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奥利弗定定地盯着这具死不瞑目的尸身时, 随从和士兵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抬头往上看。

    有那黯淡的月光照着,上面的窗户投下来的、那几道背光而看不清相貌的身影, 却能大致看清他们凑近的举动。

    在短暂的对视后,对方忽然以那满怀恶意的口吻, 扬声喊了起来“嘿, 贵族老爷,这可是你们最喜欢的女人啊”

    “快收下吧”

    “还有呢”

    话音刚落, 上面的人影便倏然消失了。

    只是眨眼功夫,那影影绰绰的窗台口,就又被人凌乱地推下了十几件“长形重物”。

    黑影急坠而下,足足十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咚咚”闷响后, 它们接二连三地重砸到了地面上。

    这次哪怕不凑近看,围在城堡附近的莱纳人,也都清楚那是什么了。

    那些被摔成一团团凄惨的肉泥的无一不是早就气绝身亡,在奥尔伯里城堡里做事的前仆佣或管事亲眷。

    奥利弗闭了闭眼。

    即使合上了眼,他脑海里还是清晰地映着刚才短促一瞥下的画面。

    被利刃毫不留情地切割过,只剩下一层不到半个指头厚的皮肉黏连着的脖颈。

    因为从高空坠落,而扭曲折断的四肢。

    落地的后脑勺像是一枚被踩过的烂果子一样、彻底塌陷了,而那头依稀能看出曾经被主人精心呵护的长头发, 则被血、灰、泪水和油黏成了丑陋污糟的一团。

    她的双眼无神地圆睁着,诡异地外凸起,嘴巴大张,像是临死前还在苦苦地哀求着施暴者。

    悲哀的是,她的一切努力, 都没能让她从那群毫无仁慈可言的暴徒手里得到任何怜悯。

    陌生女性的清瘦面孔上, 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经过了寒冬的折磨后, 这颗伤痕累累的种子,还是死在了暖春的阳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

    奥利弗缓缓地吸了口气,以只有他以及听力远超人类的猫猫神才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地评价着。

    “不可原谅。”

    他喃喃道。

    他错了。

    能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的,根本不配被称为“人”。

    那凭什么要继续将他们当人来对待

    “殿下,请小心。”

    福斯的反应是一如既往的快。

    即使明知在射程之外,早在对方发声的那一刻起,他还是尽忠职守地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同时朝前大迈一步,利用结实的护盾和自己的身躯,把奥利弗严严实实地护到了身后。

    “不用。”

    奥利弗的语气是完全出乎福斯意料的平静“后退些吧,福斯。”

    福斯微怔。

    他刚转过身来,就在猝不及防下被骤然出现的、足够将身边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昼、强烈而神圣的光辉而刺到了眼。

    他不适地微眯着眼,诧异道“殿下”

    奥利弗并没有回答。

    他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什么都没有想。

    他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因为太过高调、而很久没有动用的那两枚猫猫神的指环,慢条斯理地戴在左右手的无名指上。

    修长漂亮的手指,还因为勉强抑制着强烈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猫皮神祇无声地睁大了眼。

    从祂站的角度看过去,那对浅金色的眼睫既长又卷。在那神力赋予的强烈辉光的映照下,更是在雪白的眼睑上打下了一片动人心魄的美丽阴影,也柔和了线条优越的轮廓。

    被藏在眼睫下的蔚蓝色眼眸,这时也悄悄被夜色晕染,化成了最危险幽深的墨蓝色。

    就像是一盒墨泼入了清澈的水洼。

    奥利弗,好像

    祂呆呆地想着措辞。

    非常,愤怒。

    是因为,这些陌生人的死吗

    奥利弗难得地面无表情。

    他克制住手臂因强烈的怒火而出现的颤动后,不慌不忙地取出了那柄不论是与他,还是与这场合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十字镐。

    福斯迟疑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十字镐上,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殿下,你难道是”

    他紧拧着眉,想劝说殿下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但在接触到那双凝望着城堡上方时、透着深重的厌恶和冷肃的眼神的那一瞬,他便不由自主地改了口。

    这是小殿下的心愿啊。

    以小殿下的善良,果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忠心耿耿的管家俯身,一丝不苟地行了骑士礼“我尊敬的殿下啊。你最忠诚的管家,愿以族徽起誓,不会劝说你,更不会阻止你。只希望你不论去到哪里,都愿意让我跟在身后。”

    他的职责,就是达成奥利弗殿下的心愿。

    “很抱歉,这次不能让你跟着我,我亲爱的福斯。我有同样重要的任务需要你的主持。”

    让福斯的心倏然下沉的是,奥利弗这次却干脆利落地回绝了自己。

    公爵领主径直看向了那位在福斯眼里一直都显得呆呆的、虽然长得很高大,但这些时间里只给福斯留下了“除了听话外,大概没什么用”的印象的金发青年。

    他神色平静地说“陪我一起去好吗,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也请你,你什么都不要做。”

    “金”眼睛微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就算奥利弗不说,祂也肯定会跟着去的。

    但奥利弗主动开口,祂还是更加开心一些。

    “虽然有理由为了节省食物而杀死女性,但这群贪生怕死的懦夫,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激怒我。”

    奥利弗的嗓音冷静无波,总是弯着的、那线条漂亮的唇角,这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弯弧。

    “他们想通过抛弃平民俘虏的尸体的方式,让我感到愤怒,达到转移视线的目的。”

    奥利弗不假思索道“之所以选在夜晚,理由也是同样的更方便他们从别的出口逃脱。”

    福斯目光微凝。

    在没有密道的这座城堡里,到底还有什么“出口”,是需要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去准备的

    “绳索”

    福斯忽然开口

    “我不确定。”奥利弗淡淡道“没有人性的渣滓,自私狡诈到了极点,在这种自身难保的危急情况下,他们不会在意更多同伴的死活的。”

    “只有跟他们一样冷酷无情的魔鬼,才会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不知不觉地为他们的出逃做了掩护”说到这,他稍顿了顿,宛如心平气静地看向了一脸担忧的管家先生“福斯,关于这方面,我需要你亲自去盯着。”

    只有能力卓越又心细无比的福斯在,奥利弗才能完全放心,确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福斯颔首“是,殿下。”

    “这已经是我的奥尔伯里了。”奥利弗微弯唇角,似乎是为了安抚福斯,才面前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只有勤劳善良的人们,才配得到我们伟大的猫猫神的祝福和护佑。”

    “至于玷污了这块土地的,栖息在城堡里的那群魔鬼。”

    总是给人“温和善良、优雅纯洁”的印象的天使领主,这时萦绕在漂亮的眉眼间的,却是让人发寒的淡漠和冷峻。

    甚至比迎战那群穷凶极恶的强盗时,更加愤怒。

    他略微压低了声线,一字一顿道“都必须,给我滚回地狱去。”

    同一时间,奥尔伯里城堡内部。

    “嘿,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听到了一点动静,是有人在喊话吗”

    “该死的,谁把那些臭女人的尸体扔了下去太蠢了,为什么要去挑衅那些傲慢的贵族”

    “到底是谁干的”

    “完了,他们是要进攻了吗”

    尽管早在首领利德尔一声令下后,他们就进到关押女人的小仓库里,在进行过最后的发泄后,把她们全给杀死了但他们可没听说过,还要把尸体全扔下墙头啊

    就算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可对那些把脸面看得比金钱都重要的贵族老爷而言,又怎么可能忍得下这么严重的挑衅

    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会被彻底激怒后,越来越多亮起的火光所照出的敌军士兵脸上阴冷面色,都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不安。

    可到这个时候,他们也来不及找罪魁祸首了。

    万一敌军连夜发起进攻,不顾没有攻城器械,也要强攻城堡的话,他们可撑不了太久啊

    “别傻愣着了必须赶紧去问利德尔,这时究竟该怎么办”

    不知是谁高喊了这么一声,本来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众人,就一窝蜂地朝利德尔的卧室里跑。

    没有人。

    厅室里,也没有人。

    曾经的奴隶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他跑去哨塔或是其他地方巡查了,于是火急火燎地散开去找

    “没有”

    “到处都没有”

    过了好一阵后,让他们彻底傻眼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把城堡翻来覆去找了个遍后,他们彻底意识到了。

    根本找不到利德尔

    不仅是利德尔,连同德普提他们也不见了

    “干得好。”

    利德尔微眯着眼,看着底下的骚动,听着城堡里那些废物们惊慌失措的哀嚎和惨叫后,轻嗤了声“抓紧时间,走吧。”

    在亲信部下往下抛砸那些女人的尸体,并且大声呼喊、激怒那些人时,他就带着德普提等人潜入到了粮仓外的城墙上。

    他的计划,是趁着那群人把那位率领军队的古怪贵族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后,在离城堡大门最远的位置靠绳索降落,再趁乱双方开始交战时、偷马逃跑。

    这当然不是多安全的方法,但无疑是他能选的路途里,最好的一条了。

    被围困下去,光靠那群不中用的部下,根本就是等死而已。

    作为叛军首领的他,只会死得比其他人还要凄惨一百倍

    “别开玩笑了,”利德尔一边竖着耳朵听城堡另一侧的动静,一边利索地打着绳结,准备当下降的第一个人“我可还不想那么快让我的脑袋被挂上那座绞刑架。”

    “利德尔。”

    德普提饱含惊恐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神啊那是什么”

    他微微皱眉,看向对方时,就见德普提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满是惊恐的眼瞳里倒映着

    一团亮光

    利德尔愣了愣。

    不对。

    迅速意识到奇怪的地方后,利德尔的背脊像是被恐惧的电流击中过一样,一下麻痹了。

    他特意选的这个背光矮地,可是只有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依稀看到一点轮廓的。

    他怎么可能把德普提的脸看得那么清楚

    冷汗“唰”地覆过了他的身躯,紧攥着绳结的手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僵硬地偏过头,朝着德普提指的方向望去。

    真的,是一道光。

    一道璀璨炫目、萦绕在圣洁而威严、悲悯而美丽的神使身上的灼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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