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终, 不得不得出那个遗憾的结论之前千穆做了难以计数的尝试。
不,不只是他一个人。
和他一起重复着假设、推演、尝试、失败的还有宫野志保,以及虽未得到最核心的数据, 却仍分配到繁重演算任务的庞大研究团队。
期间动用的人力物力无法估量,只能兑换成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而消耗这么一个庞大地下组织的全部资源, 汇集了世界最顶尖的科研水平, 所有人仍被阻挡在了曙光前夕,寸步不能向前。
从宝石中提取的神秘物质,与月光产生反应的原理始终未知。
每当换一种新的破解方式,隐隐地感觉这次能够有所突破时
就仿佛虚空中有一只无形之手, 死死限制住了人类的脚步,一旦脚步试图向前迈进, 这只手都会冷酷地将他们推回。
其他人以为是失败太多次产生的挫败错觉,只有千穆觉察到了这层“屏障”的真实存在。
他原以为是剧本的阻碍,故意以此拖延他的研究进度,直到后来才发现并不是。
这颗宝石, 并非名侦探柯南世界的产物。
其真正的来源世界, 与这个世界有着绝大部分相融之处, 可细枝末节处仍有不同,譬如, 多了一点这个世界没有的“隐藏设定”。
千穆在漫长的时间里, 逐渐认清了这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的真相。
真相大概就是
名侦探柯南和长生不老宝石来源的不知名世界,属于同一世界观下的姐妹篇。
那个世界存在某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神秘力量,宝石所蕴含的特殊物质, 便于那股类似魔法的神秘力量有关。
这也就是千穆无论如何, 也破解不了宝石秘密的原因。
因为世界观不符, 就这么简单。
与现实融合的世界,只有名侦探柯南,谁想得到里面还混了半截不完整的姐妹篇
千穆从半年前便有所怀疑,只是不愿死心,仍偏执地坚持将研究进行下去,前不久,因赤井秀一的态度扭转而重构的全新剧本,疯狂往原本只有梗概的内容中填充了无数细节,其中,就有涉及到宝石研究的内容。
剧本直接告诉了他结果没有用,不管再浪费多少时间都没用,宝石的秘密已被世界的边界隔绝,他身在其中,就算拼命伸出手,也永远无法触及另一边。
看到预言时,千穆还没有完全放弃。
这时的他不信剧本,不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开什么玩笑,付出了多大代价才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轻易回头
他的时间。
他寥寥无几的时间中,最重要的三年
千穆被前所未有的焦虑与恐慌笼罩时,好像还是又坚持了一个月。
他在有人看得见的地方表现如常,能正常交流,表情和语气没有异样,说笑也没有问题。
但他记不清交谈的内容,记不清平凡温馨的日常都发生了什么,出现在阳光下的好似只剩一具按程序运转的空壳。
真正的他一直将自己关在实验室,再没有出来过。
选择放弃,承认自己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失败,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千穆最后花了一些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有一年半一年。
及时止损,将无望的项目终止,转而投入以前的正轨,应该来得及。
“没关系,还来得及。”
他把已经没用的实验资料收拾了起来,一份份放进柜子里。
由于心不在焉,顺序没有特别整理,也没细看就直接把文件塞了进去,可能有哪几页被夹了边角,但是无所谓,反正也不会再拿出来了。
他又把实验室的清洁好好做了一遍,本来想早点回去休息,明天重新开始新的研究,可走到门口转念一想,或许能做点什么,给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画一个圆满句号。
于是,千穆取出了存放在保险柜中的蓝宝石。
以往每一片每一丝都细心收起的宝石,如今终于以狼狈破碎的姿态,窸窣全倒在了工作台上。
宝石碎块大小不一,千穆先挑了几块小的,将它们打磨成符合自己审美的形状,之后镶嵌在戒指上,或者做成耳钉之类的小首饰,可以送给志保和rye,他们或许会喜欢。
较大的碎块也一样处理,只是费的时间越多一些,他特意做了一条项链,一个胸针,几乎是看到成品的瞬间,心里就已经定下了赠送的人选。
这费心又细致的操作,可比他当初随手将宝石磨成薄片,认真多了,半成品做工虽还粗糙,但在宝石自身的美感加持下,已看得出成品的惊艳。
不过,是不是忘了什么
直到血不知什么时候滴到了桌面,同时弄脏了将千穆正在考虑如何点缀边角的胸针,他才想起来,原来是太过专心,忘了今天是必须服药的日子。
在几年前,续命药还是按月服用,平时只需要搭配营养剂进食,每晚吞一点维稳的药片就行。随时间流逝,服药的频率不断增加,从1月变成一周,从一周变成三日一次,距离一日一次,似乎不远了。
药效在减弱,频繁服用,对身体的负担极大,如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排斥反应,但是,又不能中断
“偶尔停一次,也没什么吧”
冷静思索后,千穆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今天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啊,丢掉了一个沉重又没用的负担,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身体也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要是被药物反应影响,一晚上加明天一整天都晕晕沉沉的,实在很浪费。”
“嗯,就这样好了,先把要送人的礼物做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自言自语着,露出了一个成功说服自己的笑容,接下来的半夜果真不知疲倦。
等到“礼物”大致能够见人后,千穆就给宫野志保和赤井秀一发去了消息,让他们来实验室亲自挑选。
他以为他们看到实物后会高兴,毕竟,这颗代表永生的宝石是“美丽”的真实代言词。
而其深含的意义又格外特别,作为承载他祝福的礼物送给他们,再合适不过。
“打开那道门后,解开宝石的秘密后,或许真能通往永生也说不定不过,现在是没可能了,只能做一个寓意不错的装饰。”
收礼物的人只用骇然惊悚的眼神盯着他,呆站在原地,不愿意积极地过来挑选,千穆只能自己略一考量,从首饰盒里取出了一对耳钉,一枚袖扣。
他将耳钉捏在指间看了看,又用指腹磨了磨袖扣上也沾了些许的暗红血点,结果反而又拉出了更长的红痕,盖住宝石原有的清澈蔚蓝。
移开视线左右寻找了一番,千穆才在桌角找到了自己的手巾,取过来,擦掉被自己的手指带到宝石表面的血迹。
清理干净后,他对前方笑道“真的不自己挑吗那就只能我帮你们选了,如果不喜欢,可别怪我。”
“志保,记得你前些日子看时尚杂志,说过模特的耳钉很好看,我觉得这个不错,颜色很像你的眼睛,不过,你还没到打耳洞的年龄只要你不怕痛,现在打也可以,不要误会哥哥是个古板的家长。”
“rye,本来想送你一个能串成项链的戒指,但你似乎已经有了,那就算了。虽然你不像会老老实实穿上正装,在衬衫上专门别好袖扣的类型我还是觉得这个挺适合你,应该说,你挺适合穿西装,偶尔也换个风格吧,即使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这个袖扣款式简单,休闲穿搭时也能用。”
“”
宫野志保进门后就懵住了,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看到一个这么奇怪的千穆哥。
白大褂上胡乱染上的红色深浅不一,大多数已经干得近黑,足以说明问题有多严重。
红发青年笑容如常,赤眸中闪动鲜活的光芒,甚至比这三年中任何时候的他都要有精神不看那像被森冷雷光照得惨白的脸色的话。
“哥”
小女孩根本没看到什么宝石,什么礼物,惊慌失措地扑了过去。
赤井秀一却已经抓住了千穆的手,扣住腕间脉搏时,下落的目光停顿在红发青年忽然不再被手套罩住的手上。
绝不会在关键时刻失误的fbi竟又怔住。
他看到了,宫野志保也看到了。
严重烫伤留下的丑陋疤痕,覆盖了红发青年的双手手掌。
纵使这些痕迹已有不少年头,但仍看得出来,左手食指的指腹最为严重,那一块皮层似乎在当初就被烫掉了,其他位置也被烫出了浮肿的褶皱,宛如百岁老人的皮肤,难以置信,这样的痕迹,会出现在还很年轻的他身上。
“怎么会什么时候”
宫野志保瞪大双眼,下一刻死死捂住嘴。
她莫名想起了和千穆哥正式见面的那一天清晨,红发青年重新加热过的冰糖雪梨汤,扣紧不松的手套,以及从手套内漏出的浓浓药味。
千穆哥从来没有摘下过手套。
除了肯定是意外的这一次。
“好了,rye,你想把我的手捏断吗。”
千穆挣开男人不怎么礼貌的挟制,看在今天心情格外轻松的份上,他不跟他计较。
“不要在意,这个没什么,很久以前就有了打磨宝石图方便,就把手套摘了,吓到你们了吗不好意思,我重新戴上,你们管这些细节做什么,赶紧看一看啊,真不喜欢,或者嫌脏,我还能给你们换一个。”
没有人会在自己已经成这副模样的前提下,还仿若无事地跟旁人交谈,热情地招呼他们挑选“礼物”。
此时的“克托尔”有多不正常,不言而喻。
赤井秀一是彻头彻尾的实干派,所以他一句废话都没说,在千穆挣开他的同时,他便径直将人按在椅子上,检查红发青年的瞳孔。
当千穆被赤井秀一卡住下颚,不得不仰头面向直射下来的灯光时,瞳孔的对光反射明显迟缓了不少,数秒后,眼底仍有一片暗红溢散。
“就算不想要,也不至于意见这么大吧。”
千穆维持着被迫抬头的姿势,视线却移动到黑发男人倏然冷峻的脸上,语气平和,失温的面孔不见怒意。
“”赤井秀一的沉默十分短暂,似乎不假思索便找到了最近的答案,“你的药放在哪里”
千穆尚未回答,颤抖着靠近的宫野志保突然转身,飞一般跑出了实验室“应该是哥平时和营养剂一起吃的钙片我去拿”
茶发女孩从恐惧中找回了些许理智,给双手没空的赤井秀一帮了大忙,但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赤井秀一等她的脚步声飞快远离,才沉声道“放松,克托尔,你现在的状态不对。现在我必须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亲口回答。”
“第一个问题,你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是吗”
“”
“第二个问题,你的病情,与组织的实验有关,是吗”
“”
“第三个问题”
纵使难以开口,赤井秀一还是直视红发青年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是吗”
千穆果然没有回答。
赤井秀一却从他沉静无波的眼神中,自行找到了答案。
“我能帮你做什么”虽然心知没有用,赤井秀一还是忍不住问。
“”
千穆轻轻叹了口气。
从赤井秀一到宫野志保,大的小的全是极其敏锐的人,他根本隐瞒不了什么虽然也有他自己粗心大意的缘故就是了。
“谢谢你的关心,rye,只不过”千穆示意性地晃了晃被赤井秀一压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臂,“帮忙把手挪开就足够了,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的模样可能有点吓人,但真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严重。”
赤井秀一分毫不让“等你老老实实吃完药,我会放开的。”
“你不觉得这个对话很奇怪吗,尤其是,发生在我们之间,就像是”
“就像哥哥对付死活不肯吃饭的弟弟,先兵后礼。”赤井秀一先给出了一个能腻歪死人的形容。
对,换做平常,他本人和千穆都得被腻歪出一身鸡皮疙瘩,但用在此时,居然一点儿不奇怪。
“不好意思啊,我从没给人当过弟弟,不敢保证等下会做出什么反应。”
千穆的眼中还是浮起了怪异,有些心里话总算能顺畅地吐露出来“我以为,我们的信任互换,再少也会掺杂一半以上利用的成分,再怎么磨合都抹除不掉的结果,你还真的完全代入进角色了”
什么“家人”,什么“兄弟”,他给出的最高预期也只是“朋友”,根本没想过还要往更上面走。
千穆以为赤井秀一也是这么想的,两人的目的都不纯粹,平时相处得不错,真心和信任都给了,那就差不多了但他居然打算来真的
“很奇怪吗”赤井秀一反问,“我做的只不过是等价交换,把我认为对等的筹码返还给你,少一点可以再补,多一点也无所谓,毕竟你是个值得我费心的家伙。”
“用摸不到手里的东西,凭空换一个互相依靠的兄弟,唔,的确是个划算的交易呢,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别忘了再叫我。”
千穆微扯嘴角“可是,我亏了。”
“你亏了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亏大了,每一次都是。”千穆重复,忽然闭了闭眼,仿若要以这个举动暂时压下心头翻涌的杂绪。
被赤井秀一这么一打岔,他解下负担后的“轻快”已荡然无存,胸腔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苍白的心跳声只在遥远之外回荡。
“松手吧。”
“”
一瞬过后,红发青年从“正常”到“死寂”的全部转变,赤井秀一都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缓缓抽手,却未立刻直起身,而是在红发青年松垮下脊梁,疲软地靠向椅背时,帮他将凌乱不堪的衣领整理好。
千穆不曾开口,哪怕是敷衍的一声“谢谢”也没有。
此刻的他抽不出多说一个字的力气,自身便像一尊已被寒冰浇筑的雕塑,纵使外面有火不断扑打,也融化不了将他封死的外壳。
宫野志保抓起药瓶赶回来了。
以前她不知道千穆哥有在吃药,直到最近他服药的频率增加,她才注意到这瓶药的存在。
他说这是钙片,有营养液的前例,她信了,也就没去验证药物成分。
与只能依据残缺资料推理的赤井秀一不同,宫野志保切实地加入了研究,除了千穆本人,以及不在这里的贝尔摩德,她便是最了解真实内幕的人。
宫野志保最开始只是充当千穆的助手,主要参与的对某种特殊物质的分析研究,后来见识与实操水平飞涨,有了独立研究的资格后,千穆便将更隐秘的项目资料共享给了她。
这部分资料涉及了某种严重的基因缺陷,宫野志保此前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基因病,对貌似数量只有“一”的独特病例十分好奇,还有几分想要深入研究的兴趣,只是千穆哥没将这个项目作为重点来攻克,她要忙着另一边,感兴趣的部分只好搁置。
久而久之,就在她几乎要忘了还有这回事的时候千穆哥出事了。
隐约想起来,资料中对病症的描述写着,患者病发前期与常人无异,病发晚期,如无特效药维系生机,身体机能会迅速不可逆地衰弱,直至最后虚弱枯败而死。
宫野志保顿时想起了那个被搁置的项目,那个始终只有一人的身份不明患者。
她想立刻打开电脑,找出被她丢到文件夹角落的资料,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重看一遍,但终究还是忍住,先奔往重要的人身边。
回来的路上,小女孩似乎跑得太急,不知在哪儿撞了一下,额头浮起大块的青肿,却像感觉不到一般,还没跑近就将药片倒出来,要直接往千穆哥嘴里塞。
“女孩,别心急。”赤井秀一从她手里接过药片,和自己接来的水一起递给千穆。
千穆沉默着接过,机械性地吞咽下药片。
药物要等许久才能起效,或许从这一刻开始,药效便已经接近消失了,吃不吃区别都不大。
他感觉很麻烦,需要给这两个直直望着自己的人一个解释,小志保快害怕哭了,他还应该耐心地安抚好她,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再反省一遍,保证以后不会再像这样乱来
也不算。他认可这么做的意义,那么付出些小小的代价不算什么,反正还死不了。
“永生的宝石不能让人永生保佑长生也不错。”
千穆忽然间再度开口。
不管气氛如何,这时候该不该说这种话,他都自顾自摊开掌心,将攥紧没丢掉的饰物展示给两人看。
“克托尔”
他像是没听到赤井秀一的阻止,仍用平缓的语气说着“虽然起到的只有心理作用,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收下。”
“哥不要说了”
“希望你们能够无病无灾,长长久久地,自由地活着。”
千穆说完,问道“你们愿意,接受我的祝福吗”
“”
红发青年凝望过来的眼神,铭心刻骨。
宫野志保还小,只觉得兄长猩红的眼眸太黑太暗,似有可怖的绝望在里面浸染可怕的不是他,而是这个充斥着不甘执念的眼神。
这份执念又是什么看不出来,感受不到,太过沉重的未知,令小女孩万分恐惧。
赤井秀一却能领会到全部。如果只是绝望,那太浅薄了,燃起来的分明是漆黑的火焰,这火会一发不可收拾,将自身与黑暗一同烧尽。
这是一份必须收下的“礼物”。
不仅要收下,还要以此为连线拽紧他不及时拽住这个人,他随时可能把自己变成随风而散的灰烬。
“我接受,谢谢你的礼物,和祝福。”
赤井秀一率先说道,主动从千穆手中拿起那枚袖扣。
宫野志保忍住眼泪,在黑发男人的暗示下,也将那对小小的耳钉取走。
接过后她根本没细看,咬住嘴唇扑到千穆身上,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
千穆拍拍她的背,想让她把头抬起来,不要被污浊的血蹭花脸,但宫野志保就是不抬头,也不肯动。
她微颤的左手紧紧捏住耳钉,另一只手,却是越过了离得更近的红发青年,抓住了旁边另一个男人的袖子。
赤井秀一明白她的意思。
女孩不能向兄长求助,便下意识寄希望于年龄最长又可靠的他,希望他能想出办法。
但这一次的委托,赤井秀一没法接受。
因为涉及世间最让人无计可施的疾病,他也没有办法解决。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之前克托尔为什么那般干脆地说,他帮不了他,原来是早就预料到了结果。
实验室内,仿佛从未这般安静过。
千穆摸着小女孩微微颤动的头,在她耳边响起的嗓音轻不可闻“志保,你一定能好好长大。”
“实验失败,等向上汇报完,我们之后,就不需要再待在这里了。”
“回家吧。”
担任研究员“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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