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纷飞。
窗内, 气氛冰冷的两人之间却因这场雪有了一丝温度,纪遥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晏双的脸。
晏双语气平静地问道“这半个月你去哪了”
“处理点事情。”
“你打算关我多久”
纪遥抚摸他脸颊的动作顿住,在黑暗中俯视着晏双侧脸柔和的轮廓, 沉默一会儿后才道“一辈子。”
晏双笑了笑, “一辈子那么长, 你未免把话说得太满了。”
“我说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为什么”
纪遥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抓着这个人不放
答案若隐若现, 像是隔了一层雾, 浓烈又漆黑的雾,也许伸手就能揭开,也许永远也走不出去。
“不知道。”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三个字似乎又变冷了。
晏双扭过脸,避开了纪遥的手指,脑袋往被窝里缩,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纪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见晏双一直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伸手拉了拉被子, 想让他出来透透气,晏双却是拽着被子不肯放手,纪遥越是拉他的被子, 他就较劲似的裹得越紧。
掌心里最后一点被子也被扯走后, 纪遥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 掌收成拳, 在膝盖轻捶了一下后起身,他刚一起身, 躲在被子里的晏双就闷闷道“你又要走了吗”
纪遥站在床边, 一言不发。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晏双, 他只是在考虑。
在他沉思时,晏双掀开了被子,刚才的“拔河”让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你想折磨死我,是不是”
纪遥被他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眉头微锁,“胡说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整栋楼就我一个活人,你别跟我提那些佣人,全他妈跟幽灵似的,神出鬼没的,就算碰了面也全都是哑巴,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半个月,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晏双越说越激动,从床上直接站了起来,俯身揪住纪遥的领子,他的眼睛像饿狼一般死死地盯着纪遥,傍晚在温泉游泳池里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终于在黑夜中消散得无影无踪,“我懂,你想让我只能跟你说话,只能看到你一个人,你这个变态神经病纪遥我操你八辈祖宗”
他骂完之后,却是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纪遥的嘴唇。
说是吻,更像是一种野兽般的啃噬。
他用力咬破了纪遥的嘴唇,像吸血鬼一样吸食着纪遥唇上的血渍与气味。
纪遥背着手,电光火石之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对晏双做了什么。
一个人在一栋楼里关久了,是会疯的。
脑海里闪现过几个重叠的画面,药片、刀锋、混乱与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神经末梢刺痛地闪烁了一下,同时他的另一根神经却兴奋地活跃起来。
纪遥轻皱了皱眉,随即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纪遥伸手搂住晏双,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脊,呼吸温暖地喷洒在晏双的脸上,他安静地站着,任由晏双撕扯他的嘴唇,直到晏双发泄够了,他才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单薄的躯体半跪着靠在他身上。
纪遥感觉到颈侧有一点热意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了衬衣。
“别走”晏双的声音变得有些孱弱,“抱我”
纪遥已经很久没见到晏双这样无助,他垂下眼睫,望向靠在他肩膀上的人,晏双正抓着他的衣领,仰头看向他,目光与神情都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见纪遥看他,他将嘴唇凑近了,轻啄吻了一下纪遥血迹斑斑的唇,小声道“疼吗”
纪遥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晦暗莫名的光。
晏双见他无动于衷,眼眶里盈出一点水雾,小动物一般,甚至带了些讨好意味的亲了下他的下巴,“今晚别走,好吗”
喉结上下滚了滚,纪遥单臂搂住他,将他放平在床上,晏双胳膊紧紧缠着他的手臂不放,哀求道“别走,留下来陪我。”
“我不走。”
肯定的答复让晏双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一点。
接下来,纪遥果然按照他说的躺在了晏双的身边,他将人搂入怀中,轻柔地抚摸晏双的乌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的。”
晏双缩在他怀里,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你明天还走吗”
“不走。”
“后天呢”
“也不走。”
“”
纪遥信守承诺,接下来的几天,他和晏双几乎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会保持在晏双的视线内,晏双也适时地表现出“有你在真好,没你我可怎么活啊”的样子。
直到第七天,纪遥又消失了。
晏双渣攻走了,他摊牌了他不装了,美好的独居生活他来了
晏双在小别墅里继续每天吃吃喝喝,看电视打游戏,顺便装自闭,偶尔也摔点东西发发神经病。
他猜测这小别墅的摄像头比特么魏易尘的心眼还多。
不过他基本都是本色出演,压力不大。
四舍五入,这不就相当于退休了么
晏双再次为自己把纪遥安排在最后这个决定点了个赞。
他真是太英明了
“退休”生活又过了十多天,纪遥终于在傍晚再次出现。
这次晏双连云淡风轻都不“装”了,直接冲下楼,在纪遥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就扑了上去。
温暖的人体冲入怀中,纪遥单手搂住了人,轻声道“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晏双不言,只是双手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他缠得很紧,如一株菟丝花缠上了寄生的植物。
纪遥将人拦腰抱起,迎着片片雪花进入了小别墅。
这次晏双的反应比第一次更厉害。
他缠着纪遥,一句话也不说,一刻也不肯离开他,脸颊贴在纪遥的衬衣上,鼻尖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
纪遥抱着他在壁炉旁坐下,温柔地抚摸他的背,“怎么了”
晏双不说话,整个人死死地贴在他身上。
壁炉中火光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悠长诡异,纪遥白皙的脸在火光中半明半昧,他也不说话了,只是手掌不断抚摸着晏双,从他的头发、后颈、背脊像安抚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过了很久,晏双才似乎终于在他的怀抱中冷静下来,他抓着纪遥的衬衣,仰头,又是可怜巴巴的神情,“你骗我,你说你不会走的。”
“事出突然,”纪遥淡淡道,“我需要亲自去处理打点。”
“那你放我离开吧”
纪遥轻抚下了他的头发,作势要推开他起身,晏双立刻抱紧了,他抱得很用力,像是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血肉,“别走,别走”
纪遥没走。
晏双离不开他。
视线范围内也不够。
他连洗澡都要拉着他的手,用一种生怕他逃跑的眼神谨慎又小心地盯着他,仿佛他对他而言极其珍贵。
为那个眼神,纪遥控制不住地吻了晏双。
晏双缩在浴缸里,浑身雪白,头发乌黑,纪遥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心想他真像条被迫上岸的小美人鱼。
纪遥又陪了晏双一周,在某个夜晚,喂晏双喝下助眠的牛奶后,他故技重施,又消失了。
其实他只是在树林里的另一间备用屋,离别墅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
不过对于晏双来说,他只要想踏出别墅,立刻就会有保镖牵着猎犬将他劝退。
纪遥坐在备用屋里喝酒。
墙上挂着两柄猎枪,交错着组成了一个x型。
他边喝酒,边看着那两柄猎枪。
酒精令他的身体变热,也令他深埋的思绪更多地被挖掘了出来。
“你真不像我。”
很奇异的是,这句话,他的父母都对他说过。
他的母亲在自杀前邀请他一起去死,被他拒绝后,很失望地说了那句话。
他的父亲在他成长的每一刻都在重复着这句话。
那么他到底像谁呢
猎枪下是一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一个身材单薄的人正坐在电视机前呆呆地看着屏幕,手掌攥着遥控器,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看了快一个小时,神情与其说是专注,不如说是呆滞。
纪遥的心在一种异样的疼痛中又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他企图控制一个人。
这很罪恶。
但他不会停止。
晏双足足看了两个小时的“母猪的产后护理”。
很有心得。
他有信心能当好一位合格的农场主
纪遥这次消失都超过半个月了,再不回来,他就该看农作物杂交系列的节目了。
农牧双修,无敌了他。
纪遥在备用屋里待了足足一个月,他每天也是一样,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不与人交谈,只是面对着屏幕,静静地看着晏双。
有时他也会想,到底是他在控制晏双,还是晏双在控制他。
他回想了与晏双认识的那些日子,很客观地得出了结论晏双早就尝试去控制他了。
他还是醒悟得太晚了。
从山上的第一场雪开始,雪就没停过,纪遥顶着傍晚的大雪,开着越野车在林间疾驰,离别墅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
有一种他一直厌恶的东西正在他的血液里觉醒。
他穷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去反抗,却依然被诱惑到了他所想要的反面。
洁白的雪花包围着他的车,将他送到了目的地。
小巧的别墅出现在视线里时,门已经被推开了。
晏双赤着脚从别墅里跑了出来。
保镖们牵着猎犬阻拦,于是他像个可怜的猎物一般,被数条猎犬包围着,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流着眼泪无助地向纪遥车辆的方向伸出手。
看,控制一个人多简单,耳畔似乎传来了轻蔑又得意的声音。
很像他父亲的声音。
纪遥下了车,走向正蹲着哭泣的晏双。
真可怜,不过他这样才最可爱,不是吗
纪遥走过去,向晏双伸出了他的手臂,纪遥将人抱入怀中,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他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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