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卷尺被抽出来,尖部带出的泥土湿润泛黑,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陆汀让女罗刹把昨天买的户外电筒拿过来,然后将已经接通视频的手机绑在纸人身上,让它带着电筒走入虫穴。
林归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窄小甬道。
纸人走路歪歪扭扭,镜头也跟着东倒西歪,陆汀揉了揉眼睛,继续专注地盯着。
一旁的王经理好奇踮起脚看了看,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按照施工进度,他们必须在今下午开始完成第一步迁移工作。
“陆先生,你们大概需要多久能解决虫患问题”
“很快。”陆汀头也不回,眉头在触及到屏幕上的某个画面时皱了起来。
如果没看错的话,尽头处有一条腿。
那条腿横亘在那儿,从小纸人拍摄到的画面看,并没有腐烂。
不是料想中的骨灰盒,而是一具尸体事情越来越离奇了,陆汀将自身力量灌入纸人,起身走到李管家面前。
“陆鸿畴的骨灰到底去了哪里”当初陆鸿畴的尸体推入焚化炉时,他虽隔着一定距离,但看得很清楚,那的确是他本人没错。
管家咧嘴,笑容刺眼,“别白费力气了。”
就没见过比管家还要嘴硬的人,陆汀丝毫不怀疑,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一定面不改色。
他在管家面前蹲下,扭头冲祖宅方向打了个响指,下一瞬,虫穴中的小纸人放下手电,摇摇摆摆走过去,两只小短手紧紧抱住那条腿往外拖。
陆汀从女罗刹手里接过手机,将屏幕转向管家。
看到纸人粗暴的动作,他站了起来,两个保镖冲上来将他又重新压制回地上。
管家不顾疼痛剧烈挣扎,神色狰狞“我要杀了你”
陆汀看他反应这么大,收起手机猜测道“那条腿的主人是陆鸿畴,对吗。”
管家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陆汀继续道“陶俑的话,用榔头一砸就碎,如果是其他的可以试试火烧”
“我不准你们动他”李管家低吼完,扭头就去咬保镖的胳膊,被保镖一手肘给击晕过去。
保镖啧啧称奇,六十多岁的人发起疯来力气这么大。将昏迷的管家推到一旁,保镖问“小少爷,这人还留在这里吗”
“带走吧,你们不用回来了。”陆汀神色凝重,满脑子都是陆鸿畴的“身体”。
保镖“可是”
“没有可是。”陆汀道,“现在就走。”
两个保镖相互对视,拖着管家上了停在一边的黑色轿车。陆汀送他们离开后,重新回到沟壑中,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那条腿太长,纸人被卡在了虫穴中。
陆汀下了命令,“削一块肉出来。”
纸人的手化成纤薄的白色纸刃,连布料一起削下一大块。看着纸人抱出来的东西,陆汀终于知道被管家带走的骨灰去了哪里。
不是放在什么陶俑内部,而是混入了泥中。
所谓的“肉”并非真正的人肉,而是一块泛着腥臭气的半湿润泥土。陆汀沾了一点在指尖查看,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什么,猛地朝虫穴看去。
林归想到什么,眸色晦暗,“应该是复原了。”
小纸人不需要要主人下命令,再次回到洞穴中。果然,之前被削掉的“腿肉”长好了
这种惊人的复原能力,之前在陆啸事件中陆汀已经见识过,如今他并没有因为曾经的经验而松口气,反而越发沉重。
记得小叔叔说过,填在小花盆中用来镇压他的土是息壤。
陆汀用息壤扶乩过无数次了,它能随意改变形态,无论松散到何种地步,都能重新归拢。可变大,也可缩小成巴掌大小。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自己都想错了。
林归的封印破除,并非完全是因为他自身力量增强,也并非与他定下婚约,成了命运共同体。
还因为一直镇压他的息壤。
陆鸿畴死后命管家偷出骨灰,再取出一部分息壤与之融合,再藏入地下。慢慢地,息壤在陆鸿畴的意念下有了人的轮廓,同时也将息壤中的力量纳为己有。
这一操作使得能压制林归的力量逐渐减弱。
陆汀越想越心惊,息壤是传说中的神物,一旦被心术不正的人利用,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不言而喻。
明明还只是猜测,心却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
林归和息壤对抗了几十年,对它的特性再了解不过,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放出一根长藤探了进去,在触及到泥人的瞬间,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王经理快要吓疯了,拉着几个工人一起躲进车里。
透过墨色的玻璃,他看见杂草丛的草叶在相互摩擦,东倒西歪,明显有东西正从下方钻出来。突然,一条大约手指粗细的黑色小蛇窜了出来,直扑向陆汀的后颈。
蛊虫俯冲而来,立刻与黑蛇缠斗在了一起。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它们交错在一起,眼睛里放着绿光,俨然将祖宅外的所有活人当成了盘中餐。
王经理死死搂着一个工人的脖子,“这次的活老子就不该接难怪开价那么高,原来是有鬼”
陆汀徒手捉住一条,发现蛇长相怪异。
林归“不是蛇,是煞气凝成了实体的,称之为蛇煞。一旦行动受限,它们便会齐涌而上,将人活活吞噬。”
刚刚那一下,相当于触碰到了陆鸿畴的“保护机制”,于是潜伏在底下的东西集体出动。
“可是我们”陆汀刚开口就闭上了嘴,他明白了,祖宅中的咒文根本不是单纯用来压制林归的,
它们更重要的作用是压制不断从陆鸿畴泥身上泄露出的邪气,以及这些蛇煞。同时又能让两种力量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好让泥身和蛇煞偷偷的猥琐发育。
只有这样,祖宅的秘密才不会被林归和其他人发现。
难怪管家那样恐慌墙体碎裂,难怪动土时候他会失控大喊。祖宅是掩盖一切的最后面纱,也是陆鸿畴孕育身体的魔窟。
蛇煞多得数不清,前赴后继地往人身上扑。
女罗刹被缠住了手腕,嫌弃它们晦气,当即变脸切换成男罗刹。原本还有些柔和的气息瞬间煞气冲天。
陆汀冲向王经理所在的汽车,用阴气包裹住车身,隔着车窗叮嘱“安心呆在里面,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加王经理在内,整个施工队工六个人,他们挤在小小的黑色轿车中,抱作一团。
这种情况,不需要陆汀叮嘱他们也不敢跑出去,除非是不要命了。
确定里面的人将车门反锁,陆汀转身背靠着车身,掌心摊开朝向外面。腥风贴着掌心拂过,他十指抓握,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污秽之气,将其聚拢后砸向迎面而来的蛇煞。
一条条蛇煞遭到猛烈袭击,当即溃散消失。
王经理看呆了,突然两眼发直,用力敲打车门,“左边你的左手边”
陆汀刚转头,绿色长藤就从眼前掠过,迎头撞上那条蛇煞。
藤蔓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断扩张,落地便如编织好的地毯一般快速延展,将漆黑的蛇煞尽数压在下面,迅速吸收。
林归“吃”得饱饱的,可等他们再回到沟壑中时,却发现陆鸿畴的泥身不见了。
陆汀急得顾不得使唤纸人,自己钻了进去。
他的身体趴伏在甬道中艰难前行,发现泥身停留过的位置居然有个很大的空洞,空洞的另一头是出口。
冰冷的空气自地下冒上来,尖叫、嘶吼、痛苦、悲戚,无数的叫喊自钻入耳朵,几乎贯穿耳膜。
陆汀捂着耳朵退着往后爬,突然一只手从泥土中伸出来,握住他的手腕。
那只手满是鲜血,没有皮肤,红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陆汀的视线随之往上,小臂、上臂、肩膀,全都没有皮肤,肌肉坑坑洼洼,像被烈火灼烧过。
她的身体在挣扎,想要脱离泥土。
陆汀正想采取措施,另一只苍白的手从女人背后伸出,将她一下子给摁了下去,换成自己往上爬。
手的主人身上有残留着一半完好的皮肤,可是另一半却像被刀片割过她痛苦着冲陆汀喊道“求求你拉我一把,我好疼,你能不能救救我”
不对劲。
这下面根本不是简单的地基,反倒更像一个出口。
陆汀突然想起被陆啸献祭的女鬼,以及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珍珍。
他伸手把对方拽了出来。
女鬼身上血淋淋的,光着脚跟着陆汀一起爬出甬道。外部的阳光刺得她尖叫一声,伤口开始冒出黑烟。她抱着脑袋,躲进了祖宅的阴凉处。
不多时,之前被摁下去的女鬼也跟着爬了出来。
看到只有肉没有皮的血红鬼怪,王经理几人当场晕了过去,陆汀看他们一眼,走到林归面前,刚想说“出口”的事,就见林归越过自己,径直走进了祖宅。
他一把揪住躲在墙角的女鬼,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全身。
那一个个小小的,狰狞而平滑的伤口在告诉他,这个女鬼曾经历过凌迟之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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