别听

    夏夏,别听了。

    仿佛在这场对抗之中,江听云已经落入了下风,想要再度绞杀宗昙,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想要把平静和温馨呈现给殷长夏,让他永远都留在里面,却不想被激起了波澜,内里的脏污一并被挖出。

    都是因为宗昙

    殷长夏紧抿着唇,继续有新的对话进入了脑海之中

    “第七口凶棺,你打算选谁”

    “自然是宗昙。”

    “江听云如此盛情,自然不能辜负。宗昙资质高,半鬼王化会更加顺利,我们为何要拒绝”

    “谁成为第七口凶棺,谁就能在死后恢复正常,凶棺会为他们剔除或是补全那多的少的一缕魂。”

    江听云视夏家为归属,宗昙视夏家为囚笼。

    可笑的是,不想剔除的那个人被剔除了一缕魂,想要补全的那个人却一直痴傻。

    这就是初见江听云时,他还痴傻着的原因

    殷长夏急急的喘了一口气。

    被伤得这样狠,江听云对夏家竟然还有依赖

    江听云当真是喜爱夏家吗

    殷长夏浑身发冷,恐怕是因为江听云每月会痴傻一日,情况和宗昙类似。如果离开凶棺庇护的夏家,他的痴傻会由每月一日,变为一年数月。

    他狂热的奔赴的,绝不是夏家,而是由他内心想象出的一个安乐园。

    如若不然,他便要人格崩塌。

    “一旦江听云想明白,他会比谁反扑得都要厉害。”

    “他的恨会异常激烈。”

    殷长夏和那个人,达成了同样的思考。

    屋内的东西开始起了一丝变化,第六口棺材的动静停止了,他的每一片都被蜘蛛分食,江听云却还是没对夏家生出恨意。

    不是不恨。

    而是不能恨。

    江听云对夏家扭曲的执着和爱意,是他维持自己的一种方式。

    时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夏家停止供奉后,江听云痴傻的时日也变得越来越多。

    殷长夏一步步的踩了进去,每踩一步,脚下的符文便亮一步,直至红色的荧光照彻了整个房屋,将所有棺材的面貌都展现了出来。

    好压抑、好可悲的感情

    连痛痛快快的恨也无法放任。

    也许是因为殷长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不会再奔向他这边,其实开馆便是一个开关,能将殷长夏永恒困在这里的开关。

    江听云不再强求了。

    第六口棺材停止了晃动,挣脱了上面的锁链,轰然倒塌了下来,被柱子所卡住。

    殷长夏知道这是由怨狐眼所制造出的虚假,根本不是真实的。

    棺材里面犹如倒下了一袋米一样洒出无数小蜘蛛,它们迅速爬开,露出了里面的江听云。

    江听云学着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棺材板被弹开,白纱宛如颤巍巍的手,缓缓伸到了殷长夏的面前。

    “夏夏,你为什么不能跟夏家人一样。”

    他一直在歪着头询问,“太不讲道理了,夏家满族都是自私自利,偏偏出了你这样一个特殊。”

    这话里藏着委屈。

    而他表现得却格外平静,以最冷静的视角在剖析。

    殷长夏“家园十区的事,是你做的裴铮呢”

    江听云缓缓从棺材里走了出来,用白纱轻轻勾着他的手,推着殷长夏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仿佛在撒娇一样“夏夏,你关心宗昙,关心裴铮,能不能关心我”

    他说得卑微。

    江听云蹭着殷长夏的手,仿佛是狗狗在蹭着自己的主人,寻求他的抚慰一样。

    殷长夏“九区死了很多人,你故意用事情牵绊着我,为的只是用怨狐眼困住我”

    江听云的动作停顿,忽而缓缓睁开了眼,一金一黑的眸子直视着他“不。”

    可具体的理由,江听云却不愿意多说。

    夏予澜看透了他,他的确是在逼迫自己做一个抉择。

    凶宅在颤动,不仅如此,连胸口的鬼种也是如此。

    江听云望向外面“后面那几口凶棺已经被封了太久,他们记忆全无,就像是一把闪烁着冷锋的刀刃,谁若是第一个开馆,他们就会认准谁”

    就像是雏鸟效应。

    殷长夏“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听云深深望向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似的道了句

    “夏夏,你能选我吗”

    “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处境,始终第一个选我。”

    这一刻那原本枯死的愿望,的确有所重燃,窜起了一丁点儿的小火苗。

    殷长夏已经分不清江听云那句话真心,那句话是假意。

    殷长夏有不好的预感“你先让我出去。”

    江听云心思缜密,这话中的拒绝,他如何听不出来

    江听云的身体缓缓漂浮了起来,终于彻底放弃,离开殷长夏的身边“我果然找不到这世上,哪怕有一个人,能对我全心全意也好。”

    四周的景象已经生出了裂纹,鬼种不停挣扎着,仿佛极度不情愿。

    樊野的情绪,正从那边清晰的传来。

    殷长夏的心脏跳动极快,影响着他呼吸也微喘了起来。

    难受、想吐、恶心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江听云“看来快要成功了。”

    殷长夏难以忍受“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听云强调“应该是你们。”

    殷长夏微怔,从江听云的话中,顿时理解了过来,表情里满是错愕“陆子珩”

    难怪会发生十区的事情

    江听云“他的双鱼玉佩十分特殊,杀了人之后,对方的怨气会增加数倍。因为这个原因,秦封和李蛹才算计着造出一个半鬼王可你猜,他的载物为什么会这么特别”

    殷长夏“”

    江听云“他被选为第八个镇棺人,身上自然得有钥匙,是你的父母,把双鱼玉佩给了他。”

    殷长夏表情微变“你们是想开棺”

    刚才江听云的话,殷长夏总算是听明白了。

    夏家让江听云作为镇棺人,到头来终究受到了反噬。

    江听云无声的笑了起来,安静里透着几分癫狂,直到空间在缓慢碎裂,江听云朝着上方看去“看来还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某人着急了。”

    别再蛊惑他。

    路要怎么走,那是他自己去选。

    眼前的一切在消失,飞鸟一头撞破了这个空间,再度化为纷飞的纸张。

    殷长夏朝黑暗里望了过去,瞧见一簇火焰骤然亮起。

    幽蓝的光点,将这个世界照亮。

    “宗昙”

    那两个字竟脱口而出,殷长夏伸出了手,垫高了脚尖,想要努力拽住它。

    江听云没有阻拦。

    反正他已经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

    直到虚假的凶宅快要消散,江听云沉默良久,才终于问出“夏夏,你讨厌那个智障痴傻的我吗”

    殷长夏猛地回过头,瞧见他金色的眼瞳里满是依恋。

    分明如此,却清醒的要割舍。

    殷长夏心里不好受“怎么可能讨厌”

    江听云笑出了声,仿佛又回到了那痴傻的状态,毫无半点算计“那就好。”

    眼瞧着殷长夏快要被那簇燃起的鬼火给拉扯出去,殷长夏回过头,拽住了江听云“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江听云低着头,白纱重新包裹住了他的脸,一点点掩盖住他的眼睛、耳朵、鼻子

    “夏夏,你得松手了。”

    “如果你拽着我,就得一直拽着,可你不是已经选择了宗昙吗”

    他笑得温柔又残忍,将殷长夏拽住他的那只手给松开。

    江听云甚至推了他一把,用鬼力把他送出了这个虚假的世界。

    “再见,夏夏。”

    江听云目送着他,犹如目送着一缕光的消散,“我要开始恨夏家了。”

    殷长夏内心酸胀,忽的明白了江听云行动的含义。

    他一直舍不得,一直优柔寡断,却还是做出了抉择。

    他亲手斩断了退路和温暖。

    难怪夏予澜说,这是江听云在逼迫自己做出选择。

    殷长夏重回现实,脚底不再宛如踩在纸张上,周围皆是一片狼藉。

    存放凶棺的那间房屋已经倒塌,宗昙拧紧了眉头,用手箍着殷长夏的腰间,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注视着那边。

    夏予澜小崽子,你没事吧

    殷长夏“发生什么事了”

    这次不再是由夏予澜告诉他,反倒是由宗昙接了话“双鱼玉佩成型了。”

    殷长夏朝上方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两条青红相间交替的鱼尾,互相缠绕了起来。那两只鱼起初极小,一跃至上空,而后越来越巨大。

    而它们的后方连通着两具棺材,就像是棺材里的厉鬼终于找到了载物寄生一般。

    宗昙“开不了棺,竟然想出这种办法”

    从那个房间之中,渐渐走出来一个人影。

    殷长夏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哥”

    那两条青红鱼儿,在陆子珩身边优雅的游着,就像是陆子珩的宠物那样“没能驯服所有凶棺,倒是可惜了。”

    殷长夏“为什么”

    陆子珩伸出了手,去抚摸着它们的鱼尾。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没有凶棺,就自然不会有什么镇棺人,也不会有夏家厄运反噬。”

    他平静至极,语气里没有半点波动,就仿佛在说着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夏予澜心头发紧夏家还真是选了个棘手的镇棺人。

    他竟然想毁掉所有凶棺

    他不再顾及殷长夏了吗

    夏予澜突然想起那个对赌协议,赌约是游戏内核

    他只想要柔弱,受他保护的殷长夏,爱恨都如此扭曲热烈。

    a级玩家会议的事,终是刺激到了陆子珩。

    那两只鱼儿悠哉摆尾,仿佛是感知到了陆子珩的想法,盘踞在凶宅上空时,忽的以极其猛烈的速度冲了下去,想要毁掉里面的好几口凶棺。

    夏予澜阻止他别让他这么做

    宗昙长身而立,竟并未阻止。

    他对夏家仍然持有恨意,哪里会去听从夏予澜的话

    夏予澜你忘了,他被种上了鬼种你难道也想跟陆子珩一样,彻底不再顾及他吗

    宗昙表情骤变。

    身体比脑子更快的反应过来,浮于半空迅速飞至存放凶棺的那个房间之上,承受住了那两只大鱼的第一波攻击。

    明明他也是被束缚的那一个,宗昙想毁了凶棺的心情和他们没有分别。

    可这关于殷长夏的安危,他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夏予澜微惊,也没想到宗昙会行动得这样快那个宗昙,竟然

    肯为了别人而让步

    两边冲撞之时,殷长夏的手放在了栏杆上,鬼种宛如快要冲破胸口一样的跳动着。

    总感觉隐隐不对劲。

    由于今夜的动静,使得凶宅里所有的脏东西都苏醒了过来,一个又一个的人影站立在四周,全都穿着古时的长袍,像是在做什么见证一样。

    殷长夏认出了他们,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些纸人。

    他们瞪着一双双死寂空洞的眼瞳,目光缓慢的挪动着,最终放到了存放凶棺的屋子里

    殷长夏仿佛是受到了鬼种影响,怔怔的看向了里面,只瞧见一团白色雾气散出,棺材从上方砸落下来,发出一声极重的咚音。

    第四口棺材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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