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显然未料到阿月竟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问他, 是不是后悔了
想到进来时紫苑告诉他,说王妃心情不太好,早早便将所有人遣离出房间。
魏王那时问及原因, 紫苑只说不知。
他还以为紫苑是真的不清楚,可眼下看来,只怕是不敢胡乱猜测。
房间的烛火早已熄灭, 魏王也是摸黑进来的, 他抱着对方,此时却能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有些紧绷。
显然很在意自己的回答。
思及此,魏王意识到自己白日的举动是多么不合适。
可那时的他也没来得及想太多。
因为多喝了几杯酒的他, 在和阿月合卺同牢时,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说不出来, 却总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自己的想象。
这场昏礼他想了很久,可真的到了这一日, 他却又有些害怕起来。
害怕所有的都只是自己的梦,害怕只要一开口, 眼前的阿月就会消失, 一切都会轰然坍塌。
所以那时的他在微醺之间, 才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他觉得,只要自己不看阿月,不和她说话, 那这场梦才会持续的久一些。
眼下想起来确实有些好笑。
可那时的他却实实在在是这样想的。
这种心境一直持续到那些宾客都陆续离开,他站在阿月的房门前, 心中才慢慢有了真实之感。
原本在知道阿月心情不好时, 魏王还在想是什么原因, 他要怎么去哄才能让她高兴。
可他没想到, 对方竟是因着他无意识的行为而记了半日。
感受着怀中人的沉默,魏王指尖微微收紧,将对方抱得更紧。
“抱歉,是我的行为让你误解了。”他低声开口,“阿月,我不是不看你,也不是后悔了,我只是有些害怕。”
原本一直等着他说话的阿月闻言一怔。
“害怕”
他害怕什么
魏王便低头,在她耳边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想一点点告诉给她听,末了了道。
“对我来说,你愿意嫁给我,就让我仿佛在做梦一般,所以白日合卺的时候我才会不敢看你。”
纵然阿月心中想了无数个可能性,可也不会料到,魏王竟是因着这原因。
“阿晔”她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开口时,却只汇成了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
然而魏王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相反,他反而很高兴。
“阿月,你能愿意开口问我,其实就是你信任我的表现,而你会在意我是不是后悔,也是因为心里有我。”
若不是将他放在心中,又何必在意
“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你都跟今天一样,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不要自己埋在心里。”
解开了心里的那些芥蒂,阿月自然不会再多想。
“什么都可以跟你说吗”她似是想到什么,低声问了句。
“当然。”魏王回答得认真,“夫妻之间,就是应该坦诚以待。”
坦诚
阿月听后眼帘微垂,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对,应该坦诚。”
两人就着眼下的姿势又聊了半晌,结果也不知怎的,阿月感觉抱着她的人似乎越来越心不在焉,每每她说什么时,魏王总是会停一下才开口回答,而且说出的话也和她的话题不太相关。
“阿晔”最终,阿月没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困了”
她告诉对方,要是困了可以早点休息。
毕竟前一夜两人都曾熬了一夜没睡。
她原是好心,想让魏王好好休息,谁知对方听后一怔,接着竟苦笑出声。
“阿月,你认真的吗”他的声音中带着无奈,“今夜是你我新婚之夜,你觉得这样情况下,我能睡得着吗”
原本他是照顾阿月先前心情不好,所以才忍着自己心中的想法,陪她说着话。
本来想着应该也不用太久吧,谁知对方竟真的拉着他说了快一个时辰,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魏王作为一名正常的男子,尽管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怀中的人是他心中一直想着的,如今又是两人的新婚之夜,真能不让他因此心猿意马
可明明方才在交谈中他都已经暗示了好几回,阿月却好像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还嘱咐他早些休息。
思及此,魏王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而阿月在听了他的话后,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方才他一再走神,还总是将话题往别处引不是因为困了,而是
此时的她才后知后觉地发觉,那环在她腰间的手竟已变得有些灼人。
显然魏王的心思已经不在和她继续交谈之上了。
面对如此情况,也不知为何,阿月下意识心中一慌。
“阿晔”她想跟对方说什么,可甫一开口,便听得自己声音竟带了一丝轻颤。
魏王显然也发现了她的情况,便忙道“怎么了”
没能得到对方的回答。
这时魏王忽然意识到,阿月是不是不太愿意
“阿月,如果如果你不愿意,那,那就算了。”
尽管觉得有些遗憾,可魏王不想勉强阿月,他希望自己的王妃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为此,他能够一直等,等到阿月愿意的那日。
说着,他轻轻将环在对方腰间的手抽出,接着拉过阿月的指尖,和她十指相交。
“累了吧”他低头,温柔地在阿月额间落下一吻,“早些休息。”
魏王想着,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因而轻吻阿月过后,便转回身子,打算不打她入睡。
谁知他平躺着没多久,便感觉到身边的人开始有了细微的动静。
先是轻轻转身,而后抽出自己和他相交的指尖,接着在魏王还未反应过来时,忽然抱住了他。
下一刻,温软的触感落在唇间,让原本心中还有些遗憾的魏王霎时怔住。
“阿月”那温热的触感几乎是一触即离,却让魏王整个人陷入惊愕之中,“你,你在做什么”
此时的阿月还抱着他,并没有放开手,可魏王在弄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之前,根本不敢有旁的举动,只能小心地开口问她。
而抱着他的阿月在轻吻了他一下后,便缩回了头,接着轻声道。
“阿晔,我我没有不愿意。”她小声解释了句,“我刚才就是,有些紧张。”
她这话一说完不得了,让魏王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指尖在身侧慢慢收紧,沉沉呼吸了几下,接着声音有些哑地开口。
“阿月,你说的是真的吗”
即便此时他的双手已经攥紧,关节之处隐隐泛着青白,可他还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他要确定,阿月是真的愿意。
阿月没抬头看他,只是安静了半晌,接着轻轻点头。
“嗯,我是真心的。”
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腰间再次被环住,接着猛然一个旋转,回过神来后,原本躺在身侧的人便已经到了她的上方。
魏王单手撑在她的耳侧,低下头看着她。
眼下房间内的烛火尽数熄灭,唯余房外廊檐之上的灯笼在夜风之下轻轻晃动着,微弱的光印照进来,让阿月恰好能看清对方的神情。
他清峻的面容之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那双眼中幽暗深邃,眼底深处隐隐有什么在燃烧着,仿佛一把灼热的火,一下照进了阿月的心中,让她的心都为之一颤。
他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侵略之意,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会起而攻之,闯入阿月的世界。
阿月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不由地侧过了头。
“阿月”就在此时,悬在她上方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听上去沙哑极了,阿月闻言心中一紧,还以为他说出什么羞人的话,结果对方却是道,“我可以解你的衣服吗”
原本还在想要如何应对的阿月,顿时有些懵。
而这句话问完后,迟迟不见对方回复的魏王,便干脆又问了一遍。
“阿月,可以吗”
这一瞬间,原本他带给阿月的那些侵略和压迫感骤然消失,反倒变得有些有趣起来。
阿月也是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了,他竟然还能这样强逼着自己耐着性子,连着问了她两回。
显然是想要征得她的同意。
阿月心底的紧张荡然无存,不禁带着笑应了一声。
“好,可以。”
她这一句,让魏王仿佛解开什么禁制一般,霎时眼神亮了起来。
接着他的指尖便慢慢移到了阿月中单的系带上。
“我可能有点”在解开那系带的途中,魏王还不忘给自己先铺垫了一番,“有些不太熟悉,先前李年找了些书给我,我都看了的,基本的都会了,就是有些”他说着不由地轻咳了一声,“总之,可能会有点疼,你、你要觉着不舒服了,可以随时告诉我,我”
我好马上停下来。
不过这句他就没说出来了。
因为实在是没好意思讲。
此时他的耳尖都逐渐有红晕蔓延开来,只是因着夜深了,房间之中又没有燃着灯,因而看不出来。
不过好在阿月并没有因着他这番话而笑话他,反而抬手,握住他攥着自己中单系带的手,接着一点点用力。
“阿晔。”她轻声开口,“我想到一句话。”
“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魏王便问出了口。
阿月笑了笑,接着微微抬头,凑近他的耳边徐徐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这句诗十分浅显,魏王自然听过,正因如此,他在想到下句时,再也没忍住,直接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唇。
衣衫尽褪之时,阿月隐约听得对方说了句。
“阿月,过会儿再睡。”
她听了这话,低低应了声,还以为很快便能休息了。
结果现实出乎她的意料。
这一夜,她没能入眠。
直到天际泛白之时,那人还紧紧扣着她的指尖,另一只手则轻轻替她将眼尾沁出的清泪擦去,暗哑的声音低低说着缱绻的情话。
温柔缠绵。
这夜之后,魏王府上下便迎来了他们的主母,魏王妃阿月。
原本王府上下都由李年这个长史掌管负责,只是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将王府上下的事情都呈报给魏王。
而眼下有了王妃,这些事自然落到了王妃身上。
李年也在第一时间便将账本,府上仆从奴婢的身契还有各处的钥匙都上交给了阿月。
阿月见状也没拒绝,反而有条不紊地将这些都尽数接手,在打理整个王府时,也没有一点露怯,瞧着倒像是做惯了一般。
魏王原本还想着她身为自己的王妃,这些给她去管是应当的,这样才能让府中上下真正将她视作主母。
结果在阿月接手后不到半月,他便后悔了。
因为阿月每日光是处理王府的事便十分繁忙,连陪他的时间都少了。
好几次,魏王兴冲冲地去找阿月,想要想没成亲前那样,两人一起谈论兵法,说一说互相之间的见解,结果都被阿月一句“我眼下正忙着,阿晔你过会儿再来”给挡回去了。
这样的情况多了,魏王就意识到,自己当初让李年将王府事务交给阿月是个非常不正确的选择
可当初的决定又是他自己下的,总不能忽然又收回去。
如此一来,不说府中的仆从会多想,觉着王妃是不是惹恼了王爷。就连阿月自己,只怕都会因此不高兴。
于是魏王只能改变策略,徐徐图之。
最好是让阿月自己觉得不想弄了,然后自己来找他。
如此,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收回之前的命令了。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往阿月那里去的更频繁了。
总是挑着阿月正忙的时候,然后在一旁坐着,也不开口,就看着阿月。
接着在阿月停下来喝茶,或者因为账本上的帐太烦乱而皱眉时,在旁边慢慢开口。
“阿月,是不是觉得不太顺手”
“这些事就是这样的,当初我看了也头疼。”
“横竖以前都是由李年去处理,你要是觉得太麻烦了,也可以告诉我的。”
说这些话时,魏王满心想的都是阿月赶紧告诉他自己不想再做了,这样他就能借势将这些事都重新交给李年。
可令他失望的事,阿月显然没觉着这些有多麻烦,反而认真道“没事的,我能解决。”
“虽然有些地方是棘手了些,但也不算太难,多花些时日便也能处理了。”
她说的倒是真的,毕竟以前她需要管的可不知这点。
因此魏王府这些事对她来说,着实不算难。
只是因着以前未接触过,眼下要理清楚这些便需要时间。
可她有耐心,魏王没有。
眼下魏王恨不得她赶紧将这些都撂开,两人重新过上以前那样的日子。
而眼见旁敲侧击无果后,他便又想了个办法。
他认为,许是眼下他日日都在这魏王府中待着,每天还来找阿月,因此阿月便不觉得没有他陪在身边有什么问题。
若是他能离开对方一段时日,到了那时,阿月就会意识到少了他有多不习惯了。
届时他再回来,那阿月肯定会为了和他多相处,而放弃处理王府的事。
这样想着,魏王便打算和阿月分开一段时间。
虽然他很不舍吧,但为了以后,这点牺牲还是要有的。
恰好这段时日法曹府的人来回话,说渭宁城外的官道偶有山贼出没,他于是决定亲自带人去剿匪。
在一切都安排好后,他才去找到阿月,告诉对方自己这段时日会不在王府,更不会在渭宁,要出城剿匪。
阿月听后果然有些惊讶。
但剿匪也是正事,她自然不会拦着魏王。
只是才临出发前,一再地嘱咐魏王一定要小心,也说了让他早些回来的话。
魏王见状,便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因此心中得意满满。
甚至已经想着自己回来时,阿月要是跟他说不想再管王府的事,他要怎么一面装的勉为其难,一面答应对方了。
他原想着,城外的那些山贼不成什么气候,他带着法曹府的人再加上自己的羽卫最多十日便能将事情了结。
谁知这次的山贼倒颇有些脑子,一见着他带着人浩浩荡荡出城,便躲回了山中,也不再出来打家劫舍了。
魏王带着人等了十日,也没等到那些山贼出来。
他于是越来越不耐烦。
因为他发现,原本是为了让阿月感受到他不在身边有多不习惯,结果眼下竟变成了自己不习惯。
在外的这些日子,他日日都在想着阿月,结果山贼又没抓到,也不能动身回去。
自然心中烦躁。
最终,他干脆叫人去摸清楚了那些山贼的老窝,接着带着人便杀了上去,将整个山寨的人全都逮住。
这才打道回府。
而因着先前的耽搁,再加上打探消息也要时间,等他回到渭宁时,已然过了二十余日了。
吩咐了法曹府的人好好审问那些山贼后,魏王便带着羽卫回了魏王府。
原想着自己回来了,能看见阿月在王府外等着迎接他,结果连阿月的影子都没看见。
进了王府后,找了一圈,最终才在自己的枫苑中找到正在听李汇报上月王府情况明细的阿月。
而原本正认真听着,还在做记录的阿月,忽然见着魏王回来还有些惊讶。
“阿晔你回来了”
一旁的李年见状也赶紧见礼。
魏王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他看了李年一眼,虽然没说话,可眼中的神情却写满了让他赶快离开这样的意思。
李年自然明白,可这边王妃的回话还没回完,一时间竟不知是走是留。
魏王见状更生气。
正要开口时,阿月却先他一步对李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王爷说说话。”
李年闻言忙应了声,接着盯着王爷那犹如实质般的目光,忙着退了下去。
直到房内只余下阿月和魏王,阿月才将那些账本合上,接着起身走向魏王。
“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叫人提前说一声”她说着牵着对方的手,和他一道去了另一边的罗汉床上落座。
魏王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阿月说,可一想到方才她全副心思都在那些账本上,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我不回来了,你不是正好可以日日都和那些账本过日子”
他这话听上去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以至于阿月听后都怔了怔。
回过神来后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忽然就笑了。
“阿晔,你,你怎么连这种干醋都吃”
被她直接点破心里的想法,魏王整个人一顿,接着反驳道“谁吃这种醋我只是不喜欢你总是抱着那些账本不放手,我走之前是这样,回来了还是这样。难道这些日子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没有一点想着我吗”
而听了他反驳这么一串的阿月心中想的却是这不就是吃干醋吗
不过她还是知道,这样的话定然不能说出来,否则对方肯定更不高兴了。
于是她便顺着魏王的话道“我自然是想你的,你走了这么些天,也不叫人送个信回来,我心中都担心坏了。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我如今待在王府之中,能做的便是替你守好这里。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一个人无聊得很,可又不能像以前那样跑到王府外面去玩,便只能将心思都放在王府的这些事上,这样既能打发时间,也能处理事情。”
“果真”魏王闻言似乎不太信她的,“不是因为心里只有那些账本”
阿月见状有些哭笑不得。
“账本都是死的,你才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因着那些死物而不理你呢”
“可你先前还不是日日都和那些死物在一起,总是忽略我的存在。”
听得他这么说,阿月沉下心来想了想,发现好像是这样的。
先前她因想着要好好管理王府,便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确实是有些忽略了自己的丈夫。
眼下王府的账目她也理得差不多了,倒也不必像先前那样,事事都亲力亲为了。
于是便道“你若是不喜欢,日后我少做点便是,你还是重新下令,让李年像先前那样,接管大部分事务,只需要每月汇总告知我便是。”
“真的”
“嗯。”阿月点头,“说起来我们成亲也一个多月了,都没有好好相处过,是不该让这些杂事影响到我们。”
魏王一听她这么说,赶紧道“我过会儿便下令,将这些账本重新送到李年那去。”
“好。”阿月笑着点头,接着道,“那你跟我说说,这些日子出去了,都发生了些什么”
魏王见她关心自己,便将这些日子的境遇都一一说了出来,阿月则安静听着,时不时开口问几句。
两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只是在阿月没注意的时候,魏王的眼底隐约有幽暗不明的情绪闪过。
最终还是他赢了。
魏王想。
那些账本事务碍眼极了,如今也终于不能再分走阿月的心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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