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再老练, 也要闺女给气死了。
“你和我说这话,我是你干娘,我能信你不是故意的, 可阿哥能相信福晋能相信”
刘嬷嬷先前还觉得自个儿运道不错, 认得干闺女能成为大阿哥的格格, 将来生下一儿半女,未必没有当侧福晋的资格。
现在却恨不得当初认干亲的时候没喝那杯认亲茶
她把李氏拉了起来, 咬牙道“这事, 还有谁知晓”
“只有我, ”李氏愣愣道,“对了, 还有双喜。”
双喜是李氏的心腹宫女, 李氏做什么事都带着她。
刘嬷嬷心里松了口气,又问道“可还有人瞧见”
“没有。”李氏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她做这件事也知道见不得人, 哪里敢叫人瞧见。
“这事从此不许提起, 你把我藏到肚子里,谁也不许说。”刘嬷嬷咬牙道“谋害皇家子嗣,这是要掉脑袋的, 不但你的脑袋, 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李氏吓得白了脸, 连连点头。
刘嬷嬷又嘱咐她让那双喜不要乱说话,“原先最好是寻个机会把人给做了, 可现在这个节骨眼要是双喜没了, 别说福晋, 就是阿哥也得怀疑你, 倒是得叫她多活几日。”
“是, 干娘。”
李氏听了刘嬷嬷嘱咐,仿佛有了主心骨,一下没那么慌了。
她其实是被吓到了。
她本以为大阿哥对小格格不是很在乎,哪里想到大阿哥回来后竟然把伺候小格格的人都发落,她这才知道出事。
“福晋。”
大福晋额头勒着头巾,怕吹风,刚喝完安胎药,脸色有些发白。
花叶走到她身旁,小声不知说了什么。
大福晋突然变了神色,厉声道“你真瞧清楚了”
“千真万确,奴婢瞧见李格格去了刘嬷嬷屋子里。”
花叶忙点头道。
她恨不得指天发誓。
这回大阿哥发落院子里的人,花叶是被留下来照看小格格的,原也难逃一劫,是大福晋求了情,才被留下。
因此,花叶现在就恨不得找到立功的机会,好给大福晋报恩。
大福晋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福晋,奴婢看,小格格的事指不定和李格格有关系。”
花叶小声说道。
一提起小格格,大福晋心里就一阵绞痛,那孩子未满周岁,宫里规矩,连个正经坟墓都没有,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大福晋哑声道“盯着,要是真和她有关系,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是”花叶答应道。
人的喜怒哀乐本不相通。
小格格没了的事,除了大阿哥、大福晋伤心放不下,后宫妃嫔众人却是没几日就不再提起这事,连惠妃开口闭口也只在乎大福晋肚子里的这一胎。
等四月清明节一过,更是彻底没人提起这事了。
四月彻底入了春。
宫里头开始吃春盘。
这个季节也是新鲜瓜果蔬菜上市的季节。
一整个冬日尽都是吃些萝卜白菜,吃得人眼睛都要绿了。
好不容易有了新鲜菜,天气也暖和了。
早膳,阮烟就让御膳房做了春盘送上来。
春盘分量不小,东西不少,摆在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有摊得薄薄的春饼,切丝的萝卜丝、黄瓜丝、豆芽,少不了,炒鸡蛋、炒韭菜,更有猪头肉、酱肘花等切丝的肉菜。
黄豆酱、甜面酱、白糖也都盛在小碗里。
有日子没吃春盘,还真有些食指大动。
阮烟拿了张春饼,涂抹了甜面酱,加了些黄瓜丝,豆芽和炒鸡蛋,酱肘子一卷,再往嘴里一送。
春饼柔韧,黄瓜丝又甜又脆,炒鸡蛋松软,酱肘子满是肉香。
这一口下去,连带着整个人的心情也仿佛愉悦了不少。
两个小格格被奶嬷嬷喂着鸡蛋粥,眼睛巴巴地看着阮烟吃早膳。
“叫额娘就给你们吃春饼。”
阮烟逗弄道。
都说小孩馋嘴,那真不假。
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一开始吃辅食的时候,连白粥加糖都能吃的津津有味,更何况这一桌子好菜。
“额、额”
大哭包朝阮烟伸出手,眼睛直勾勾盯着阮烟手里的春饼。
小哭包倒是老实,可眼睛也移不开。
阮烟点了下大哭包的鼻子,“就会叫额、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额娘是鹅呢。”
奶嬷嬷都笑了。
阮烟到底疼闺女,夹了炒鸡蛋给她们吃。
两个小格格吃的津津有味,丝毫没发现这炒鸡蛋和鸡蛋粥有什么区别。
她这边看着闺女,自己也吃,没留意就吃了三个春饼,一下就有些撑得慌了。
也是春盘这东西实在,那春饼一张看着没多少,卷了些菜和肉,分量就不小了,吃了三个,能不撑
阮烟让人撤了膳食,想着今儿个早上估计格格们是在景阳宫上学,便带着两个小闺女去那边溜达。
雅莉奇不怎么过来用早膳,原因无他,阮烟起的太晚了。
等阮烟起身用早膳,估摸着都要晌午了。
两个小格格这顿其实吃的是第二顿了。
安妃正看着雅莉奇等人写的策论。
三个格格头一回写策论,都写得有模有样,内容姑且不说,文采还是可以的。
瞧见阮烟来,她愣了下,待看见两个学步的小格格也过来,脸上露出笑容,“怎么来了”
“饭后消食。”
阮烟简明易了地概括介绍。
安妃不由莞尔,“吃春盘吃多了”
阮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每逢换季,宫里除了你,还有谁头一个吃这时令之物,就说入冬,也是你头一个吃锅子。”
安妃随口说道。
阮烟忙打断安妃的话,“姐姐是在看什么”
她冲安妃使眼色,好歹给她留个面子。
她怎么说也是个额娘,难道不要面子的
安妃打住了话,很给面子地咳嗽一声“在看格格们的策论。”
几个格格都忍俊不禁。
雅莉奇更是偷偷对阮烟做了个鬼脸。
阮烟瞪了这没大没小的闺女一眼,道“都写的怎么样”
“大格格和三格格写的中规中矩,就是雅莉奇”
安妃犹豫,不知该如何点评。
阮烟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瞧,阮烟愣住了。
雅莉奇的策论不如大格格文采好,可是她提出的想法,却是和康熙跟阮烟说过的相差无几。
除此以外,更有派大臣前往沙俄,挑拨沙俄和噶尔丹关系的计策。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阮烟惊讶地看向雅莉奇。
雅莉奇点点头,“是啊,我自己想的,额娘,怎么样不错吧”
她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我为了写这篇策论可是看了三本书”
那可真是了不起。
阮烟不禁莞尔,她又问道“你怎么想到挑拨沙俄和噶尔丹关系上去”
噶尔丹背后有沙俄撑腰,这事还是机密。
朝廷大臣都未必知道,这可不是书里面有写的。
“这是我猜的。”
雅莉奇道,“我先前跟皇阿玛去蒙古时,就听说他们常常和沙俄打仗,咱们大清前几年还和他们打了好几次仗呢。咱们打赢了他们,他们肯定不服气。”
“现在这噶尔丹突然作乱,指不定就是沙俄窜唆的。”
这番分析,还真有几分道理。
更重要的是,还分析对了。
这策论,阮烟自己看都有些看不太懂。
归根到底,她对政治军事方面并不了解。
阮烟想了想,道“这策论给我回去看看,我也琢磨琢磨。”
“行,额娘您要想看就拿去,回头我再写几篇更精彩的。”
雅莉奇十分高兴。
她写诗作词一向不行,这回策论没想到会得到两个额娘的夸奖,雅莉奇心里别提多高兴。
阮烟拿了策论,自己琢磨半天,还让人拿了兵法书,边看边琢磨,连晚膳都是囫囵用的。
夜里。
屋子里点了烛火。
阮烟低着头,正翻看着孙子兵法,瞧着瞧着,突然听见一声咳嗽声。
她抬起头来,瞧见康熙坐在对面,都吓了一跳,险些把书给打翻了。
康熙眼明手快,抓住书,眼里带着笑意,“你这是头悬梁锥刺股,看兵书都能看得这么入神”
阮烟哭笑不得,“您什么时候来的臣妾怎么没听见”
“刚才禁鞭响了好几下,还有人通传,是你看得入神没听见罢了。”
康熙道,他拿过阮烟手里的策论,瞧见上面字迹,一眼认出是雅莉奇的字,雅莉奇的字好认,一笔一捺都像是一把刀,仿佛要刺穿天际。
等再瞧见上面内容,康熙愣了愣,眉头皱起。
阮烟想说话,康熙却抬起手做了个手势,阮烟只好闭上嘴,安静地等着康熙看完。
等康熙看完策论,他沉吟道“这是雅莉奇自己想的”
“可不是,臣妾可没把您说过的话告诉她,”阮烟道“臣妾瞧见都惊了下,想不到她和您想的一模一样。”
康熙心情复杂。
几个阿哥的文章写的花团锦簇,更有师傅指导,太子和大阿哥更是有索额图、明珠提点着,却还不如一个小格格写得好,甚至这里面的挑拨离间、二桃杀三士之计,康熙看了都有些意动。
“雅莉奇,可惜是个格格。”
这要是个阿哥,大清的大将军就不必发愁。
须知,一将难求。
“也幸好是个格格。”
若是个阿哥,将来,太子未必斗得过她。
雅莉奇不过是阮烟和安妃教导,都能教出这番心计,倘若让汤师傅他们教导,不知如何长进
阮烟听得糊涂了。
不过,总归是夸赞她女儿本事就行了。
她道“您觉得这策论好吧”
“是好。”康熙没掩饰,点头夸赞“雅莉奇写的不错。”
阮烟刚要扬起唇角得意一下,心里突然一咯噔,紧张地说道“她写的再好,您都不许让她去抚蒙”
康熙不由莞尔。
他把策论搁下,捏了下阮烟的脸,“想什么,朕是言而无信之人吗”
阮烟心里腹诽,您可太是那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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