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去常德调兵了。
楚熹等了会, 不见探子回来,皱着眉头坐上马车,奔向赵家庄。
这赵家庄虽势力大, 但比起新河乡还是显得贫瘠了些,许多房子都是石头垒的, 黄泥掺干草堆砌的, 从外面瞧着很破败不堪, 进到庄子里才渐渐能看过去眼。
走到一半, 被两个布衣男子拦下了“你们是何人”
自有城卫上前报家门“郡守大人在此不准无礼”
“郡守大人”布衣男子嘀咕了一声,对另一人道“快去禀告庄主”
那人脚程极快, 说把赵斌财请来就请来了。赵斌财不过四十左右, 生得虎背熊腰,慈眉善目, 还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衣, 观其外貌, 实在不像恶霸豪绅。
他到楚熹的车马前规规矩矩施礼“赵家庄庄主赵斌财,参见郡守大人。”
楚熹不知道这庄里养着多少私兵,暂且不和他正面冲突, 只笑着说道“赵庄主不必多礼, 我就是新官上任,四处转转, 看看民情如何,走了好几处,也就你们赵家庄像个样子。”
赵斌财道“下官生于庄里, 长于庄里, 这庄里百姓于下官而言皆是一族之人, 下官不敢怠慢。”他说到这, 忽然站直身,扬声道“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将那被五花大绑的探子押到马下。
“还不松绑”
“是”
赵斌财拱手道“如今世道不太平,流寇匪贼众多,经常到庄里打家劫舍,不防范是不行的,百姓们自发成立了卫队,轮流在庄子里巡视,方才瞧见此人形迹可疑,就将他抓起来审问,他说是郡守大人的部下,因身无凭证,下官没有草率放人,这会见了郡守大人的车马,才知实情,还望大人恕罪。”
这一番话,周全,缜密,无懈可击。
楚熹心里都有些动摇了,她想,会不会是那乡长撒谎,也许赵斌财把粮草送去了新河,叫乡长私自克扣了。
“听闻,你与徐莽是结拜兄弟”
“徐莽原也是赵家庄人,与下官自幼一起长大,六岁时结拜为兄弟,后来徐莽一家子都搬去了常德,便再无联系了。”
楚熹手指并拢,在膝盖上轻拍了两下,又道“赵家庄风光甚好,我想在此暂居两日,劳烦赵庄主了。”
赵斌财仍然是不卑不亢“郡守大人哪里话,下官这就命人准备住处。”
在新河乡志上有一段关于赵家庄的记载,说前朝末期战乱四起,北六州某富饶之地的兄弟三人怕被拉去充军打仗,便拖家带口的逃到了常州,意欲避世躲灾,这赵家大哥会看风水,觉得赵家庄一带土地肥沃,山水祥和,遂在此处定居。
许是风水真好,赵氏一族延绵百年,家和事兴,子嗣昌盛,甚至还出过几个高官,赚得一大笔产业,算是当地极有名望的大宗族了。
既然是大宗族,自有祖屋和祠堂,以及足够体面的宅院。
赵家庄四面环山,出入只有一条路,而赵宅位于正中央,两座五进大院紧密相连,周遭不少砖墙瓦房的小院,看起来十分气派。
赵斌财将楚熹引至祠堂附近的一间正屋,又让他的女儿来侍奉茶水,他这个女儿真是了不得,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量纤细,明眸皓齿,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婀娜多姿。
从头到脚,和赵斌财一点不像。
楚熹喝了口热茶,抬头问赵斌财“为何赵家庄去年的缴粮比丰昌村少了四千石。”
楚熹本以为赵斌财会说出个什么天花乱坠的借口,未曾想他竟直言道“那四千石粮草是下官私自扣下了。”
“嗯私藏缴粮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下官此举实属无奈,去年西北军闯入关中,又有土匪横行,下官只怕百姓遭难,便想着囤积粮草,操练卫队,自守赵家庄。”赵斌财说到这,笑了笑“郡守大人也看到了,在这乱世之中,赵家庄仍一如往常,下官不后悔当日的决定,若郡守大人要责罚,只管冲着下官一人来,切莫牵连无辜族人。”
他身侧的女儿当即双眼含泪,哀切的唤了声“父亲”。
楚熹算是服了。
囤粮草,养私兵,这等滔天大罪竟让赵斌财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她还没得反驳。
“庄里卫队有多少人。”
“两千余人。”
“可有名册”
“下官这就派人取去,给郡守大人过目。”
赵斌财准备充分,当真没有一点疏漏。
楚熹心知找他问话是问不出什么了,便称略有些疲乏,要睡一会,赵斌财马上就说,郡守大人远道而来,身边无人服侍,要把女儿留下伺候她。
楚熹可不想一举一动都叫人监视着,三言两语婉拒了。
没过多久,赵宅奴仆送来了卫队名册,拢共两千三百二十五人,年岁背景一目了然,全都是土生土长的赵家庄本地人。
楚熹头疼了,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分析有误,保不齐赵斌财真是一心一意为赵家庄。
不能妄下定论,得到百姓当中查看一番才行。
吃过午饭,楚熹领着仇阳在庄子里闲逛,见到的百姓虽穿着朴素,但面色红润,没有半点遭受欺凌的样子,因知晓了她的身份,见到她还客客气气的请安。
“难道真是我先入为主了”楚熹偏过头问仇阳“你觉得呢那赵斌财是好人吗”
仇阳轻声道“陈统领去常德,一来一回不出三日,三日之后彻查,便知是好是坏。”
楚熹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楚熹对赵斌财半信半疑,可她带来的那些安阳城卫已经完全相信了赵斌财,和卫队百姓打成一片,甚至夜里睡觉都是去百姓家借宿,军民相亲,怡然自得。
翌日清早,回赵宅和楚熹报备,几乎个个说赵斌财的好话,而这些好话全是他们从百姓口中听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何时何地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比真金还真。
楚熹端着大碗,喝了一口滋味寡淡的鸡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是哪不对劲。
“仇阳,等会咱们再出去转一圈吧。”
“嗯。”
仇阳坐在一旁,低声应着,待她吃完,将她剩下的都吃光了。
楚熹领着两千城卫巡查乡里,并非空着手到处蹭吃蹭喝,自带了一个月的米粮,自行生火做饭,一方面是不给百姓增添负担,另一方面是防范着赵斌财这种不可信的往饭菜里下毒。
天愈发暖和,可清早仍有些凉,庄里炊烟直上,山中雾气袅袅,一眼望去是白茫茫一片,犹如人间仙境,唯有阵阵的鸡鸣狗叫听起来烟火味十足。
许是百姓都在家吃饭,路上瞧不见几个人,透过木栅栏往院里看,才偶尔能瞧见一两个百姓扛着锄头翻菜地。
楚熹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哪不对劲了。
这赵家庄怎么也见不着小孩
“少城主。”
“嗯”
“我们过来这一路,见到的百姓”仇阳难得犹疑地说“似乎,和昨日见到的,是同一批人。”
楚熹猛地睁大眼睛“真的我没注意。”
仇阳道“我们昨日朝着东边走,今日朝着西边走,全然相反的方向,若是同一批人,那便有些可疑了。”
乡里百姓活动范围是很固定的,通常围绕着水井,在这口井吃水的人家,轻易不会去另一口井的地界。
楚熹看向此起披伏的炊烟,轻笑了一声道“这样,晌午我们再出来,你仔细瞧瞧,到底是不是同一批人。”
“我知道了。”
“这个赵斌财,要真是在给我唱戏,那他这出戏未免摆的太大了。”
时至晌午,楚熹依旧带仇阳出门闲逛,因留了个心眼,仔细地观察,楚熹也觉出不对,有个胖胖的妇人早上分明见过,到晌午又见了一次,且换了身衣裳,重盘了发髻,若不仔细看,完全是另一个人。
乡里妇人,农忙之际,半天就换套衣裳,真是有够离谱的。
楚熹终于能断定赵斌财在同她搞鬼,虽不想打草惊蛇,但还是下令禁止城卫再去百姓家借宿。
赵斌财得到消息,当即悬起一颗心,问手下人“那楚霸王是如何说的”
“只说不准叨扰百姓庄主,这样不是办法,得趁早让他们走人。”
“她到此别有目的,又岂会轻易走人。”
“可我们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啊。”
“父亲女儿有一计。”
赵斌财看向女儿,笑了“惠娘谋略之才远高于那楚霸王,不过拘于这小小赵家庄,不得施展罢了,你但说无妨。”
惠娘柔声道“父亲廖赞了,女儿是想,楚霸王自来赵家庄,种种行径摆明了对父亲心存疑虑,她迟迟不走,早晚会摸透我们的底细,到那时定免不得兵戎相见,她背后有安阳薛军两座大靠山,到头来吃亏的准是我们。”
“那惠娘以为应当如何”
“应当先下手为强,若我们能将她捏在手里,不论安阳还是薛军,想来都不敢轻举妄动,那时便可直取常德。”
“可赵家庄区区三四千私兵,夺取常德,如何能守住”
“亳州薛沂交战,分外吃紧,我们夺取常德后,可以截断薛军粮道的名义与沂都结盟。”
赵斌财敛起笑意,神色凝重“这未免太铤而走险了,当初常德七万兵马,都未能抵挡来势汹汹的薛军”
惠娘道“父亲也说是当初,如今不同了,兖州军在东丘城外虎视眈眈,亳州军更是鸠合三城之力,薛军腹背受敌,哪里还能有精力来对付我们。”
“事关重大,我要慎重考虑。”
“楚霸王知晓赵家庄内有私兵,一旦发现端倪,势必要从别处调遣兵马,父亲还是早下决断的好,就算眼下能瞒天过海,渡过此劫,难道父亲就甘愿一辈子困在赵家庄,难道父亲不想在这乱世之中有一番作为。”
惠娘这番话打动了赵斌财,他咬咬牙,狠下心“好先下手为强”顿了顿,又说道“只是我瞧那个仇阳形影不离的跟在楚霸王身旁,不是个善茬,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惠娘笑道“父亲不必担心,女儿有办法。”
楚熹并不知赵斌财胆子这般大,她自觉抓住了赵斌财的短处,正安安心心的等着陈统领率兵支援。
要用晚膳时,惠娘来了,一进门就哭哭啼啼的“求郡守大人给民女做主”
仇阳紧跟在她身后,大步流星,满面怒气,简直像从前蟠龙寨里的仇七。
楚熹强忍着笑,朝仇阳摆摆手,询问惠娘“别哭别哭,有话慢慢说。”
“他”惠娘跪在地上,颤颤悠悠的指着仇阳,梨花带雨道“他欺辱民女”
“啊”楚熹很惊讶的喊了一声,忙问道“他怎么欺辱你了”
惠娘垂下头,拢起被扯掉一颗扣子的衣襟,不用一句废话,也能让人明白她的意思,那小模样着实招人可怜。
可楚熹没弄明白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再度看向仇阳。
仇阳皱着眉头,满脸嫌恶“是她先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理她,我就说我非礼她。”末了还加一句“有病。”
“你胡说郡守大人明鉴民女出身宗族,不敢说书香门第,却也是清白之家,还尚未婚配,怎会”惠娘说到这,又呜咽呜咽的哭起来。
楚熹很想将计就计,顺着她叱责仇阳几句,看看她究竟有何目的,然而目光落在仇阳身上,到底于心不忍“赵小姐,并非我不为你做主,只是这一面之词,总不能当做证据,或许,有旁人瞧见了”
惠娘哭得更哀戚“院中若有旁人,他怎敢做这等下作之事”
“那这就难办啦。”
“郡守大人莫非要包庇自己的部下如今郡守大人执掌常州,若放任部下为非作歹,百姓岂不投告无门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我不知天理,我只知凡事要讲究个道理,你看他,一只手便能将你提起来,他若真在无人之处欺辱你,怎么会放你跑到我这,要我主持公道呢”
惠娘闻言,猛然起身“既然郡守大人不信民女民女只有一死证明清白了”
说完,惠娘扭头跑了出去。
她当然不会死,赵氏族人将她拦了下来,而庄里百姓听闻此事,都一窝蜂的跑到楚熹这讨说法,算上赵家庄的卫队,足足几千人,把楚熹住的这座五进院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一定要楚熹交出仇阳。
楚熹这会终于明白惠娘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了。
“外面都是赵家庄的私兵”
“是,远超两千。”
“这帮刁民,是要反天了。”出师不利,碰上赵斌财这么难缠的一号人物,楚熹不禁恼火“传令下去,守住宅院,别和他们起争执。”
宅院之外,惠娘正躲在人后咬牙切齿。
惠娘年幼时乃富家小姐,因家业败落被卖去青楼,她不甘趋于人下,鸩杀了老鸨,趁乱从青楼里逃了出来,半生颠沛流离,后被赵斌财认作义女,以美貌为赵斌财解决了不少麻烦事,譬如私藏缴粮,譬如免于征兵,都是她在其中出力,才让常德城没有追究。
一向无往不利的惠娘本以为那么一个粗汉,只需勾勾手指便能将他引诱上钩,可仇阳竟是个不解风情的,白费她露了半边,仇阳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对惠娘来说堪称奇耻大辱,她脑筋一转,决定诬陷仇阳。
若楚熹顶不住压力,交出仇阳,少了一个得力干将,他们的计划实施起来便容易多了。
可惠娘没想到,楚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宁肯事情闹大也不松口,事情做到这份上,虽有好的名目,但很难再有回旋的余地。
“父亲,她这般能耐得住性子,怕是早已派人去调兵,我们该尽快下手了。”
赵斌财叹了口气“院中两千城卫,各个武器精良,我们未必是对手啊。”
惠娘道“为今之计,只有放火烧了宅院,将他们困在其中。”
赵斌财一愣“这可是赵家的祖宅你想让我烧了祠堂”
惠娘斩钉截铁道“比起性命,祖宅祠堂又算得了什么”
没人知道惠娘的心思,只惠娘自己清楚,她对素未谋面的楚熹嫉恨已久。
同样的年纪,论才智,论美貌,论眼界,惠娘自诩样样胜楚熹百倍,可她过得是什么日子,楚熹过得又是什么日子,一个是名义上的庄主之女,背地里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一个是安阳少城主,名动南六州的楚霸王,连那统兵三十万的西北王也成了楚家赘婿。
惠娘不甘心,她定要爬上权势的巅峰,将楚熹踩在脚下,让世人知道她惠娘是谁
“父亲事不宜迟真等到援兵来了我们都必死无疑”
赵斌财原本还犹犹豫豫,惠娘一直在他耳边催促,迫使他下定了决心“烧,大不了烧了再重建。”
烧归烧,不能光明正大的烧。
不一会的功夫,外面就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而后意图冲进去救火。
楚熹站在门口,只见四周外院火光冲天,速度极快的朝着他们逼近,忍不住骂道“这赵斌财,真他娘的疯了快都撤到后门先去后山躲一躲”
城卫们得令,抄起锅碗瓢盆一切能盛水的工具,装满水奔向后门。
楚熹很清楚自己是个活靶子,稍有不慎就会落在赵斌财手里,故而死死的黏着仇阳。
仇阳握紧她的手,清楚的感觉到她手心湿腻的冷汗,没有回头,只轻声说道“不用怕,有我呢。”
“嗯。”
其实要出发前,楚熹没打算带着仇阳,毕竟她答应过薛进,在有身孕之前不见仇阳。
可米粮银两装好车后,她就反悔了。
不能不带仇阳,不带仇阳,她走到哪都没有安全感。
前头的城卫忽然高呼“少城主后门被堵死了”
仇阳停下脚步,转过身道“你在这等着,待会我回来找你。”
楚熹知道仇阳要带人杀出去,她跟上前只会帮倒忙,点了点头,小声嘱咐“当心些。”
仇阳笑笑“我知道。”
赵家庄私兵人多势众,占尽天时地利,城卫们一时不能突围,老宅破败,火势蔓延极快,已然烧到了楚熹所在风雨连廊。
一旁保护她的城卫道“少城主快去院里小心”
话音未落,头顶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火屑,用不着旁人说,楚熹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了,忙向外跑去,可没跑几步,一块火屑落在了她头发上。
“啊”
“少城主”
楚熹惊叫一声,慌忙忙的拔下簪子甩开长发,看着满地烧断的发丝,想哭的心都有了,一边往外跑一边问城卫“我秃了吗秃了吗秃了吗”
这节骨眼上没什么比命更重要,城卫飞快的扫了她一眼说“少城主放心,没秃。”
只是一半长一半短,参差不齐罢了。
楚熹自己摸着,也能感觉少了一半头发,真是欲哭无泪,薛军三万铁骑围剿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呜赵斌财你给我等着”
仇阳那边一刀一刀,砍菜切瓜似的杀出一条血路,众多城卫跟随着他冲出后门,没了步步紧逼的大火,对付围在外面的私兵就轻松多了。
仇阳收了刀,回过头去寻楚熹,见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不由怔在原地。
楚熹捂着自己的头发气急败坏,几欲跳脚“看什么看还不快跑不同他们打这都不关咱们的事了有一个受伤的都不划算叫薛军自己来收拾”
仇阳抿唇,一把背起楚熹,健步如飞的逃向后山,这一路就听楚熹趴在他肩上“呜呜呜呜”的骂赵斌财。
仇阳忍不住说“没事,不难看。”
“呜呜呜我的头发,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就掉在我脑袋上了。”
“不难看”
仇阳根本不会说安慰人的话,翻来覆去只有这句不难看。
楚熹更伤心了,她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伤心。
可事已至此,伤心也没用了。
楚熹手伸到仇阳胸口,在他胸前摸摸索索。
仇阳喑哑地问“做什么”
“呜呜呜”楚熹吸了吸鼻子,摸到匕首,一把掏了出来“这一半长一半短的也太傻了,我干脆呜呜呜我干脆出家去吧。”
逃亡之路上,楚熹哭嚎着割断自己那半边头发,给自己理了一个齐耳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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