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
格雷戈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自己会那么快就重新看见领主的身影,还有那当初意气风发地跟随在他身后、随他出征的一千多士兵。
“验证你那位管家先生的忠诚程度的时候到了,格里德。”
奥利弗唇角微扬, 日耀下显得美丽而圣洁的面庞上带着微笑, 但在被捆得动弹不得的麦肯纳伯爵看来, 简直像是每根金发都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鬼。
“不”
当他被骑士客客气气地“请”下马车, 朝着护城河那座被高高架起的桥口方向推去时, 面上已经被吓得毫无人色。
他根本搞不清楚这位恶魔般的小公爵到底想拿自己做什么了, 而在胡思乱想了一路后, 肯在他心目中,则已经被彻底打成了皇帝那一派的人,绝对是要趁机害他的。
是的,这几天如同一包无关紧要的货物般被丢在马车上, 饱受颠簸之苦,只有吃饭和排泄时才被允许解开脚上的绳索的他, 已经恨死了肯。
要不是该死的肯反反复复地怂恿, 他怎么可能走上这么一条绝路
“请、请不要这样对我, 求您了,尊敬的公爵殿下。”
他苦苦哀求着, 双腿像筛糠般打着颤。
“请保持体面, 格里德。”奥利弗的口吻听似温和,实则冷淡“先看清楚, 这是你的格雷戈城,作为主人的你,为什么要惧怕成这样”
说话间, 麦肯纳已经被尽忠职守的骑士拖到了桥口前, 更加深了他内心的恐惧, 嘶声道“殿下求您、不要”
奥利弗并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护城河的对岸那站在高高的城堡堞口上、朝他们这里往的一道道人影,忽然开口“福斯。”
“是,殿下。”
福斯领命上前,扬声道“格雷戈城的士兵只要你们已经认出来,被我们俘虏的这一位贵族正是你们的领主的话,就立即派肯斯拜尔出城,与我尊贵的主人对话。”
城壁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个被五花大绑、毫无体面地躺在地上的人刚出现时,不少人其实就从他的身形和装束虽然那华美的衣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认出了他的身份。
但彼时并没有人敢相信,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哪怕在这支打着陌生旗帜的军队里,他们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进一步佐证了那个恐怖的想法
他们也实在不敢想象,他们的领主带着军队出征,可才没过几天,竟然就连人带军队都被俘虏了
“那怎么可能”
他们喃喃自语着。
格雷戈城的精锐士兵都追随领主出征了,一座领主不在的、空荡荡的城堡,既不吸引大商人和贵族来客,也不被盗贼所看重。
与其费尽心思攻克重重墙壁的防御,再劫掠一座空壳般的城堡,他们还不如去找过往商贾的麻烦。
因此现在的格雷戈城里,最大的守备力量就是城堡和护城河本身,而并不是那少得可怜的四百普通士兵。
“快去告诉斯拜尔先生。”
在六神无主下,很快有人这么提议。
少顷,正在卧室里的肯斯拜尔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主人被俘虏了”
他轻声重复着,不可思议地哼笑了声“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更不适合用来做午餐的佐餐。”
“这并不是玩笑,”女仆梅德浑身都瑟瑟发抖着“请您快出去看一眼吧,不仅是领主大人,还有那些士兵,那些器械全都被俘虏了”
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无声地敛了笑。
他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整理得毫无皱褶,便先上了墙头,往下观望。
在他们考虑怎样作答时,奥利弗当然不会傻愣着等回复。
他姑且遵循了这时两位贵族间交战前的礼仪,在对方给出最后的答案前,就让跋涉了好几天的士兵们就地扎营,就在护城河的桥头一带休息。
由于他们的出现是在太突然了,又让被俘的格雷戈平民军走在最前,以至于守卫在城门处的士兵们一开始毫无疑心。
他们轻易就被“领主大人改了作战计划”的话给骗了,直到开启城门后,才惊觉自己引狼入室。
却已经太晚了。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奥尔伯里军的到来,没有丝毫准备的不仅是城堡里的人,城镇区的平民和耕田处劳作的奴隶们也一样。
奴隶们依然是一脸麻木,不论是谁的到来,似乎都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对自由民而言,处境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他们在后知后觉这是入侵的敌军后,本能就告诉他们,要想活命,就必须舍弃家当逃跑。
但理智却又同时清楚地告诫他们,这时逃跑除了激怒对方外、根本无济于事。
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逃得过四条腿的马呢
更别说,他们被强征入伍的亲人们重要的丈夫、兄弟、儿子或父亲,可都还在他们可以肉眼看见的地方,当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俘虏呢。
就在他们一边犹豫不决,一边心惊肉跳地注视着他们时,那几名身着精致的亮银轻铠,腰佩刻着无比繁复的天使公爵纹徽的长剑的骑士们,忽然领着一小队卫兵,朝城镇区走来。
“要、要来了”
几乎所有人脑海里这时都是一片空白。
他们刚要懊恼不该心怀侥幸、在发现的那一瞬间就该找机会逃跑时,那名年轻的棕色短发骑士奥克沃德,就向他扬了扬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尽可能温和友好地笑着,开口问道“我们需要为同伴们和部下们买一些热食,你愿意带路吗”
“”
被问到的那人满脸呆滞,半晌才道“愿、愿意的。”
伟大的哈维斯特神啊
这是一支多么奇怪,多么难以理解的队伍
和一边满脸懵逼地卖货,一边不由自主地逐渐放下戒心的格雷戈平民不同,肯在反复亲眼确认过,被捆得像猪猡的那个倒霉蛋真就是自家主人时,脸色倏然黑沉下来。
真是废物。
他微眯着眼,第一次克制不住心里的烦躁,无声地骂着。
“先生,您看清楚了吗”
一边的管事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慌张地问着他“我们这下该怎么办”
“暂时还无法确定。”
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在一个士兵听不到的地方,冷静地问询着管事“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那位银发的骑士要求您立即出城,与他尊贵的主人对话。”管事满怀期望地看向他“要现在将桥放下去吗”
“当然不。”
肯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一脸平静地给出了答案“你相信我们的主人会是那么无能的废物,连敌人的地盘都还没赶到,就遭到俘虏,像牲畜般扔在地上吗开什么玩笑,那绝对不是我们英明神武的麦肯纳阁下。他们竟然敢这么做,那无异于羞辱我们,羞辱麦肯纳家族高贵的血液,也是在羞辱整个格雷戈城。”
肯当然能猜到,对方将要提出的条件大概会是什么恐怕不是一笔数额庞大的赎金,而是这一整座城池的归属权。
管事睁大了眼,试图辩解“但是,那个人真得长得很像是”
“阴谋。”
肯斩钉截铁道“这一定是敌军的阴谋。在离那么远的情况下,你除了能看见体型、衣物和发型外,真的能看清他的面貌吗”
管事迟疑了下,愣愣地摇了摇头。
瞭望塔本来就位于极高的地方,加上隔了一条护城河的距离,他们的确是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具体样貌的。
“而你想过贸然放下桥身的结果吗”肯摇了摇头“人数比我们的守军要多出好几倍的敌军将畅通无阻地闯进我们的城堡,到那时候,才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管事听到他描述的情景,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却还不敢放弃那微渺的一缕可能“那万一他真是麦肯纳阁下怎么办”
那他们要是坚决不理睬对方的谈判要求的话,不就等同于害死了一位尊贵的伯爵、格雷戈城的领主,以及他们的主人吗
“不存在这种可能。”
肯一口咬定道“对贵族而言,尤其是对高贵的麦肯纳家族血脉引以为傲的主人,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沦落到那种体面全无、犹如牲畜般趴在尘埃里的地步的。”
说到这,他微微垂眸,似是有些黯然神伤“但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有那么多士兵遭到了俘虏,主人的衣物也被窃取、冒穿,那足够证明,他或许已经惨遭敌人的毒手了。”
“伟大的麦肯纳伯爵啊”
在管事反应过来前,肯忽然扬声“快将卡奥沃德少爷请过来,我们将在他的带领下死守城堡,同时对外请求援助,坚决不向害死我们主人的恶棍摇尾乞怜”
卡奥沃德是格里德麦肯纳的长子,也是独子,虽然生性懦弱、一向不被格里德看重,平时就像是一位隐形人,整天只躲在母亲的卧室里。
但就是这么一位无关紧要的存在,在这时的重要性却被完全凸显出来虽然还没能受封任何正式的爵位,但在他的父亲八成已经遇害的情况下,他无疑是最能指挥动城堡里的人员的存在。
也是肯最好借用的旗帜。
肯无比清楚,不管对方还没说出口的要求算不算狮子大开口,而他妥协后又到底能不能救下格里德,只要真的听从对方的话,他自己就是必死无疑的。
要是对方不守信用,他是死路一条;而要是让格里德死里逃生,却颜面尽失、甚至一无所有的话,他作为当初极力撺掇对方出征的人,也绝对会遭到格里德的憎恨和报复。
他唯一的生路,就是一口咬死那是一个冒牌货,并且
“弓箭手准备。”肯当机立断,厉声喝道“竟然敢羞辱我们格雷戈那不是我们的主人,快点射死那个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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