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肥牛卷一盘, 面条白菜各一盘客官稍等,菜马上就上”店小二无一不是圆脸大眼,一笑露出白牙, 看着就喜庆的人。
锅子冒着腾腾热气, 金色的汤翻滚着气泡, 酸味和辣味飘散出来, 有些呛鼻, 却叫人欲罢不能。
也有客人问, 为啥金汤锅只能涮牛肉, 羊肉不行么。
张掌柜亲自解释的, 还真不行, 因为会串味,羊肉膻味重, 非得用辣味压,要么以清汤, 菌菇,把羊肉的膻鲜激出来,不同的肉,有各自的吃法。
不然一块羊肉能毁掉整个锅。
毕竟张掌柜也曾问过这个问题,金汤刚到的时候,他尝了一口就知道是个赚钱的好法子, 就是不明白为何千叮万嘱只能涮牛肉吃。
说得再多不如亲身一试,金汤羊肉不能说不好吃, 只能说怪,除了喜好奇特之人, 估计甚少有人能受得了这个味道。
很快, 肥牛卷面条白菜就上来了, 金汤锅由客人自己决定上不上蘸料,店里也卖米饭,多的不点蘸料,专门吃金汤的酸味。
肥牛卷倒进去,肉熟得快,没一会儿锅又沸起来,这时把肉夹出来,放点白菜压火,水灵灵的白菜叶,慢慢煮着,往米饭里舀勺汤,把饭拌一拌,半勺子米饭两片肉,一口下去,吃的就是酸爽滋味。
等菜煮透了,夹到碗里,再下点面条,吃了金汤肥牛,还能吃碗肥牛金汤面,煮一回锅子,汤下去一半,喊店小二加汤,吃饱了热热乎乎喝一碗。
结账,歇一会儿,手脚都是热乎的,这才顶着寒风回家。
路上打个饱嗝,还是酸辣的味道。
只有张掌柜自己知道,做金汤的银子,远比不上牛油红汤,南瓜,酸豆角酸萝卜,加上猪骨牛骨熬制,真花不了多少钱,却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可见做生意有多少水份。
张掌柜喝了口热茶,饭吃饱了得消消食,达娃大人把牛油红汤和金汤的方子都给他了,但以后利润,乌迩多分一成。
一成银子不少呢,但张掌柜心甘情愿,一是因为晋阳长公主,二是达娃大人说了,日后生意做不成了,这方子也是他的。
说白了,就是想多赚点钱。
如今城守换人,大楚和乌迩远没看上去那么和平,日后要真到了那一步,他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法子。
可长公主怎么知道到了最后,他不会向着乌迩呢。
虽是大楚人,可孰是孰非谁对谁错他还是看得明白的,永州百姓的命是长公主救的,若非当时先帝要打仗,怎么会招惹乌迩那群狼,打不过了,永州成了被牺牲的那个,最后把公主送了去。
公主,救了永州啊。
边关的百姓都欠公主一条命,背信弃义,会陷公主于不义。
若是大楚向乌迩起兵张掌柜叹了口气,但愿不要有那么一天。
盛京昨晚下雨,到今天还没停,秋雨不似春雨那般绵绵,反而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往地上落。
让人遍体生寒。
张绪把窗户关紧,然后悄悄地把烛芯剪短了点,御书房亮了许多。
做完这些,张绪望着书案前坐着的人,出了会儿神,昨夜睡了两个时辰,早上没用多少,倒是浓茶喝了好几杯,秋天是贴秋膘的时候,怎么比前两个月还瘦呢。
张绪想了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长公主回了乌迩,六月份渝州大旱,皇上下令修渠引水,八月份南方泄洪,朝廷又拨款赈灾,皇上几个月没睡过好觉。
也不知道靠什么撑着。
张绪心里不是滋味,皇上现在很少去绮兰宫,似乎是把长公主忘了。
又瞧着不像,唉,长公主为什么不能留下呢,皇上为了她,做了多少。
正想的出神,容誉便出声了,“茶凉了,换一盏。”
容誉拿起茶杯又放下,再看奏折有些看不进去了,左边是没看的,一大摞,右边是看过的,两大摞。
张绪赶忙去茶水房换茶。
很累,眼睛干涩,头也发沉,容誉嗓子干得厉害,张绪还没回来,他站起来在御书房走了走,下雨冷,因为关窗,屋里还闷,容誉打开窗户,吹了一会儿,回书案前头重脚轻,眼前一黑,就不知人事了。
再睁开眼,看见的是就是宫殿床上,花纹繁复的纱帐,黄色,上面有云纹金龙,床架子上还挂着香囊,容誉按了按头,已经不沉了,但是嗓子跟冒了烟似的。
他这儿刚有动静,张绪就喊起来,“太后娘娘,皇上醒了陈院判,皇上醒了”
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太后匆忙进来,目光满是忧心,“你晕过去了,太医说你操劳过度,又染了风寒你昏睡了两日,先喝点水。”
容誉睡着,不好喂药喂水,他喝了一碗,眉头深拧着。
太后看着,叹了口气,“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你才十八岁,太医就说你思虑过重,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有碍寿元你说,你都是皇帝了,有什么心事,国事有那些大臣分担,你想要什么没有”
太后越说越急,说到最后什么都不顾及了。
想要什么没有,容誉静静看着她,许是生病的缘故,他脸色苍白,唇色浅淡,一身黄色的中衣,头发搭在肩上,看着跟琉璃似的。
容誉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我想要阿姐回来,可阿姐能回来吗。”
太后一噎,这都几个月了,什么事都该忘了,怎么容誉还记得。
容誉摇了摇头,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我想要阿姐,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小和阿姐一起长大,以前不懂,后来懂了,阿姐已经走了。”
“我对不住她,若是我那时用功一点,少想着玩闹,没准能早帮上父皇,也不会让阿姐远嫁。”
容誉手慢慢攥紧,“我好像回到以前,哪怕梦里也好,可是,阿姐连出现在我梦里都不愿意,阿姐不愿见我,不愿留下”
梦里的绮兰宫是座空的宫殿,有书,有茶,有点心,有笑闹着的金庭玉阶,可明明两人喊了公主,他就是看不见容姝,听不见容姝的声音。
他们常去的后山,满是玉兰花,金庭喊着“公主这朵花好看,摘回去酿酒。”
玉阶也笑,可他就是找不到容姝在哪儿。
那时游湖,容姝坐在船上,所有人都看她,周围的公子都说公主好看,可他根本看不见容姝在哪儿。
明明应该在窗前,在榻上,在林间,在游船上,可是人去哪儿了。
他做的所有关于容姝的梦,里面都没有容姝的身影,他守着梦,却找不到人,何其可笑。
那笑在脸上,倒像是哭一样,太后摇摇头,“你是皇上,怎能耽于儿女情长,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太后想说赵颜兮不是像容姝吗,把她带进宫,假的也比没有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容誉道“我身体没事,母后不必担忧。”
太后也不敢劝,只叮嘱张绪按时送药,把容誉身子调养好,容誉靠在床上,目光发散,过了一会儿,他对张绪道“药煎好了就送过来,把奏章都带过来。”
他问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又问永州可有什么消息,张绪一一回禀了,容誉点了点头,让张绪退下。
别的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为何连梦里都找不到阿姐,仿佛对他厌恶直至。
盛京一片太平,皇弟励精图治,国泰民安,秋洪也得到治理,百姓有救了,朝廷下放的赈灾银都到了百姓手里,没人敢中饱私囊,毕竟有皇上的眼睛盯着。
平阳侯在户部任职,下职之后就回家了,平阳侯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是平阳侯府却没外人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
屋里不合规制的摆饰一件没有,丫鬟随从都是按侯府的分例规定来的,没有仆从环绕,吃穿用度也是俭而又俭,连平阳侯夫人在外都不敢似以前那么张扬。
他们总算明白了,平阳侯府的一切光辉与荣耀都是皇上给的,皇上想给就给,想收就收回去,经历这么多,不长点记性,那这半辈子可算白活了。
平阳侯累了一天,洗了手,喝了茶,问起女儿来。
平阳侯夫人神色有些不自然,“还是老样子,不出门,不见人,给说的几门亲事也不上心,你说她是不是怪我”
母女哪儿有隔夜仇,可是,平阳侯夫人也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想那个馊主意,长公主有什么好的,就算是好那也是她的。
悔不当初。
如今什么都看明白了,只能小心做人,再也不敢摆谱拿乔了。
平阳侯道“由她去吧。”
赵颜兮在屋里,每日除了看书别的什么都不做,她学容姝太久,以至于自己原来是什么样都忘了,也许是因为她娘早就见过容姝,所以吃穿用度,喜好,都有容姝的影子。
活了十几年,原来活得一直是别人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是容姝的替身,但现在每想起以前的事,都浑身发寒。
她娘早就知道她像容姝,不能出门,不能见人,容姝远嫁了,她才能出府看看。
若是容姝一直不嫁人,她会不会就一直待在府中,当一只笼中雀。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她这辈子,嫁不得人,容誉不会让她顶着一张肖似容姝的脸嫁给别人,当然也不会娶她。
十五岁的年纪,多好啊,外面那些姑娘能出府,能游玩,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笑的是,她爹娘还想着当皇亲国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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