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阁不愧是观察力敏锐的研究员, 把蓝尾巴小鱼的口味拿捏得死死的。
费姝丝毫不怀疑这颗果子的美味程度，晶莹剔透的果皮，薄薄的一层裹着果肉, 像是轻轻一咬里面的汁水就会溢出来。
对蓝尾人鱼莫名有种吸引力。
费姝定定盯着果子看了一会儿, 最后摇了摇头。
秋阁微怔, 耐心地询问“怎么了, 是不喜欢吗”
小人鱼吐了几个泡泡, 没办法说出人类的语言。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费姝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 已经吃不下了。
因为身体原因, 费姝一直不喜欢吃得太饱的感觉。
虽然没有听见回应，秋阁看了眼小人鱼的肚皮, 笑了声，理解了原因“已经给你了，你先收着, 等之后饿了再吃。”秋阁又把剩下的水果都收捡好。
费姝其实也有这个意思，这颗白玉似的果子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往后游了一段距离，能清楚看见插着手站在后面的秋阁。
男人慢慢直起身体, 按了按眉心，脸上有淡淡的疲惫，像是没休息好。
费姝拿着果子游到了自己的小窝里, 揭开鲛绡才发现仍然放在贝壳里的两颗果子莹白如玉, 已经放了一段时间还泡在水里, 但仍然像是刚刚摘下来一样新鲜。
没什么记性的小人鱼这才想起来, 这两颗果子是在昨天中午之后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
但发现果子的时间正好是黑尾被幕后真凶攻击受伤之后, 费姝还被银尾“恐吓”了, 都没注意这两颗果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
当时研究员似乎对这两颗果子的出现非常惊讶, 但似乎存在什么顾虑，最后并没有收回去。
费姝当时心里还惶惶的，不知不觉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费姝对比了下三颗果子，发现除了细微的形状和有的地方的颜色不同，几乎一模一样。
不大的两只手掌很艰难地捧着三颗果子观察。
白皙柔软的手和果实莹润的颜色形成对比，说不出两者谁更好看。
秋阁眨了眨眼，看着多出来的一颗果实“之前已经有两颗了”
隔的距离有点远，费姝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扭头，表情写着疑惑。
秋阁走近容器，伸手，还是温柔耐心的语气“最左边的那一颗放得太久已经坏了，拿给我吧，我给你换一颗。”
秋阁的表现很正常。
担心深海种吃了不新鲜的东西伤害了身体或者发脾气，所以要拿走这颗果实换一颗。
任何一个关心深海种的研究员都会是这样的表现。
但费姝没有跟之前一样配合地交出最左边的那颗果实，反而不自觉往后退了些。
一人一鱼隔着容器，距离慢慢拉开。
费姝下意识去看秋阁说的那颗白玉色的果实，仔细观察的确跟另外一颗还有秋阁给的那颗不一样
表皮并不是全然的顺滑和晶莹，这颗果实上面有一块地方有细密的纹路，排列并不是全然没有规律，细细看来这种倒三角的排列有些眼熟。
费姝想到了银尾尾巴上的鳞片。
果实上有图案的那块地方颜色也略深，只是璀璨的银色跟原本的白玉色并不矛盾，很和谐地隐藏其中。
颜色跟001号尾巴的颜色也有些像。
但是另外两颗上面没有。
表皮每一个地方都很光滑。
费姝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别，他疑惑出现这样的图案和颜色就是坏了吗
1938没有回答。
秋阁动作微顿，尽力地收敛了表情，但脸上还是难露出些受伤和勉强的情绪“深海种人鱼的确非常护食，”他低头，垂落飘散在额前的碎发挡住眉眼，语气是记录的严谨，费姝还在里面听出了一些落寞，“不过注意健康。”
费姝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生出了一丝警惕，好像感知到了危险，如果把这颗果实交出去会有严重的后果。
费姝把这归结于身体中残留的人鱼本性，深海种人鱼的护食的确很严重。
秋阁也是为了他好，他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太凶了。
漂亮的蓝色尾巴，尾巴尖无措地翘了翘。
费姝想赶快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秋阁，帮他找到凶手，多少算是将功补过。
蓝尾人鱼慢慢往下潜，游到与温和研究员对视的位置，浅色的卷翘睫毛半遮着蔚蓝的眼眸，灵动的眸光像是会说话。
还没有说话，看着这双眼睛的人就能领会到他的情绪。
秋阁往前走了一步，直到鞋尖抵到容器壁才反应过来，身体往前倾，像是被海妖诱惑的旅人“你想告诉我什么”
费姝红润的嘴巴张开，还没有说话，秋阁突然低头，看向自己外套的方向。
费姝跟着望过去，抿唇，看着秋阁从外套的兜里拿出了一个黑色外壳的通讯器。
这是研究所内研究员内部联系的仪器，只有中级和高级研究员才会配备，无时无刻都要打开，特殊情况时可以用来通知。
秋阁摁亮了屏幕，有些疑惑地念出声“严长冬”他严肃了面色，手指往下滑了滑，似乎并没有看见想要的信息，“到这里就没有了，是错按了吗”
但通讯器的结构并不那么容易错误地按到按钮，严长冬最近在跟进001号银尾的事情，秋阁有些担心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抬头，还是决定先解决小人鱼这边的事情“抱歉，刚才是想对我表达什么”
但秋阁发现此时眼前的小人鱼脸色苍白，看着通讯器被放进衣兜的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突如其来的奇怪消息，这不会是一个巧合。
秋阁露出不解的表情，一会儿恍然，似乎理解了什么，拧着眉头又拿出通讯器解释，苦笑“别误会，这种东西对你没有伤害，这只是用来交流的工具。”
深海种对科技设备天然有种警惕，可能跟被捕上来，和平时都是被冷冰冰的科技设备控制有关。
就像是家里的猫猫狗狗看见不喜欢的吹风机和电子设备那样。
但费姝不是真正的深海种，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东西只是通讯器，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让他僵在原地的是秋阁口中说出的名字。
严长冬。
费姝下意识离容器壁远了一些，闪烁惊恐的目光飘向天花板角落两端的摄像头，意识到什么，不敢在秋阁面前露出异常，又僵硬地收回来。
他在看着他们。
不知道在哪里，通过什么方式，也许就是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没有下文的消息也许不是误按，应该是在警告他这只没心没肺的“人鱼”，不要妄想可以偷偷传递消息。
如果费姝坚持再说下去，可能还会连累秋阁。
昨天刚刚死了一个研究员，幕后凶手下手已经越来越暴虐和没有分寸了。
秋阁鼓励的语气“要说吗，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
耳边一并响起的仿佛还有严长冬冷漠残忍的词句，跟昨晚那个模糊沙哑的声音合在一起，笃定又轻挑地劝告“请，别做傻事。”
004号抿着嘴唇不敢说话的模样可怜极了。
干净清澈的眼睛在求助，但什么都不说。
秋阁叹了一口气，认定蓝尾人鱼是被自己手上的仪器吓到，现在也不愿意多说了。
他隔着玻璃，修长的手在冰凉的容器壁上点了点“没关系，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秋阁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手表的时间“到时间，你们该午休了。”
费姝有苦说不出，只能看着秋阁这个好人检查完相关设备，关上观察区的灯匆匆离开。
不知情的秋阁，也许真的以为严长冬发消息是真的出事了，现在赶过去查看情况。
观察区陷入了一片寂静与黑暗。
深海种们都慢慢进入了午休，在水中漂着有规律地浮动着。
只有费姝一只鱼可怜巴巴地窝在大贝壳里吐泡泡。
明明观察区的灯已经关了，但费姝还是不敢动弹。
那种如芒在背、阴冷粘腻窥伺的目光仿佛还没有消失。
幕后真凶可以做到的，不管在哪里都能通过这两个摄像头观察他的行动。
费姝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好歹也是得了这么多高级评价的玩家，有这么多保命的道具，不能就这么被吓倒。
过一会儿又憋出两个字对吧
1938闪了闪指示灯对。
小咸鱼翻了个身，平时俏皮的尾巴都乖乖躺平了，仍然不敢有太大的动静，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模样镜头画面这个道具是不是还剩下一个。
这个副本还剩下的一个可以欺骗摄像头的道具，费姝打算在现在就用了，然后出去找确切的线索。
虽然现在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严长冬这个人就是不对劲了，但费姝心里总是吊着，又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
人鱼公主的buff并不是一次性的，费姝确定过，这个buff还剩下不少使用时间，至少趁着午休时间出去找一次线索绰绰有余。
道具和buff使用成功。
这次费姝已经有经验了，拿出昨晚上顺手收集的新制服套在身上，又套上了恶魔斗篷。
恶魔斗篷在这个副本里很憋屈，几乎已经被削弱到最低，可能跟费姝这个副本本体是人鱼有关，原本几乎每次都成功的隐身功能在这个副本里就没出现过。
费姝懊恼地看着道具面板上显示的失败，再次认识到自己幸运就是e。
不过恶魔斗篷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还能保暖，还有一定的保护功能。
他披着暖烘烘的斗篷，谨慎着朝着严长冬办公室的放下走过去。
斗篷彻底消失在转角，观察区窸窣的动静彻底消失，在快要陷入一片安静时，有缓慢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费姝旁边容器里原本探出来看热闹的海蜗牛猛地掉下去缩进珊瑚礁。
来人视线转向手上小巧便携的监控屏幕明明已经里面已经空荡荡的没了人鱼，屏幕上的贝壳窝中却还露着一截蔚蓝如丝绸般顺滑流畅的尾巴。
属于004号的特殊能力吗
修长的手指伸出，按在观察区墙壁的一个按钮上。
004号蓝尾人鱼应该待着的容器前，那片显眼的水渍和几个吧嗒吧嗒踩上去的小巧脚印被机器处理干净。
就在下一刻，有强力手电筒的光晃过。
两个安保组成一队往这边巡逻在昨天中午和晚上的事件后，巡逻的人数增加、巡视的区域也夸大了。
连最安全的观察区也纳入了观察范围。
小声的讨论，隐隐有激动“那只特别稀有的蓝尾人鱼是不是就放在这里”
“是这个吧，这个贝壳里面。”
“咦，好像在睡觉，都看不见在哪里。”
随着两人靠近属于004号空荡荡的容器，黑暗里有冷锐的光隐隐闪着锋利的利器迎着若有若无的光线，像是死亡的召唤。
可以轻易割断属于人类的脆弱喉管。
“裹在被子里吧，不是鼓着吗快走了，以后还有机会看。”
两个保安踏过容器前光洁如新的地板，就跟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任何异样，也丝毫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力。
最后安保挠挠头，没怀疑地离开了这片区域，他们今天中午的任务很繁重。
另一个安保后背突然汗毛竖起，他搓了搓手臂。
错觉吗总觉得刚才跟死亡擦肩而过了。
安保甩甩头，跟同事继续往前走。
安静一段时间的空间再次响起脚步声。
费姝已经通过道具提前侦察过，严长冬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
甚至附近都没有什么研究员在。
他推测应该都去查看001号和009号的情况了。
而且研究所地处海边，最近是多雨季，天气监测和预警那边也需要人手。
费姝很顺利地进入了严长冬的办公室。
进门就看见了靠墙的一墙壁模型几乎让人以为是真的深海种生物，在夜明珠淡淡的光线下，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看不出异样。
最引人瞩目的就是一只深海种人鱼的模型。
费姝一眼看过以为是真的黑尾。
他慢慢靠过去，人鱼的蹼爪和锋利的指甲栩栩如生，费姝丝毫不怀疑这东西的锋利程度。
有了这么真实的“爪子”，再加上严长冬对地形和深海种力道和习惯的了解，如果要模仿深海种的模样作案应该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就连作案动机都很明确了。
严长冬不喜欢深海种，是个人类至上主义者，只要研究所内有这样危险的深海种存在，他就可以申请使用更加严厉的手段监管和研究深海种。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现在申请的结果就摆在严长冬的桌上。
气质和长相也是标准的反派，冷冰冰的，不说人话。
主系统冰冷的提示声是否提交幕后真凶答案
费姝皱着眉头，纠结地拿捏不定。
是不是太顺利了点
各种证据就像摆在他面前等着他去收集那样。
他可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笨蛋幸运e玩家。
道具泛起警示的红光，打断了费姝的思考。
有人过来了。
费姝的心跳如擂鼓，恰好恶魔斗篷隐身功能的冷却结束，费姝又试了一次，这次成功隐身，躲在办公室的角落，紧张地查看道具传送过来的画面，听着他们的谈话。
虽然过来的两个人都穿着研究员才能穿的白色制服，但宽松的制服掩盖不住两人身上的匪气和畏缩。
费姝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人不像是正常的研究员。
也不是玩家。
“妈的，这破地方怎么这么复杂，还拿着地图呢，绕了这么几圈了都没找到那只稀有人鱼在的地方。”
“谁让那家伙死了，还欠我们多少货呢，别让我知道他骨灰放在哪儿了。”另外一人凶狠地接话。
他们交谈中提到了“那家伙”的名字，费姝有印象，是曾经觊觎过很多深海种观察对象，之后被幕后凶手在夜晚杀死，就凄惨死在费姝容器前面那个研究员。
费姝缩在角落，在这两人的抱怨中拼凑出了两人的来历。
那个研究员活着的时候欠了巨额债务，为了金钱一直在研究所内做内应，给这些非法深海种贩子线索。
小只的珍惜深海种他们干脆直接运走卖了，难以制服或者体型太大的就收集珍稀的部分。
比如深海种人鱼的鳞片。
这些在黑市里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说话的间隙，两人看见了严长冬办公室门前明显不一般的门牌，打开门进来。
里面黑漆漆一片，很安静。
费姝披着斗篷躲在房间死角。
两人一进来就开始翻箱倒柜，看见模型后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失望
“假的，不怎么值钱，也不方便带走。”
“找到什么值钱东西了吗，赶紧走了。”
一人发出一声惊呼“鳞片”
两人都是眼神老辣的贩子，一眼看出眼前的鳞片是真的。
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莹莹的光，有种莹润的质感，并不像其他深海种人鱼的鳞片那样锋利。
费姝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现在腿的部分。
这是他的鳞片
早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费姝醒过来动了动腰部就掉下来几片浅蓝带粉的鳞片，掉鳞的地方倒是没秃，腰侧像是剥开壳的荔枝一样露出了雪白软肉和微凹的线条。
费姝甚至看不出是哪里掉了鳞片。
容器内的机器自动捡拾了鳞片，费姝也没拦着，研究员们就欣喜若狂地拿走了。
没想到被严长冬放在保险柜里。
话语中掩藏不住的兴奋“那只蓝尾巴的人鱼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拿到这几片鳞片我们已经赚了。”
“老三他们应该已经得手那只黑尾了，我们赶紧过去会合。”
“以后没内应来不了，这是铤而走险最后一票，别翻车了。”
费姝一愣。
黑尾009号吗
而且研究所内还有安保和预感，他们怎么能把它毫无察觉地带走
但之前已经有很多深海种莫名消失和死亡了。
况且就算是死亡的深海种人鱼，只是身上的一部分在黑市里，也有价无市。
费姝无意听见过研究员们的讨论，一些偷猎者非常恶劣残忍，为了百分之一千的利润罔顾人性，甚至会活生生地取下深海种身上有价值的东西。
更甚至享受猎物的悲鸣。
他看着两人贪婪的面孔，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一直到两人离开，办公室最里面的费姝才起身，顾不得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已经麻木的腿，费姝赶紧跑向黑尾所在的方向。
中途还很倒霉地遇到按照路线巡逻的安保，费姝不得不安静地缩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们彻底离开走远。
突然的事件浪费了很多时间，费姝再想往那边赶时已经晚了。
他还没有靠近009号的观察室，地板突然开始隐隐地震颤，明明在研究所内，众人耳边还是有那种隐隐的轰隆声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慢慢接近这所海边的研究所。
费姝撑着旁边的容器稳住自己的身体，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还有一种属于深海种人鱼的本能。
好像是雀跃。
附近各处的人类，不论是玩家还是研究员都不约而同地颤了下，神色凝重。
但深海种跟人类的反应却截然不同，有弱小的深海种躲在容器内瑟瑟发抖发出细弱的叫声。
而强大的深海种则兴奋凶猛地拍打着透明的容器壁，发出渴望自由和深海的动静。
周围的研究员茫然地看着这些牢笼中深海种的表现。
“天呐”有研究员无意间转头，终于找到了异常的来源，来自莫测的大海“怎么会这样。”
往日也有海浪，但从来不会有这样凶猛甚至骇人的大浪。
从研究所的窗外望向外面是令人窒息的一排巨浪，已经超越所有科学潮汐力可以解释的浪花，几乎与山一般高。
远远看去像是由海浪组成的大口，连远处数十米高的楼房都要被吞没。
移动的白色浪山像是推土机一般毫不留情地将海面上的航船倾覆。
远远看去，海面上到处可见预示着危机的红色闪光。
为什么会有这样反常的滔天巨浪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不论是新玩家还是老玩家都脸色苍白地看着窗外，翻找着各种道具，疯狂地思索着接下来生存的办法。
就算以研究所的安全程度也无法在这样疯狂的巨浪里屹立不倒。
这样的海浪足以倾覆研究所，将所有东西冲毁。
连弱小的深海种都难以逃脱，更不用说脆弱还难以在海中生存的人类。
副本的剧情杀来得比他们预料中更早。
在巨浪的逼近中。
留给玩家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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