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九
谢风掠有忧心之事, 昨晚睡得并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他忧于局势的变化在他所经历过的上一世,并无清吾山向人间道提亲一事,更不谈清吾山山主和雪声君的联姻, 谢龄甚至不曾出席过东华宴
这一世发生的改变太多了, 多得难以细数清楚, 让谢风掠开始怀疑, 当真是时光倒转,让他“重活”一回么
他苦思半宿,猜不透、想不清、推断不出缘由,心情本就难言,见得萧峋以如今的姿态和模样出现在面前,心底升起无名火。
“这里是雪声君的房间。”谢风掠沉声提醒与他隔着一道门槛,站在屋中的人。
“没错。”萧峋应得坦然大方。
他的态度让谢风掠眉梢蹙得更紧, 音量不由拔高些许:“你怎能如此失礼”
萧峋笑笑,笑完还抬起手,半掩面颊打了个呵欠:“我师父不在,风掠师弟换个时候再来吧。”
“该去东华宴了,雪声君不在”谢风掠一惊,显然不曾用神识探这间屋室。
“我师父去不去, 与你何干怎么, 还想管他”萧峋挑眉, 清黑的眼眸里泛起冷意。有别的弟子转过长廊、来到附近,只要一偏头,便能瞧见主屋前的情形。萧峋不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同谢风掠争, 道了“请回吧”, 将房门合拢。
谢风掠在门外站了一阵才走。萧峋脸上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走回里屋,看了眼谢龄昨晚睡过的床榻一侧,开始更衣。
依然是那身红衣,上好的鲛绡制成,袖里可藏乾坤。再将头发束起,把昨天夜里谢龄给的剑插在腰后,抬脚出门。
这人没走正门,打窗户出去,只身离开了客舍。
如同在镜川的前几日,这一日亦是个晴日,天空湛蓝得像是抖开的一匹绸缎,几缕白云如絮,散落在四面。
谢龄同越九归快步行至宴会之地的附近。
这是一座浩大的宫殿,几乎有谢龄鹤峰道殿的两倍大,装点极其华丽,琉璃作瓦,飞檐流金,玉宇巍峨。
验过玉牌才得以靠近。殿外甚是热闹,仿佛如云的集市,前坪摆满摊铺、挤着身穿各式各样道袍的修行者。
谢龄对这场面颇感惊奇,环顾一圈,对越九归道“这跟个跳蚤市场似的。”
“一般把这成为东华宴的前置环节。”越九归提前了解过这等细节,笑笑说道,“师兄若有自己用不上的东西,也可拿出交易。”
“我暂时不缺灵石。”谢龄拒绝这个提议,直奔主题“卖彼岸火的人在哪里”
越九归抬头一番张望“他在他在那”
越九归指了一个方向,并描述出那人穿着,谢龄道了声谢,大步流星过去。
彼岸火是炼体突破第一层瓶颈所需之物,以之淬体,能极大提升的强硬程度。它是一种莲火,底下莲座乃是七叶,色泽近乎透明,因其生于幽诡之地得名“彼岸”。
这片大陆上炼体的人当真不多,欲图出售彼岸火之人就在当道的位置,亦将它摆放在了摊位上,可上前来询价或交换的人寥寥无几。
谢龄心生喜意,来到这人面前,伸手一指那折射着日光的彼岸火,问“阁下,此物可否让我一观”虽说在鹤峰窝了月余,几乎告别了市场经济活动,谢龄可没忘记买东西前要先看货验货这一程序。
不曾料想话音刚落,一团如火的红衣踏剑而来,不偏不倚落定在他身侧,下颌一抬对摊主说“道友,我愿下买你这里的彼岸火。”
这人是萧峋。他对出售彼岸火的人说完,转头冲谢龄一笑,有几分歉意“陈兄,真是太不巧了,我师父让我把锻体,所以体修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得备着。”
谢龄“”他算是懂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龄不打算让,买东西么,谈条件便是,他的条件自是比萧峋好的,且这崽子会不会走体修路子还说不准呢。若有朝一日他真锻了体,帮他把一整套所需之物备齐都行。
谢龄和萧峋对视一眼,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出双倍价格。”
谢龄
又来一个。
这声音谢龄耳熟,不消回头就能判断出,来的是谢风掠。谢龄心情复杂,他想起谢风掠曾对他说过,他想要体法双修。
谢风掠和咸里咸气的萧峋不同,这位可是实在人,事情从来是说到做到换而言之,既然谢风掠开口求购彼岸火,必然做好了锻体的觉悟。
人间道准备锻体的、正在锻体的、有丁点儿锻体想法的凑一块儿了。偏生谢龄这会儿还没办法用身份压这两个人。
谢龄转头看向谢风掠,寻思着如何商量,萧峋先他一步开口,问“你如何才肯让”
“若我说,无论都不让呢”谢风掠回答道。
萧峋面对谢风掠时脸上没有笑容,谢风掠的神情亦板得生硬,言语之间,很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谢龄不由皱起眉。
谢风掠不识得“陈河”,轻振衣袖,上前半步,站到摊前。由于角度和谢龄的遮挡,他方才的位置看不见萧峋腰后的剑,眼下那一长一短两柄剑闯入眼帘,表情赫然沉了一个度。
谢龄注意到这一点,神情跟着微有变化。他想着谢风掠并非心好攀比之人,这样的变化定是有深层原因的,不过眼下不是研究之时,还是先把彼岸火拿到手再说。他把目光转回摊主。
加上越九归,四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摊主身上。摊主面露难色。
谢龄做了一个深呼吸“不若”
“这里热闹啊,竟有人争抢起彼岸火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几人之间,打断了谢龄的话,语气难以形容,不似看热闹的调侃,隐隐透出几分敌意,更夹杂着些许轻蔑。
话罢,说话的人出现在谢龄身侧,深蓝道袍,带着顶斗笠,眉目还算清秀。他扫了眼谢龄,却不看萧峋和谢风掠,视线转向拥有彼岸火的人,客客气气道“这位道友,你好,我出三倍价格,如何”
他的敌意是给萧峋和谢风掠的。
谢龄立时警惕起来,丢了一个眼神过去这人在清静境上境,一个地地道道的法修。
他当真有锻体的打算谢龄直觉是否。
摊前气氛一时凝滞,尔后变得微妙,方才仿佛要打起来的萧峋和谢风掠熄灭了目光里对对方的火,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这法修。
“你是鹿鸣山萧氏的人吧”这法修见萧峋胸前挂着个鹿角,试探问道。
萧峋掠他一眼“是,你待如何”
这法修笑笑“不如何,只是鹿鸣山萧氏之人,在江湖上不多见了。”斗笠的阴影落在他脸上,那勾起的唇角甚是讽刺。
鹿鸣山萧氏在两年前被仇家灭门,这事江湖皆知。萧峋眯起了眼,手按上腰后剑柄,似要拔剑。
“哦你想要对我出手”这法修做出吃惊的神情。
萧峋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旁观的谢龄面色冷下来,就要有所行动,却被越九归扯住衣袖,扯得后退好几步。
越九归对他耳语道“这是听风山鬼崔嵬的弟子,崔嵬这人吧,师兄可能不曾听说过,他”越九归欲言又止,措辞片刻,没措只言片语来形容,只得道“师兄,这次就算了吧,是惹不起的人。”
“崔嵬”谢龄没忘记这个名字。宗主让他代表人间道来这东华宴,最大的原因便是听风山鬼崔嵬或许会现身。
崔嵬和人间道似有旧怨,这旧怨还和古松有关。虽说和他现在的身份无关,但不代表崔嵬的弟子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萧峋。
“无妨。”谢龄对越九归安抚一笑,理理衣袖,重新回到摊前。他正好站到崔嵬弟子和萧峋之间,仿佛不经意将两人挡开,问摊主“你打算卖给谁”
“这”摊主手里捏着彼岸火,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好几圈,思量半晌,总算做出决定“此物本是一千灵石的价格,但诸位都想要那便价高者得吧。”
谢龄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扫了眼崔嵬的弟子,向摊主点头“好,他出三倍,那我出四倍。”
“师兄”越九归大吃一惊,开口劝阻,“这价钱太不划算了”
“五倍。”加价的是萧峋。
“萧兄”越九归又是一惊,一脸你俩太离谱的表情,“彼岸火并非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锻体的人少,生长之地又有些远,前去采它的人少罢了等东华宴结束,咱们往西南细细找寻便是”
无人理会他。谢风掠对摊主道他想细细一观这彼岸火,摊主没有拒绝,拱手递与他。谢风掠验过真伪后,也出了价格“六倍。”
“锻体之物怎就这般抢手了早知道我也去挖些彼岸火了。”越九归寻了处阴凉地,站在阴影中捶胸顿足说道。
谢龄一拂衣袖,直接加价到“十倍。”
“十倍道友真是大手笔”崔嵬的弟子扶了扶帽檐,语带感慨,亦是在这场竞价之中第一次开口。感慨之后他话锋一转“既然道友执意要争抢,我出十一倍。”
“你确定要出这个价格”谢龄视线偏向他,话语很是惊奇。
当下时分,谢龄的相貌不过普普通通,是转身走进人群便被淹没的那种,眼眸却是清亮,揉了碎金般的日光,宛如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点光亮看起来还极真挚,仿佛在无声地说,这样的价格太高,平白便宜了摊主,对你我全无好处。
偏是激怒了崔嵬的弟子。
让与你我又有好处他心想着,甩袖一笑,满是冷意“我确定。”
“你出得起这价钱”谢龄又问。
这人一听,火气更大了,笑意冷冷道“呵,我如何出不起了”
“一千灵石的十一倍,我的出价。”他转头对彼岸火主人说。
萧峋和谢风掠没说话,同样是两世为人,哪能不知晓彼岸火的价值他们一个看戏,一个认为事情不再关乎自己。谢龄虽不知这真相,但对两人的反应很是欣慰。
谢龄看了看崔嵬的弟子,又看看摊主手上的彼岸火,故作烦恼神情,敲了下额头,叹了声气,摆手道“如此高的价格这能让出了。”
说完冲着崔嵬的弟子一拱手,用更为真诚的口吻道“恭喜道友,以一万一千灵石的价格喜得一株彼岸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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