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正文第二七四章
颜姑娘都有些担心她爹是不是要引咎辞职, 不过想想若她爹罢相,估计御史台翰林院都得重新换人,这样内阁的动荡就太大了。
不过, 回家休沐时,颜姑娘还是跟她爹认真谈了一回, 请她爹多留意有关公主的奏本, 用颜姑娘的话说, “现在公主每天就是读书,能有什么事儿值得官员上本。爹你管管这些人,好不好连你都带累了。”
颜相这回是真的冤。
首辅职责是调鼎阴阳, 非国之大事不会到首辅案台, 似那些小言官小翰林的奏本,一般也就是在各自主官案上露露面。颜相连这两本奏章都没见到, 就受了牵连。
颜相抚摸着膝上白猫, 叹口气, “若我知有这样的奏章, 断不能奉至御前。”
“我猜爹你也是不知。”
颜相垂眸问一句, “公主怎么说?”
颜姑娘道, “公主根本没当回事。皇后娘娘很恼怒。”
微风自窗外袭来,和着晨间暖阳, 犹带一丝寒意。
颜相道,“御史台、翰林院多事,我已训斥过他们。不会再有下次了。”
颜姑娘看茶炉上的水开了, 提起来沏了两杯新茶,第一盏给父亲, 她有些疑惑的说, “翰林院一向跟公主不睦, 寻是生非的不奇怪。御史台为什么总跟公主过不去呢?”
“那不叫过不去。”茶香袅袅,颜相纠正长女用词,“御史可监察百官,亦可监察宗亲贵戚。这次御史台虽略有不妥,却并非出于歹意。”
颜姑娘说,“不过是公主居所,何至御史台也要关心?”
“这是不一样的。”颜相道,“凤仪门将前朝与后宫隔绝开来。万寿宫在凤仪门之外,属前朝。公主是皇女,皇家女眷,按常理公主当居后宫。因公主自幼养于太后娘娘膝下,方与太后娘娘一同居于万寿宫罢了。”
“万寿宫是太后娘娘的居所。”颜相淡然道,“民间也有孙子孙女养于老太太屋的事,公主随太后娘娘住万寿宫也无碍。可道理内外是要提一提的。你要知道,自来后宫女眷,唯太后所居慈宁宫在前朝。”
“而太后往前还是皇后的时候,是居住在后宫凤仪宫的。”
“我听说万寿宫现在的地方就是前朝慈宁宫的地方。”颜姑娘轻拂去茶水上的悠悠叶片,问。
“对。我朝初立时,显德显烈两位皇后都在太.祖皇帝前过逝。先帝登基建万寿宫,拆改了前朝的慈宁宫。先帝薨逝后,太后娘娘便择了这处居所。因前朝太后居所于凤仪门外,我朝便因循旧例,也这样了。”颜相说起郑太后住万寿宫的渊源。
“万寿宫挺好,挺方便的。”颜姑娘呷口茶。
颜相一哂,就是太方便,御史台翰林院才上奏本哪。
不过,颜相也得承认,“公主殿下心胸宽阔,我心中十分感念。”
颜姑娘唇角一翘,“那我明儿回宫把爹你这感念传达给公主。”
颜相道,“这最好不过。我几次到万寿宫禀事,都无缘得见公主,只能让你转达了。”
颜姑娘也说,“公主小时候每次见有人说她不好,就可不乐意了,非得找补回来不可。现在公主大了,一般的事都不太计较。如果不是御史台第二次上本,公主估计不会再理这事。”
颜相心有感念之处亦在此节,这事公主是真留了余地,御史台第一次上表,公主不过写了两句回批,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
但御史台继续上书,公主就没再忍他们了。
这种轻重拿捏,进退得宜,即便颜相也说不出公主的不是。
颜姑娘陪着父亲饮茶说话,外头传来问询声,“大姐姐在家么?”
颜姑娘推窗去看,见是几个堂弟族弟来了,笑道,“进来。”
几个半大不小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有说有笑,一人手里还拿着两页文章,大家见颜相也在,纷纷行礼,喊叔喊伯喊爷爷,喊爷爷的是辈份小的孩子。
颜相问,“你们这是来请教文章了?”
大家有些不好意思,带头的孩子点点头,“想请三叔你才我们看看。”颜相家族行三。
颜相歪头浅笑,“谎话,刚明明说找阿琴的。”颜姑娘大名颜琴。“见着我才改口说找我。”
颜相虽官居首辅,实则年纪不大,他只略长齐尚书两岁。而且,他性情好,并不是那等肃穆长辈。晚辈在他面前也敢说笑,就有孩子笑说,“我们是不知道三叔你在家。这是官学先生留的课业,要我们就重整禁卫军一事写一写自己的看法。明天就交了,三叔你帮我们看看吧。”
孩子们纷纷把课业交上来,颜相说他们,“你们这变的也够快的。”
大家说,“要是三叔你不在家,当然就请大姐姐帮我们看。你在家就请你先看,大姐姐,你也一起,看我们课业有长进没?”
颜相偏头问长女,“官学怎么布置这课业?”这是年前太后娘娘交待给朱雀卫羽林卫在职将领的差使。
颜姑娘道,“公主交待白馆长,让官学生也想想这题目。官学里也有军略课程,也是让他们拓展眼界,学些实务。”
“真够偏心的。”颜相嘴角一勾,一弹手中文章,将这许多课业放整齐,才一目十行看过来。
颜相阅读速度极快,看一篇讲一篇,片刻功夫便将七八篇文章讲完,叫孩子们回去改了。
颜姑娘把族弟们送走,回头见父亲端了茶在慢慢吃。颜姑娘说,“那茶都冷了吧。”
“无妨。”颜相并不在意这些小节,而是与长女道,“我听闻公主每年还给官学捐银子。”
“嗯,一年五千两。”颜姑娘取走父亲盏中残茶,重换了盏新的递过去。
“公主是一心一意偏着官学哪。”颜相说。
颜姑娘道,“听说现在国子监学风也大有改善,欧阳祭酒倒也去给公主请过安,公主没太理会。”
颜相道,“不论前头唐祭酒还是如今的欧阳祭酒,都是朝廷的臣子。官学白馆长,亦是一样的。国子监的学子,官学的学生,日.后都是要给朝廷效力的。对人有喜恶是人之常情,对衙门则应等同视之。”
颜姑娘也有些发愁荣烺这一点,她说,“我劝过公主,公主说国子监也没见有有趣的人,真喜欢不起来。”
对此回答,颜相颇无语。
不过,反正他算报答公主给内阁留余地之事了。管公主听不听呢。
公主的兴致不在国子监上,她现下正跟祖母一起看朱雀卫、羽林卫的在职将领递上的治军折子。
荣烺平时要上课读书,她特别用功都是抽读书外的时间,特意让祖母把折子给她留着,等她放学回来看。
荣烺换过衣裳,守着小炕桌在榻上一坐,先问,“阿衡哥的折子上没?”
郑太后问,“你怎么点名要看他的?”
“我打算多煅练煅练阿衡哥。”荣烺随手拿起最上面的折子就聚精会神读了起来,郑衡的折子在中间,写的也算翔实,郑家多年带兵,治兵上自然有一手。不过,也有旁的将领写的不错的,闻峻宁的折子也很好,言辞恳切,透着那么一股子踏实。另外,徐珠的奏章也详略得当,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的。
另则还有楚白两家在军中任职子弟,他们自家就是管理禁卫的,除治兵外,对禁卫军的管理也很有独到见解。
荣烺自己对军略的了解反是最少的,她说,“我看许多人都写的很好。”
她也没看出什么好歹,最后只说一句,“皇祖母,你看看南北军里,那些最难治的差使,交给阿衡哥去办。”
郑太后知他们这必是有事,笑问,“怎么,阿衡得罪你了?”
“那倒没有。但阿衡哥太懒了,我得治治他那懒筋。”荣烺说,“得找点难事儿,不然咱家俸禄岂不白发了。”
郑太后笑出声来,“你倒不吃亏。”
“那当然了。”荣烺说,“祖母,我再给你推荐一个人才。”
郑太后问,“是谁?”
“现任吏部考功司的考功主事,姓燕,单名一个飞字。”
“我倒隐约记得吏部似是有这么个人,你怎么认得他的?”这事可稀奇。
荣烺道,“去年南北禁卫出这么大事,吏部将南北禁卫这些年的考核表都递了上来。一个果子烂到外头,必早有形迹,我就不信吏部考功司官员难道都是瞎子?我就把考核表细细看了一遍,只有这位燕主事考核南北禁卫的一位五品将领时,给出的考核结果是下下等,里面记录了这位将领敛财贪墨的事,后来这位将领被贬官。”
“之后,燕主事没再考核过南北禁卫。我令吏部将燕主事的考核表拿出来看了一遍,发现他在吏部既有考评帝都官员的经历,也有考评外官经历,给的考评也很公允。”荣烺说,“我看燕主事是个尽心做事的人。今年二十九岁,年轻力壮,正是做事的年纪。”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他是嘉元十年的进士。”
“对。”
“等有空我瞧瞧,若真是个好的,正好提拔起来用。”
“吏部就得多几个肯得罪人说真话的。不是我说,就凭南北禁卫的事,考功司郎中第一个就不合格。老油条能做考功司主官么?”
荣烺因在郑太后膝下长大,她又是个爱叨叨的,时常点评官员,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举荐官员是第一次。她倒也没想祖母就用自己举荐的人,她是真觉着燕主事不错,才告诉祖母知道的。
没想到,时间不长,考功司郎中罢免,燕主事直接被越级提拔,做了考功司郎中。
荣烺没料到,她举荐的人这么快就得到祖母认同,心下颇有些小欢喜。而且,她说的给阿衡哥弄个难差使的事,祖母也给她办了。郑衡被正式调入南军,官衔还是一样,只是原本与他相处融洽的手下,换了一批尚未驯服的兵油子们。
郑衡头疼的,都想给荣烺送份大礼,看荣烺能不能通融一二,放他一马。
简直愁死他了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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