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
楚茂和见楚熹四下环视, 便晓得她要抄家伙打自己,犹豫了一瞬,拔腿就往外跑。
楚熹猛地揪住他衣裳, 没攥紧, 让他从手心里溜了出去,更压不住火“好啊胆肥了翅膀硬了廖三你给我按下他”
廖三本就是要闹出些动静的, 当即领命去捉楚茂和, 一个故意往人堆里扎, 一个刻意放水, 屡屡失手,顷刻之间便将满香楼搅得鸡飞狗跳,那精致昂贵的酒器菜肴被打翻一地,与舞娘乐姬厮混的恩客跌作一团,龟公领着一众护院慌脚鸡似的追在后面阻拦, 场面可谓是精彩至极。
周文帝倚在门上,笑的快要喘不过气。
楚熹这些年见识过的男人不算少了,可没有一个像周文帝这般爱笑的, 他笑起来总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帝王形象, 那双原本该很凌厉的凤眼弯成两道缝隙, 像一个泡在蜜罐子里无忧无虑长大的人。
楚熹正看着他出神,对面的门忽然被打开。
仇阳衣冠整肃, 神情冷寂,高大挺拔的身躯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威慑, 只往那里一站, 整个长廊便骤然静了下来。
若非他身后跟着一个发髻凌乱、面色娇红的貌美女子, 恐怕旁人还会以为他是来扫黄的。
楚熹睨了一眼那女子, 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仇阳“跟你说过多少次离廖三远一点没事别和他搅和在一块你倒好竟跟他一块来这种地方鬼混”
仇阳抿唇, 并不替自己辩驳。
大庭广众之下,楚熹多少要给他留几分颜面“还不回去,把老四也给我带回去。”
“嗯。”
他身后的女子递上一柄长剑,柔声道“将军慢走”
仇阳接过剑,一语不发的下了楼。
而此时楚熹的帷帽早已不知丢到哪去,露出标志性的齐耳短发,流连于满香楼的恩客皆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看见这短发,便猜到是昨日刚来帝都的安阳楚霸王。
那这名身材高大,气势逼人,却在楚霸王面前似孩童般挨训斥的将军,自然不必多说,定是单枪匹马斩杀了十余名朝廷猛将的战神仇阳。
纵使这些帝都权贵高枕而卧,长久浸润在麻木的安逸中,可见了这说不准哪日会砍断他们头颅的战神仇阳,仍不自觉小腿发软,纷纷避让开来。
仇阳快步走到楼下,一把扽住楚茂和的衣领,几乎没有给楚茂和反抗的余地,就那么连拖带拽的把人带出了满香楼。
一场闹剧方才落下帷幕,徒留满地的烂摊子。
楚熹深吸了口气,对周文帝道“怪我御下不严,让你见笑了。”
“挺有意思的,刚刚那是你弟弟”
“别提这个惹事精,一提我就忍不住要冒火。”
周文帝仍是眉眼带笑“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哼,若非他偷偷跟来江北,我也不至于和谢善臻打架,今日准是这小兔崽子挑的头,不然廖三和仇阳没那么大胆触犯军令。”
“昨晚,他二人便来过满香楼了。”
“谁廖三和仇阳吗”
“廖将军和令弟。”
楚熹握拳,一副恨不能打断楚茂和两条腿的神情,不过很快醒神“这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帝都城里通常没什么秘密可言,便是我无意打探,也会有人来告诉我。”
“原来如此”楚熹哼笑了一声“那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想必也逃不过旁人的耳目了,这日子真是够憋屈的,我要是你,八成早就发疯了。”
周文帝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名与仇阳共处一室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女子屈膝行礼,柔柔怯怯地说“回公子的话,奴家飞燕。”
“哦,你就是满香楼的花魁”楚熹细细打量她,点点头道“也算名副其实了。”
周文帝道“听闻仇将军向来不近女色,难得遇上一位知心红颜,不如我替飞燕姑娘赎了身”
楚熹打断他“干嘛,想拿她笼络仇阳这么明目张胆的挖我墙角”
“少城主多心了。”因楚熹的身份已经暴露无遗,周文帝不再与她兄妹相称“我是想以你的名义送这人情,权当做给少城主的一份见面礼,如何”
“不要。”
“为何不要”
“在跟我装糊涂吗”楚熹摆手让飞燕退避,而后凑近他,压低声音道“陛下以为,仇阳为什么不近女色呢”
周文帝笑笑“我还当这些事只是谣传,未曾想少城主胆子这般大,就不怕在军中惹出事端吗”
“仇阳老实得很,何况我那夫君,是最识大体的。”
如此明目张胆的将情夫养在自己的夫君身边,对楚熹而言似乎很值得骄傲,她说这话时简直有些眉飞色舞了。
正是吉春所说那般,偶尔会稍显轻狂。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脚踩着富可敌国的金山,手握着可以动摇天下的权势,轻狂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周文帝笑着问“少城主可还要看花魁跳舞”
“哎,让老四这么一搅和,都没兴致了,改天吧。”
“后日皇城夜宴,叫她进宫献舞怎样”
“这主意好呀对了,后日宫宴,是不是会有很多人”
“一众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官员皆会前来赴宴。”
“太好了我就喜欢热闹到时候我亲自给你们表演一个节目”
“节目”
楚熹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待后日宫宴,陛下自然就知道了。”
回林苑的路上,楚茂和禁不住长吁短叹“这下可麻烦了,姐姐是不会放过我的。”
廖三宽慰他“不妨事不妨事,回头薛帅会替你解释的。”说完,他扭头对仇阳道“咱们走后,朝廷准要派人去审那些妓子,怎么样,你觉得飞燕可还牢靠”
薛进在帝都布下暗棋无数,这些暗棋常年身处敌营,难保不会生出异心,一旦出现叛徒,将重蹈东丘城的覆辙,当年若非李玉身边亲信叛变,潜伏在东丘城的西北细作也不至于被连根拔起,是以廖三不得不担忧。
仇阳握着缰绳,淡淡道“她是西北人,父亲死在月山关。”
“欸。”楚茂和猛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就说嘛那个飞燕看上去特别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原先是安阳府的厨娘对就是我姐院里的厨娘”
廖三“啧”了一声“你记性还怪好的。”
“不是我记性好,那时姐姐要去合临迎亲,就怕西北人半途劫道,玩了一招暗度陈仓,可行踪还是暴露了,老爹怀疑府里有内鬼,上上下下好一通清查,果然,凭空消失了两个下人,其中一个就是姐姐院里的厨娘,叫叫玉秀”
“嗯蟠龙寨那回,不是陆广宁在背后捣鬼吗”
“那另一个就是沂都的细作”楚茂和满脸的恍然大悟“迎亲的队伍出发不久,便有一伙黑衣人跳出来搅局,这波肯定就是我姐夫动的手。”
“没错,那伙黑衣人是石头河的西北死士,就当初截杀东丘梁家那批。”
“你怎么知道”
“你说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廖三怒瞪楚茂和“少刨根问底。”
仇阳哂笑“与其说是当初截杀梁家那批,倒不如说,是把廖将军从蟠龙寨里救出来那批。”
“什么叫把我救出来你和少城主怎么逃出来的心里没数吗”虽说廖三早就把这根刺了,但仇阳嘲讽他,还是让他很不满意“若非薛帅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少城主,若非我廖三领着弟兄们大杀四方,你以为单凭那两万畏手畏脚的合临兵马,能行”
“没有我和少城主,你早就饿死在牢房中。”
“你你你”
廖三和仇阳素来不大对付,时不时就要这般争执一番,楚茂和见怪不怪,只低喃道“厨娘才是西北细作,两个细作怪不得”
那次楚光显大肆搜查安阳府,凭空消失了两个下人,一个是楚熹院里的厨娘,一个是外院的内卫,而楚熹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无论怎么看都是她身边人更易察觉,为何薛进只命西北死士半路搅局呢
唯一的可能,这两个细作都出自西北,是薛进故意透漏消息给沂都。
以当时的局势,合临城急需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共同抵抗西北,若不是沂都跳出来横插一脚,除非楚熹意外身亡,否则不管发生任何事,谢家都不会放弃与楚家的姻亲。
薛进不能杀楚熹,也无法在重重阻碍下将楚熹劫回丘州,他想破坏楚熹和谢燕平这桩亲事,唯有这一计可行。
楚茂和一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不由看向身旁的仇阳。
怪不得,怪不得薛进每每见楚熹土匪般的作风,总是面露悔意,怪不得薛进如此的讨厌仇阳,根本就是他亲手把仇阳送到楚熹身边的啊
“看什么”
“没,没什么。”
楚熹回到林苑时已然亥正了。
薛进像老爷子似的坐在屋檐底下逗弄鹦鹉,见她进门,冷笑一声“还知道回来。”
“你少阴阳怪气的,我问你,廖三他们来过没有,你知不知道廖三领着楚茂和去哪了,青楼”
“他们去青楼你怎知道”
楚熹理直气壮“我也去了,我去看花魁跳舞了。”
薛进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吉春,碍于有外人在,忍着脾气没有发作“这件事,明早我会处置的,早些休息吧,还有,这两日少往外跑。”
“我不,我明日还要和吉春进城去听戏呢,是吧吉春。”
吉春恭敬道“乌园的梅戏是天下一绝,王爷不妨也去瞧一瞧。”
薛进仿佛自视甚高,不屑与吉春这等阉人多费口舌,起身回了殿中。
“就看不惯他这幅样子”楚熹咕哝一声,对吉春道“他不去更好,去了也是扫兴,明日就咱们俩去,你快回去歇着吧。”
吉春垂首退下,走到门外站定。
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阵的争吵,足有小半个时辰才作罢。
“行了吗”
“嗯,喝口水,嗓子都哑了。”
楚熹借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终于缓过气,压低声音问“满香楼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花魁飞燕,我瞧着可眼熟的很。”
“就是你想的那样,从前朝廷的一切消息都是经过满香楼传到我手里,不过如今已经是一步废棋了。”
“那你让廖三他们过去,是要将朝廷的人都引到满香楼”
薛进颔首“朝廷盯得太紧,单凭你一个,还不足以转移他们的注意,我若没有半点动作,他们反倒会生出疑心。”
“嗯你早该告诉我的,我就不会去满香楼了。”
“无碍。”
楚熹抬眸,见薛进微微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问道“可是不大顺利”
“你觉得周文帝如何”
“说不好,交浅言深,谁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反正,这一日处下来,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关键是长得好。”
“对。”
话音未落,只见薛进双臂抱怀,神情忽而凝重“他长得好,还是我长得好。”
“你。”
“犹豫什么”
“你这防不胜防啊,给个机会,重说一次。”
“关键是长得好。”
“好吗一般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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