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粥, 绿豆粥,小米粥,还有加了各种豆子, 花生, 葡萄干的甜粥,加肉丁肉末的咸粥,一种米, 做百样饭。
可惜乌迩不种水稻, 永州也不种。有些事努力就能做到,有些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比如地势, 比如气候。
便是想也做不到。
耶律加央又盛了一碗粥,“阿姝,我打算在长岭山脉上修城墙。”
这件事耶律加央想了许久。
乌迩在草原深处, 避世难寻,大楚之外是一片密林,密林之后是戈壁,戈壁种着大片大片的胡杨。
再往北几十里,是荒漠,穿过二百多里的荒漠, 是母亲河的支流浈江,过河见数重山岭, 翻过崇山峻岭,才是草原。
乌迩一族就在草原深处。
难寻也不是找不到, 商队一个月出去两三次, 每次出去都翻山越岭的, 耶律加央在大楚插眼, 大楚未必就找不到乌迩王庭所在,十几万人,耶律加央赌不起。
乌迩的后路是草原雪地,却从没想过往前进一步,在长岭山脉上修建城墙,一能防范外敌,也是给容誉的警告。
城墙修建好,进可攻退可守,有母亲河,乌迩的生机会多很多。
长岭山脉是一道天然屏障,耶律加央要做的是在屏障上刻上乌迩的名字。
容姝有些诧异,她始终记得大楚军队来犯的场景,草原没有任何遮挡掩护,每个人都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听起来,荒漠,浈江,山岭不可攻破,大楚的士兵不可能打到草原,可大楚的将士就是打进来了,还悄无声息。
有城墙,日夜防范,顾虑就小很多,他日容誉再想出兵,也得顾忌一二。
容姝道“建城墙需要砖瓦”
钢筋水泥,可乌迩世代住的都是帐篷,要是从大楚买,容誉肯定能发现端倪,建城墙肯定不能让容誉发现,不然的话城墙建不建得起来还得另说。
再有,容姝看过乌迩的版图,只占草原的一片,建城墙相当于扩大版图。
长岭山脉及以北,都是乌迩。
耶律加央拍拍胸口,“放心吧,这我早想到了,他们在大楚学了几个月的泥瓦工,该学会了。”
哪儿事事顺心,只是早想到,早做准备罢了。
容姝眨了眨眼,然后低头浅笑,“那就好,要是建城墙肯定得雇长工,每天早中晚供应饭菜,这个就交给我吧。”
耶律加央点点头,“缺什么跟我说。”
两人也是准夫妻,相识已久,又在一间帐篷住着,也不扭捏,吃过饭耶律加央刷碗,容姝梳洗铺床,相拥而眠,等着第二天到来。
大楚清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屋子里的工人就起了,你叫我我叫他,一屋子壮汉打着哈欠,从角落里拿着自己盆,去井边梳洗。
晚夏天还是热,但井水放了一晚上,冰凉冰凉,往脸上一扑,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为首的人咕噜噜咽了口凉水,“都快点,张三,李四,你们两个抓点紧。”
张三李四比别人都高,黑黝黝的,穿着裤子短打,一看就一身力气,就是脑袋不灵光,干活比别人慢,问的还多。
不说还缠着你,砖头怎么烧,砖窑怎么搭,这也不是不能告诉,毕竟不是瓷器那种精贵物件。
乡下的老庄稼把式就会摔泥砖,也结实的很呐。
张三李四烧的砖,烧好了会想怎么烧的更好,他们这种长工,工钱都是按件记的,你烧的越多,赚的越多,烧好了就成,谁管你烧的好不好。
这俩傻大个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啥,成天想着怎么把砖烧的更结实,两人加起来还没他一个烧的多。
一天赚不了几个铜板。
张三李四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他俩实在太困了,来大楚之后就没睡好过,他们也不叫张三李四,张三原名更登,李四叫克珠,是地地道道的乌迩人。
二月份的时候来到大楚,做了泥瓦工。
除了他们大楚还有好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学建房子,做家具,算账
他们汉话说的还行,就是不识字,但是大楚不识字的人多着呢,不差他们两个。
不识字,庄稼汉,脑子不好使,在这里反而更方便。
学了四个多月,总算学出点名堂来了。
早饭一人一个窝窝头,一小碟咸菜,一碗玉米碴粥。
根本吃不饱。
没到吃饭的时候,就不可抑制地想起乌迩来。乌迩有烤羊腿,有火锅,王妃还会做灌汤包,肉饼,那个香呦,岂是窝窝头和碴子粥能比的。
不过他们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烧砖已经学会了,该回乌迩了。
“老大,还有窝窝头吗,吃不饱啊”
为首的人表情一木,“没了没了,干的又慢吃得又多,”
回去也简单,本来签了五年的卖身契,但是张三和李四干活实在太慢了,干得慢吃得多,丢了这个活,上哪儿吃饭去。
吃过饭,一群人下窑烧砖,挖土,混沙,做胚,烧砖,张三李四下手没轻重,弄坏了一窑砖胚,把管事的人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俩人烧的还没摔得多,当晚就把两人的包袱扔了出去,“你们啊,还是找个地方搬包袱,兴许还能赚口饭吃”
被赶出来的不止他们两个,木材店的学徒,打铁铺的小铁匠,饭馆的掌柜,一夜之间都无家可归了。
同时,这些人钻进深林,改头换面,穿上乌迩人的衣裳,去了永州的晋阳火锅店。
张掌柜已经开了十家火锅店了,永州六家,其他城有四家,他打算把火锅店在盛京开一家,开满大楚。
而乌迩,算是张掌柜的大主顾,衣食父母,他火锅店开的这么顺利,除了好吃,也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五月间长公主回大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关了三日的城门,后来城门大开,长公主回乌迩,永州百姓心里揣揣的,还以为又要打仗,张掌柜还想火锅店没准要完了。
结果啥事都没有。
肉该送地送,商队该进的进,生意该做地做,也没听有什么风声。
晋阳火锅店一直有乌迩人留宿的房间,好酒好菜备上,送上热水,就退下去,这些乌迩人看着凶,实则很好说话。
有他们在,火锅店比以往更消停,至少没有见钱眼开,想不通来闹事的。
更登和克珠吃了顿热乎火锅,他俩的包袱被扔出来,又被两人捡起来,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包袱里有烧砖用的图纸,上面画了怎么建砖窑,怎么混土,一条一条写的可清楚了。
全是宝贝。
两人干了一杯,“明儿就回乌迩。”
四个多月受苦受累,就为了今天,值得庆祝一下。
次日一早,两人驾马往乌迩赶,密林,隔壁,沙漠,长河,山岭,终回故乡。
大楚有不少乌迩人,当然也有没回去的,比如养猪人。
没有毛茸茸的毛,看着猪崽竟然也憨态可掬。
那可是肉啊,只不过赶不上王上和王妃成亲,真可惜。
耶律加央算着还有三天,按大楚的婚俗,成亲前三天不能见面,不过乌迩没有这样的习俗。
不过不能从王帐嫁到王帐,容姝要从乌音珠的帐篷出嫁。
今天是下礼的日子,耶律加央带着彩礼来见容姝。
六只箱子,装的全是上好的皮毛。
箱子上盖着大红色的布,还打了花,喜庆极了,乌音珠却摇摇头,“怎么就这么点。”
耶律加央看着妹妹,又看看容姝,把拳头背到身后,“还有牛羊马匹总共三百五十四头,猪三头,鸡五只。”
鹰是本来就给容姝的,不能算彩礼里面。
乌音珠还想再说,容姝拉了拉她袖子,“行啦。”
乌音珠小声道“那先饶了你,婆婆,您觉得阿姝的夫君怎么样啊。”
玛吉婆婆坐在主位上,她看着耶律加央长大,做了乌迩的王,终于能看见他娶亲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福气看他的孩子长大。
耶律加央静静看着玛吉婆婆,这是照顾他长大的人,如今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婆婆。”
玛吉婆婆笑着道“阿姝的夫君很好,长得高,模样周正,以后一定会照顾好阿姝的。”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乌迩的祖先会保佑祝福他们。”
玛吉婆婆道“你要好好对阿姝,我们都看着呢。”
她们是容姝的娘家人,全都盯着耶律加央呢。
容姝鼻子有点酸,耶律加央重重地点了头,“我知道,我会的。”
玛吉婆婆在婚书上用乌迩话写了两人的名字,又用汉话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下面,“永结同好。”
这一天耶律加央等了太久,容姝也等了太久,婚书容姝看了看,就被耶律加央收起来,“我收着就行,绝对不会弄丢弄皱。”
这可是宝贝。
玛吉婆婆笑容慈祥,“好了好了,就让他收着吧。”
婚期在三日后,这是乌迩的大事,吉时在晚上,到时候会有篝火晚会,大块大块的烤肉,到时候唱歌跳舞。
肯定特别热闹。
聘礼在乌迩并不少,怎么说也都是乌迩王的全部家当。
容姝自己也有嫁妆,当初十里红妆,东西都放在了库房里。
布匹,摆饰,只可惜这些在乌迩没什么用。
布匹可以再做一些被子,衣服,还能留一些给孩子用,摆饰家具收拾收拾,能卖就卖,换点钱,不然留着也没什么用。
还有三天就成亲了,时间过得真快,过得也真慢,容姝希望时间再快点。
七月二十九,天像乌迩湖一样蓝,没有一丝云,容姝昨晚住的乌音珠那儿,两人说话到半夜,起的又早,容姝困的不行。
上妆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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