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府“干部培训班”开在楚家私塾, 祝宜年充当学究,而各地官员皆是他的学生,虽然师生之期短暂, 但官员们各个引以为豪,早早便来私塾占位置, 等候祝宜年的大驾。
廖三旁听,本是想给初来乍到的阿准增添一点底气,但此时此刻, 他认为自己有了更艰巨的任务。
他和楚熹坐在一处,一双小眼睛闪烁着贼兮兮的精光,和那些求知若渴的常州官员全然是两个模样。
不过无人在意他, 就连守在窗外等着侍候茶水的阿准,也目不转睛的盯着祝宜年。
祝宜年今日讲的是“以孝为先, 以礼御民,以仁为本, 以法治民”, 那涵盖极广的通俗大道理, 到他口中便成了一条条非常实用的为官之道, 官员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一句金玉良言。
当然, 错过也不妨事, 楚家五少爷就坐在祝宜年的书案旁, 一支笔动的比廖三吃饭的筷子还要快, 将祝宜年的话精简整理, 娴熟的记录在册, 待今日课毕, 官员们自会向他借来范本誊写。
廖三假装认真听讲, 偶尔一扭头,必定见那惯会揣歪捏怪的楚熹满脸崇拜敬仰的盯着堂上。
至于祝宜年,面对满座官员,神情总是淡漠,唯有目光触及后方的楚熹,才会展露出一丝柔软的笑意。
这俩人胆敢说是清白的廖三就敢做一辈子老跑腿
可此事若告诉薛进,岂不得罪楚熹
楚熹为了他能娶媳妇,实在煞费苦心,当真没少帮他的忙,他转头就把楚熹出卖了,还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廖三纠结着,始终拿不定主意,傍晚送阿准回家,都是愁眉不展的。
婉娘见状便问他“将军可有烦心事”
小秘密藏在心里,很不好受,廖三愿意和婉娘倾吐,然而不便点名道姓的直说,犹豫片刻道“我们军中有一位小将,是常德人,新婚不久,这阵子战事频频,他没法子老往家跑,他这新媳妇呢,就和另一个男子眉来眼去,瞧着很是情投意合,小将被蒙在鼓里,怪可怜的”
“小将自己被蒙在鼓里,将军怎知此事”
“我在认识那小将之前,就认识他媳妇了,他媳妇同我关系还不错,我也了解那女子的为人,肯定有这档子事。”话至此处,廖三长叹了口气“我该不该提醒那小将”
婉娘道“夫妻新婚,必然感情正好,将军无凭无据,贸贸然说出口,人家不信,不是两头得罪人”
廖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道“如今或许还没什么,毕竟小将在安阳,媳妇在常德,离得近,总能回去看看,他媳妇不敢太出格,等小将走了,剩下那俩人朝夕相处,就难保”
“此事的确为难。”婉娘想了想道“将军不妨去找那小将旁推侧引一番,只给他提个醒,让他多多顾家,将军都能察觉的事,小将怎会一无所觉,经将军一提点,他大抵就能反应过来,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便是心里明白了,嘴上也不会说破,这样不管他媳妇有没有红杏出墙,将军都不得罪人。”
“反之,若将军直言不讳,一来无凭无据,那小将的媳妇还要说将军诋毁她清誉,二来让小将失了颜面,不记将军好,恐还要记将军仇,再有,旁人的家事,将军到底是个外人,不便掺和进去。”
“对你说的对”
婉娘一席话让廖三拿定了主意,眼看天色还早,薛进准还在大营,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告辞。
婉娘跟到门口,小声嘱咐“路上当心。”
廖三心思全在楚熹和薛进这件事上,压根没意识到婉娘态度的转变,傻呵呵的咧嘴朝她一笑,纵身上马,飞扬而去。
回到大营,已过戌时,薛进正在营中操练铁骑卫。
自从薛军在安阳屡屡吃亏,薛进就意识到一支尖锐的队伍有多么重要,任凭敌军防守严密,也能从中突破,撕开一道口子。
这铁骑卫是由三十万兵士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勇猛之士,各个能以一当十,不过操练月余,已有虎师气概,刀剑挥舞,喊杀声震慑天际。
廖三走上前,弱弱唤了一声“薛帅,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进面无表情的看他“簪子在营帐里,自己去取。”
“属下不是为了簪子的事嗯属下今日在安阳府,见祝宜年祝大人给常州官员授课,有所领悟,亦有所困惑,想请教请教薛帅。”
祝宜年竟能让廖三这榆木脑袋开窍
薛进来了点兴趣,随着廖三走到大营之外清净无人处“说说吧,祝宜年是如何授课的。”
廖三还不知从何说起,敷衍薛进道“祝大人今日讲了,以礼御民,以法治民。”
薛进等了好一会,不见下文,微微皱眉“然后呢”
“然后”廖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迎春花,很是委婉道“薛帅你看,那花长得多好,得亏是在这荒郊野外,若放在家里,准要伸出外墙,就不雅观了。”
“”
“其实属下是想说,这阵子为着娶媳妇的事,让薛帅和弟兄们废了不少心,添了不少辛苦,从明日起,属下便在大营好好当值,薛帅若信得过,就把铁骑卫交给属下操练,薛帅新婚燕尔,还是多陪陪少城主嗯,也不止少城主,老王妃不远万里来了安阳,薛帅该在跟前多尽孝,对吧。”
薛进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你究竟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
廖三挠挠眉头,思忖片刻道“属下的意思是,那少城主连薛帅都不放在眼里,却如此钦佩祝宜年祝大人,可见祝大人当真名不虚传。”
薛进咬牙,几乎一字一句道“楚熹若不钦佩祝宜年,怎会拜他为师,他二人,乃师生。”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应,让廖三晓得薛进听懂了他的暗示。
只是,薛进仿佛一无所觉,故而不信他。
“嗯对,今日属下领着阿准去拜见祝大人,还因为少城主的一句话,误会了祝大人。”
“什么话”
“少城主手搭在阿准的肩膀上,对祝大人说,这是婉娘的儿子,祝大人竟没问婉娘是是谁,瞧着好像认得婉娘,属下竟以为少城主在给属下和婉娘保媒之前,给祝大人和婉娘保过媒,毕竟那祝大人是个,丧妻多年的,鳏夫,相貌呢,也和婉娘一样,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
廖三把“丧妻多年”和“鳏夫”咬的格外重。
薛进眉头皱得更深。
廖三这一番近乎明示的旁推侧引,已经用光了他所有智商,心想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和薛进结仇了,于是憨厚一笑道“呦,说来说去的,属下竟忘了自己有什么困惑,这样吧,等属下想起来,再向薛帅讨教,那个属下去取簪子了。”
薛进盯着廖三的背影,不自觉握紧了手掌。
是夜,楚熹正在里间沐浴,只听外头丫鬟唤姑爷,没一会的功夫,薛帅便掀帘而入。
楚熹坐在浴桶里,面颊绯红,眯着眼睛看他“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
“帘子放下,怪冷的。”
薛进放下帘子,冰凉的手掌贴在楚熹脸上,楚熹立时精神了大半“干嘛啊。”
薛进压下一肚子质问的话语,收回手,摘下披风,转身搭在架子上。
楚熹在他背后轻声笑“夫君是要同我洗个鸳鸯浴吗”
“色字头上一把刀,娘子当心,着凉。”
“正所谓,生能尽欢,死而无憾,着凉算得了什么。”
薛进慢条斯理的脱下戎装,话家常一般道“廖三方才和我说了一桩趣事,娘子想不想听”
楚熹懒洋洋的撑着浴桶边沿“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来听听。”
薛进便将廖三对祝宜年的误会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楚熹,楚熹果然被逗笑“给婉娘和祝宜年保媒,真亏他能想得出来,他未免太高看婉娘了。”
楚熹这话绝不是小瞧婉娘,倘若婉娘哪里不好,楚熹怎会给她和廖三保媒,可婉娘再好,和祝宜年都隔着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地上的泥,一个是天上的云。
“也不怪他。”薛进脱得只剩一件中衣,那中衣乃月白丝绸所制,叫烛灯一晃,半透不透,黏在薛进白皙似雪的皮肤上,像裹着牛奶的薄膜。
楚熹的视线在薛进腰间晃来晃去,压根没听他说什么,等他说完了才问“嗯先生咋了”
薛进耐着性子重复一遍“先生已过而立之年,身边无妻无妾,甚至连个侍婢也没有,不怪廖三误会。”
美色当前,楚熹不想谈论廖三了,嬉笑着道“水还热乎着呢,夫君要不要一起洗呀”
可薛进看来,她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意欲蒙混过关。
“娘子怎么没想着给先生寻觅一位贤妻,如此一来,先生便能安心待在府里了。”
“这我上哪去找那与先生般配的贤妻啊。”
“贤妻难寻,美妾也好,留花翠幕,红袖添香,岂不美事一桩”
楚熹能把祝宜年留在安阳,全靠祝宜年对她的情意,直白点说,就是婊里婊气的和祝宜年搞暧昧,本来搞暧昧就够不要脸了,再给祝宜年送个红袖添香的美妾
这不是典型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吗
楚熹叹道“先生有先生的境界,你以为先生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什么贤妻美妾,俗,忒俗。”
薛进无声冷笑。
养一个仇阳不够,还要养一个祝宜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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