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我想看看师父身体如何了。”萧峋语气关切中透着庆幸, “早先师父您看起来极不好,幸而古师伯及时赶到,否则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
谢龄听得一愣, 他白日里的状态,连萧峋也看见了不过萧峋既然这样问,应当不知晓具体情况如何, 毕竟他也说了, 古松来得很快。
看来他作为师父的形象还在。
“我已无碍。”谢龄眸光敛低又抬起,回答说道。
萧峋朝着谢龄靠近一小步,低声道“师父,我可以问问吗”
他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和好奇,眼底满是少年人的天真和乖巧。谢龄不为所动,道出两字“小事。”
“师父既然这样说, 定是无事了。”萧峋退回去, 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眼珠子一转, 指了指谢龄寝屋里的另外一张椅子, 又说“那师父,我可以坐下吗”
谢龄心道你这小崽子是打算住在这不走了吗二话不说就要赶人,余光却瞥见被萧峋小崽子摆上桌的食盒, 登时犹豫了。
果真,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你坐。”谢龄生硬地改口。
“谢谢师父。”萧峋笑道。
寝屋里另一张椅子放在离书桌稍远的位置,谢龄平日里不如何使用。他以为萧峋就是偷懒想坐下而已,孰料这人走去之后, 将椅子一把搬起来, 放到书桌另一面。
萧峋和他面对面坐下。
谢龄“”你是打算等着我吃完然后收盘子吗
谢龄面无表情。
萧峋弯眼冲他一笑, 紧接着, 仗着谢龄已然清楚他的懒惰习性,把脑袋搁在了桌案上,抬手掩面,打了个呵欠。
谢龄又是一阵无语。
行吧,原来是困了,懒得管。
他把面前的书册收拾一番,腾出空处,打开食盒。
烤鱼的香气溢满屋室。显然是条香辣鱼,辣椒铺得均匀,洒了葱花香菜,搭配甚是漂亮。
谢龄亦甚为满意,转念想起萧峋昨日做了一大碗,啊不,一海碗的土豆牛肉和番茄炒蛋,其分量之多,他得吃三日才能吃完。
是都吃完了才做的新菜谢龄直觉萧峋不是浪费的人,震惊又好奇,不着痕迹打量他几眼。
萧峋坐姿又歪又懒,若是站起来,个头还没谢龄高,难以想象怎么能吃这般多。
但小兔崽子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似乎也正常就是不知道吃这么多,过几年能窜到哪个高度。
希望别横向发展。
谢龄在心里有了对萧峋的期许,先喝了口汤,再动筷子吃烤鱼。他第一口鱼肉刚下肚,就见对面人仰起脑袋,问“师父,味道如何”
“不错。”谢龄道。
萧峋哼笑一声“还是没烤糊就算不错的不错吗”
谢龄觉得这家伙是在记仇,没应这话。不过萧峋烤鱼的水平确实不错,比他从前吃过的一些烤鱼店的都好。
谢龄慢慢吃着,时不时喝一口汤。萧峋眼皮一掀一垂,困劲儿过了之后,目光跑到别处去,片刻又看回来,下巴尖儿抵着桌面,嘴唇一开一合,问谢龄“师父,您说我是练刀、练剑,还是练别的好呢”
“这要看你和哪一种更契合。”谢龄道。这和他打游戏时选职业一样,虽说手法都是能练的,但有些职业,就是容易上手。
却听萧峋回答“我认为我和它们都挺契合。”
谢龄幽幽瞥了对面少年人一眼,很好,很自信,果然是没有接受过现实毒打的年轻人。
“调息、吐纳、聚灵等,都学会了”他问了些基础问题。
话音落地,红衣银发的少年人表情有一瞬间僵硬,继而垂低眼眸,轻声说“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谢龄问得毫不留情。
萧峋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一点点。”
谢龄明白了,差的是亿点点。
不过现阶段便修行剑式刀招,和练习感知与操纵灵气并不矛盾,谁刚入门不学个新手技能呢体质也得锻炼起来不是
这几日来他看了许多书,对人间道这个宗门及身处的世界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也弄明白了这里的修行体系。他放下筷子思忖片刻,道“宗门当中,选择学剑的人最多。”
萧峋接话“师父亦是剑修。”他目光灼灼注视着谢龄。
谢龄看出他的意思“你这是决定学剑了”
“嗯。”萧峋点点头。
谢龄不由感慨自家徒弟真会替他省事。他是没可能亲自教萧峋剑法了,但人间道遍地都是剑修,若萧峋遇上难题或瓶颈,便把他丢出去和同门切磋试炼好了。
手法嘛,都是从实战中练出来的。
“那便先学宗门的入门剑法。”
“剑谱在前殿书架上,自己去拿。”谢龄垂眸说完,把一块鱼肉从骨头上扒下来,送入口中。
萧峋高兴地应下一声“是”,飞快去到前殿找入门剑谱,寻得了又回来,坐进那把摆在谢龄对面的椅子里。
他翻剑谱,谢龄吃鱼。
稍过一阵,谢龄放下筷子吃好了。谢龄没把鱼吃完,还剩小半条,眼下他的,食量着实不如何。萧峋起身过去,把碗筷盘碟收进食盒、放到一旁,又给谢龄倒了杯茶。
茶是萧峋先前给自己备的,一向喜爱奶茶的谢龄还没有养成随时在屋中摆上一壶清茶的习惯。
谢龄还没来得及感慨有徒弟处理这些小事真好,听见萧峋又向他丢出了问题。
无关修行,关于生活的“师父,我以后可以同你一起吃饭吗”
谢龄不由惊讶。这件事他当然愿意,但他的本意是如同温水煮青蛙般,让萧峋慢慢地习惯叫上他一起吃饭,现在才过三四日,进度条走得未免太快了些。
“你在打什么主意。”谢龄歪了下头,注视着萧峋的眼睛。
少年人的眼眸在灯下清黑透亮,含着笑,模样很是讨巧“我想,师父应当是喜爱吃这些的。”
我当然喜欢。谢龄没说话,只是将萧峋看定,面上亦不显露情绪。
“时来峰食堂二楼,亦有好些执事长老光顾呢。”萧峋又道。
多谢你找理由让我不拘束。谢龄仍旧没开口。
沉默在此间持续片刻。少年人微微蹙了下眉,随后低低叹了声气,眸光再度抬起、看向谢龄,语气带上恳求“师父,就晚饭一起吃,行吗”
事不过三,这是萧峋第三次开口,谢龄觉得差不多了,萧峋的手艺是真不错,这在众修行人士当中,应当算是难得了。
哦,同样厨艺不错的还有谢风掠,不过他吃茄子削皮,谢龄是真的不太喜欢那种口感。
“嗯。”谢龄冷冷应下,看上去有点儿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
萧峋重新笑起来,问“师父明日想吃什么”
“都可。”谢龄才不愿思考这种人生问题,丢回给萧峋。
“那就由徒弟来安排。”萧峋笑了笑,应下这事,“不打扰师父了,徒弟告退。”
萧峋后退半步,抬手向谢龄执礼。
谢龄“嗯”了声,旋即想起昨晚这家伙屋子里凌晨三点都亮着灯,听见他喊还特有精神地直接跳窗,不由沉声叮嘱“早些休息。”
“会的。”萧峋忙不迭点头。
“去吧。”谢龄朝外摆手。
萧峋离开时不忘替谢龄关上门。
他先前一直没回来,庭院里无人上灯,四下一片昏黑。他站在被谢龄屋室内夜明珠光芒照亮的屋檐下,回头看了一眼。
这人脸上天真讨喜的表情消失不见,但依然笑着,笑得漫不经心。
愿意同徒弟一道吃饭,谢龄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他上一世为谢龄所杀,谢龄杀他时使的剑,重活这一回,他自然也要学学人间道的剑了。
萧峋无声挑眉,抬眼一望庭院,轻振衣袖,拿出火石,点起半截蜡烛。
他沿着青石板道向前,将道旁的石灯笼一盏一盏点亮。
山外星辰漫天,他却喜欢人间灯火。
寝屋内,谢龄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到先前所看位置,打算继续往下读,但扫过几行字,便看不进去了。
他不由推测萧峋找他一起吃饭,却不找同龄的谢风掠吃饭,是因为年少失怙失恃,缺少长辈关爱吗
转念想到谢风掠的身世亦不大好。
谢风掠是个孤儿,自小被抛弃,连双亲的面都没见过,在西境的地下交易城里摸爬滚打长大,吃尽苦头。这也是个可怜孩子。
哎。
谢龄悄然一叹,做出某个决定。
他猜萧峋还未走远,起身推窗。
果不其然,红衣银发的少年还在庭院中,手持一截燃烧着的蜡烛,弯腰站在石灯笼前,给里面的灯芯渡火。
萧峋听见谢龄开窗时的声音,惊讶回头“师父”
少年眼底笑意生动。
谢龄神情淡淡,站在窗后,身后乌发、身上袖袍被山风吹起,似起落的鸟羽。
谢龄看着萧峋,对他道“将谢风掠一起叫上吧。”
说的,自然是一道吃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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