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去湖边假山见王家小姐了吗
各种念头在方瑾凌心中淌过, 最终落到嘴里便是“你偷听我们说话”
“恶人先告状了吧,这儿是我先来的,然后你们才偷偷摸摸地一前一后来私会, 本殿下是正大光明地听。”刘珂理直气壮, 一点也听人壁角的不好意思, “谁知钟家小鬼不怀好意, 正欺骗你这只单蠢的小兔子。”
方瑾凌虽然对这人张口闭口称他兔子很不喜欢, 可是这话却让他心中一动,抿了抿唇,他脸上露出不相信来“你胡说,钟齐哥哥对我一直很照顾, 他说这些也是为我好。”
刘珂简直气笑了, 抬手指着方瑾凌, 啧啧两声“说你蠢还不乐意, 杨慎行是什么人,就靠你娘一纸状书就能扳倒的话,他这会儿早滚回西南去了,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我朝以德治国,怎么会毫无用处”方瑾凌嘴硬道。
“笨,德有什么用,像本皇子全天下都骂, 可就是把爷的脑袋上骂出花儿来, 那王氏女不照样得嫁, 任那些蠢驴再怎么跳脚都没用。”刘珂说这话的时候, 脸上得意, 颇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可看向湖边假山的目光又带着深深的讽刺, 仿佛正透过梅树望见一群可笑的跳梁小丑。
这倒是让方瑾凌颇为意外, 他心思微动,说“都说景王爱护您这个弟弟,才舍得将王氏精心培养的嫡女嫁给你。”
说到爱护这个词,方瑾凌咬重了音,果然,就见刘珂脸上的嘲意加深,一脸你果真是个蠢货,但他没有再解释。
方瑾凌不蠢,所以在这只字片语中就明白,所谓的兄友弟恭也只是流于表面,那么王氏女的婚事也就没那么简单,而七皇子这棒槌似乎也没这么又臭又硬。
想到这里,方瑾凌立刻将钟齐的劝说抛到脑后,反而对面前的七皇子生出了试探之心。
“殿下,你好像不想娶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兼美女。”
闻言,刘珂英俊的眉毛一动,脸上的嘲意难得地稍稍减轻了些,故作姿态道“打哪儿的结论,全天下的男人都想娶,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方瑾凌见到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笑了笑“彼之蜜糖,尔之砒霜,谁让她姓王呢。”
刘珂顿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抬头直望着方瑾凌,接着嗤了一声“原来不傻,是个明白人。”
方瑾凌笑了笑,接着拍了拍围栏,邀请道“您若不着急去惹事,不如上来坐坐”
刘珂没拒绝,他没绕上来,而是直接单手攀住亭子栏杆,脚上踩住边沿,腿一蹬就跳上来了,干净利落地翻过了围栏。明明人高马大,可动作之敏捷,堪比猴子,方瑾凌看着好生羡慕,忍不住拍手道“好厉害。”
刘珂嘴角往上一勾,眼睛在亭子周围一扫,最终落在方瑾凌身上“你起来。”
做什么
方瑾凌莫名,可是看着刘珂仿佛单手虚握着什么,于是便起了身,让出了屁股下的软垫。
刘珂走过来,小心地将手放开,露出里面的一只鸟
方瑾凌惊奇地看着“这又是打哪儿来的”
“就在亭子下捡的,不然小爷是吃饱了撑的,没事躲角落里偷听你们谈话”刘珂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方瑾凌无语,心说你总算承认了自己在偷听。
这只鸟很小一只,似乎尚幼,不过瞧它翅膀支棱不起来,细看嘴角还带着点点血迹,显然是摔伤了,正虚弱地伏在软垫上。不过幸好摔的不严重,也足够幸运让七皇子看到,这位大闲人才能寻着方向找到了坠落小亭下的鸟,不至于让其冻死。
方瑾凌见他从桌上的糕点捏了一点碎屑洒在幼鸟的面前,又将方瑾凌喝剩的杯子拿过来喂水,可惜受惊的鸟儿并不给他面子,毫无动静。
刘珂拿手指弹了弹它的脑袋,提醒道“傻鸟,要是还想再追上你的鸟群,就乖乖的吃东西,爷心情好就给你找大夫治,不然你就别想再看见娘亲了,懂吗”
鸟要是能听懂人话,它就成精了。
方瑾凌站在边上好以整暇地看着,本以为七皇子自说自话,唱独角戏,没想到那只鸟犹豫了一下,还真的啄了啄细碎的糕点。
刘珂见此顿时满意极了,笑道“还知道好歹,比旁边这只傻兔子聪明多了。”
谁是傻兔子
方瑾凌很不高兴,他说“殿下既然觉得钟齐哥哥说的不对,那我们母子又能如何呢”
云阳侯摆明了讨厌尚轻容,丈夫厌恶妻子,这个家就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刘珂闻言,往石凳上一坐,双臂张开,靠在那栏上,懒洋洋道“将门之女,武侯之后,非得留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这种烂透的男人,留着何用看开点,趁着这个机会和离算了,至少你娘还能走。”
方瑾凌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隐晦不明,然后问“那我呢”
“你”刘珂上下打量了方瑾凌一眼,“要是舍得就跟着走呗。”
方瑾凌眸光微动“敢问殿下我怎么走”
“方才钟家小子不是说了吗,聪明点就拿着那纸状书去找杨慎行,让他放人。”
这话颇离经叛道,在常人眼里也就只有这满身荒唐,唯恐天下不乱的七皇子才说得出来。再配上戏谑的口吻,以及那张不正经的脸,跟胡诌没什么两样。
谁要真按照他的鬼话去做,别人只会觉的那人疯了。
当然刘珂也没指望方瑾凌会听,他就是吃饱了饭多管闲事,说完就没再搭理,摸着小鸟的毛,似乎这鸟比人让他更感兴趣。
可是突然,身后传来少年一字一句的声音,“多谢殿下,可我不仅要我娘和离,让云阳侯放我离开,还要将侯府所有的一切都一并带走,一根针都不留,送这些烂人名扬天下,遗臭万年,以此赔偿我娘受到的欺骗和伤害,以及十多年的青春损失。”
刘珂摸鸟毛的手一顿,接着一脸见鬼地回头。
刚是这小子说的
只见方瑾凌那稚嫩的脸庞,带着的依旧那淡淡而腼腆的笑容,苍白的脸色一看就知道身体极弱,毫无威胁。可越是这般人畜无害,越让刘珂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冰凉感。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用惊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方瑾凌。
方瑾凌走到软垫旁,靠近刘珂,伸出微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这只幼鸟,然后以照旧软而糯的声音不缓不急地说“王氏百年,底蕴深厚,景王殿下既然舍得用王氏女来笼络您,看来都这么多年了,王氏一族依旧尚未完全掌握在王尚书手上。殿下,真是可喜可贺。”
“娘的,我竟然看走眼了,忒么你这只狼崽子披兔子皮”刘珂震惊。
方瑾凌闻言宛然,也恭维道“彼此彼此,七殿下,您这副玩世不恭,躲得起惹不起的废物点心形象,也立得非常稳。”
“我琢磨着你这话好像不是在夸奖我。”刘珂说道。
方瑾凌眨了眨眼睛,脸上写着四字你听错了。
两人装模作样互相看着,突然刘珂拍着栏杆哈哈大笑起来,而方瑾凌则弯了弯眼睛,浅浅一笑。
“殿下,殿下”
远处,一个略微尖锐的声音正压低着喊道,梅树间依稀能看到一个身着太监补服的身影。
刘珂收了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吵什么,爷在这里。”
“啊哟,殿下,总算找到您了,王家公子带人都已经到地方了,骂的极难听,都等着找到您后出现出手教训您哩”
一个圆脸小太监眯着小眼睛,抹着头上看不见的虚汗,对着刘珂哈腰着,扑面而来的明明是憨厚傻气感,可惜他眼里准备搞事的兴奋显示着有其主必有其仆,一样不是省油的灯。
“咳咳”刘珂清了清嗓子,小太监一抬头,就见到边上的方瑾凌,顿时啊哟一声“这,怎么还有人呀。”
“是你蠢,眼睛不看,长着用来吃饭的嘛”刘珂骂归骂,但是却没有太生气,反而看了一眼方瑾凌,他觉得这小子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然而方瑾凌给了他一张天真懵懂的无辜脸,极力撇清关系。
刘珂气笑了,心说真会装他正要讽刺一句,却见一个小厮领着一个丫鬟走进来。
“少爷。”是长空和清叶。
方瑾凌一看到清叶出现在这里,顿时了然了“大夫人也跟娘密谈了”
清叶回答“少爷聪慧,就是夫人让我来找您的。”
找他什么事,也就是那一纸状书的事,方瑾凌想到原本的打算但现在他的目光却不由地看向刘珂。
于是轮到刘珂装傻了,他踢了小太监一脚“看花儿呢,还不赶紧带路去晚了,人都散了爷还玩个屁”明明看着挺聪明的,咋就这么傻。
祖宗不是你在这儿逗人家小少爷正欢吗小太监有些委屈,但是不敢还嘴,只能点头哈腰“是是。”
只是刘珂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脆中带糯,糯中带甜的声音“七殿下请留步。”
你说留步就留步,你谁啊
刘珂龇了龇牙,突然有些后悔掺和到方瑾凌的破事当中,叫自己多嘴
但他最终还是不太乐意地回头“爷忙着呢。”
只见方瑾凌笑眯眯地拱手道“可不敢打搅殿下好事,瑾凌只是想请教,不知接下来这定国公府的寿宴还能不能照常开”
“哟,套话儿呀”刘珂虽看起来不着调,可他心里门儿清,一下子就明白了方瑾凌的言下之意。
方瑾凌微微一笑。
刘珂想了想,忽然反问道“我要是说能开呢”
“那真是太遗憾了,瑾凌只能自己想办法。”
刘珂有点好奇“你能想什么办法装晕可就太明显了,爷不妨告诉你,我六哥没那么好糊弄。”
闻言,方瑾凌苦恼道“那怎么办呢要不我也随殿下一起去,我那庶弟想必是跟着端王世子去瞧热闹了,正好借他一用,气急攻心,吐血昏迷似乎也说得过去。”
刘珂眼皮子一跳。
接着方瑾凌仰起脸,带着歉疚,慢吞吞道“就是可能,也许,大概得打搅殿下的好事,让您只能高兴地将王大小姐娶回家了。”
看着好像满满内疚,可最后一句话,刘珂明显地听出一丝幸灾乐祸来。
他磨了磨牙,冷笑道“这是威胁我呀,那你可得想好,我这人非常记仇。”满京城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七皇子报复手段从来不讲究,弄不死人,却能恶心死人。
方瑾凌眨眨眼睛,接着皱了皱鼻子,委屈道“所以您又何必逗我呢,明明殿下去招惹王小姐,不就是为了引起诸位公子们的怒气,待会儿起冲突吗”
他说着又仔细瞧了瞧刘珂,赞叹道“以殿下的伟岸,矫捷的身手,想必将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乌合之众揍趴下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结亲不成反结仇,婚事不就黄了吗”
那前面带路的小太监闻言睁圆了眼睛,指着方瑾凌看着刘珂,惊慌道“殿下,这,他怎么知道”
“蠢货,他当然不知道,在这装模作样唬人呢,倒是你这么一说,就坐实了”刘珂瞪了他一眼,头一次生出身边换人的想法。
方瑾凌给了小太监一个明媚的笑容。
小太监顿时缩路边不说话了。
刘珂围着方瑾凌绕了一圈,心中长叹刘珂啊刘珂,你自诩愚人无数,铁石心肠,却最终栽在一时怜悯上,这披皮兔子有什么好可怜的,你可怜的应该是钟齐那小子啊
不对,最可怜的不是自己吗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颗善心喂了狗,还被人牵了鼻子走。
想到这里,刘珂气不过了,他直接挑明道“爷无法无天惯了,打记事起就在惹事,最多就被六哥给撵走,反正目的达到,不痛不痒。可这里宾客这么多,席面还得照开,你跟你娘不还是得给六哥一个回答吗”
方瑾凌扬起漂亮稚气的脸,自信道“殿下又骗我,单单只黄一件婚事有什么意思,不将定国公府的寿宴给搞砸了,不让那些公子们被抬着回去,惹得众怨,又怎么体现殿下天怒人怨的杀伤力,让皇上顺理成章地将您踹出京城,眼不见心不烦呢”
刘珂“”你怎么知道
方瑾凌眼睛一弯,狡黠一笑,“猜的。”
刘珂一脸信你是鬼。
方瑾凌觉得再装模作样下去,刘珂得考虑灭口了,于是折了边上满上花苞的梅枝,走到刘珂的面前,轻软地央求道“殿下,帮帮我吧,将来您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瑾凌万死不辞好不好,七哥哥”说完将手里的梅枝塞进了刘珂的手里,期待地望着他。
七哥哥
这小子居然玩撒娇这一招
刘珂听着这个称呼,一张俊脸白了黑,黑了红,红了绿,五颜六色的好不精彩,手里的梅枝是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最终他只吐出三个字,“你厉害。”就这种人话鬼话信手捏来的本事,他甘拜下风。
方瑾凌脸皮奇厚,闻言可爱地皱了皱鼻子,眉眼笑得跟新月似的“对我好的人,我才这样亲切相称的,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他答应什么了
刘珂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方瑾凌,闲闲地把玩着梅枝,总觉得三言两语之间这小子挖了一个大坑,忽悠着他往下跳。
可是仔细琢磨着话,貌似自己也没吃亏,因为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干的,还能白得一个人情。虽然,一个养在深闺中,二流侯府的少爷能帮他什么,他还没弄清楚。
“你这样你爹知道吗”
刘珂虽然没注意过方瑾玉,但是从钟齐三言两语的话中可以看出,那也就是个手段流于表面的小角色,城府和心计根本不能跟面前的方瑾凌相比。
方瑾凌笑道“我迫不及待地想死咳,没爹。”
这个回答比他还大逆不道,但是刘珂觉得就冲这比他还不“孝”的不孝子,他得帮。
“殿下,再不走,那些公子哥儿们就得散了。”这时,刘珂身边的小太监催了一声。
事情不等人,刘珂就不再纠结,“就这么着吧,方瑾凌是吧,爷记住你了。”
方瑾凌扬了扬手“祝七哥哥大获全胜,这只小鸟儿我就帮您先照看了。”
刘珂深深地看了方瑾凌一眼,嗯了一声,然后甩起披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方瑾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耸了耸肩,转头对着当柱子一声不吭的清叶和长空道“走,清叶姑姑,我们去找娘。长空,你将这只鸟给找个篮子装上。”
清叶“”
长空“是。”
全程目睹方才一幕的两个人,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那可是全京城都想避着走的七皇子啊,他们家少爷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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