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瑟瑟发抖,完全没有攻击性。
她像一只鹌鹑将自己抱作一团,死死抠着自己的胳膊,黑色的长发纠结在一起,沾着不少血。
陆汀也走过来,蹲在女鬼面前“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吗”
女鬼露出一只眼睛偷看,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身上疼得厉害,浑身上下所有肌肉正因为疼痛不住地抽搐。
陆汀觉得她有点可怜,放轻语气接着问“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女鬼露出困惑的神情,两只拳头不住地捶打脑袋。
迟疑片刻,陆汀抬手在空中挥了挥,原本还在远处觅食的蛊虫立刻飞来,落到他的指尖上。随着主人一抛,它跃出去停在女鬼的头顶。
纯正的阴气注入身体,宛如冰水淌过炙焰,女鬼混乱的脑海安静了下来。
陆汀引导话题,“在回到阳世之前,你经历过什么”
“我我”女鬼努力回想,每当要想起什么脑子里就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林归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他拍拍陆汀的肩膀,绿色的藤蔓自他指尖伸出,落到女鬼的眉心。
根系在女鬼的身体中延展开,深入她的灵魂深处。
陆汀紧张盯着,待林归检查完毕立刻追问“发现什么了”
“她的灵慧受损严重。”藤蔓在男人的指尖绕了一圈,缩回主人的身体中。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地、生,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
陆汀想了下就明白过来,灵慧受损意味着魂魄“大脑”受创,所以女鬼才丢失了部分记忆。可是剩下灵慧又能让她记得自己曾遭受过的痛苦。
两人出了祖宅,来到浑身是血的女鬼面前。
她身上的血肉就那样暴露在泛着凉意的空气中,相对于另一个,她的情绪更稳定。长藤探进她的魂魄,同样的,她的灵慧也受到了伤害。
陆鸿畴的泥身下便是“出口”,打死陆汀也不信这是巧合。
“小叔叔,你说出口里还有其他魂魄吗”陆汀望着林归,眼神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归刚要说什么,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冰冷的,夹裹着血腥的风刀子一样划过面颊,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虫穴的方向奔去。
林归的藤绞成一股伸进去,刚从“出口”爬出来的东西便是一声惨叫,挣扎间,藤蔓卷住腰身,将其拖了出去。
这道魂魄大约三十多岁,是名男性。
陆汀发现他被林归丢到地上后,立刻用双手撑着将身体抬了起来。可是他的手上并没有手指,只有掌骨那一截。
张漾的母亲吞掉了他父亲的舌头;珍珍的存在像一只无形的推手,从某种程度上促使了杨斌最后的悲惨结局;被凌迟的,以及没了皮肤的女鬼;还有以前这个,被斩断十指的残魂
林归无意间的一句“十八层地狱”,成真了。
第一层,拔舌地狱,挑拨离间,油嘴滑舌,说谎骗人者,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由小鬼掰开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对应张漾家的案子。
张漾的母亲被拔舌鬼上身,便将自己曾受过的罪,报复到了张漾爱说是非的父亲身上,把人杀死后生生咬下舌头吞了下去,再抽魂离开。
第九层油锅地狱,第十六层火山地狱。
前者为触犯欺善凌弱,卖淫嫖娼,诬告诽谤等罪行者,死后如油锅地狱,根据罪行轻重丢入油锅中判炸。后者,偷鸡摸狗,抢劫钱财,放火之人,死后入火山地狱,受烈火焚烧。
以上对应杨斌的案子。
杨斌家暴杨小兰是欺善凌弱,所以他被滚油泼溅,他放火烧山,最后引火上身。
这一切不是珍珍的主观意识所谓,但曾经经历过的酷刑,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鬼气萦绕上犯了相似罪过的杨斌,让他不断地倒霉,作茧自缚。
凌迟为刀山地狱,亵渎神灵、虐杀牲畜者,死后乳刀山地狱,受万千利刃折磨。至于另一个女鬼陆汀仔细回忆书上的内容,她应该是经历过血池地狱的酷刑。
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歪门邪道之人死后落入血池地狱,血池中受苦,皮肉被煮得软烂再脱落,周而复始。
陆鸿畴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将阳世与阴间打通,他很可能只是拘役了许多游魂为己所用。
恣意折磨让魂魄产生仇恨和戾气,再不断地吞噬使得自身强大。
陆汀觉得,他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死后以另一种姿态继续存活那么简单,否则以前怎么没出现过张漾和珍珍相似的事件
所以那些鬼魂有没有可能是陆鸿畴故意放出来的
陆鸿畴想打破世界的阴阳平衡,成为主宰。
兜里的手机乍然响起,陆汀取出手机一看,竟然是王家和。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王家和曾经提到过的,向他借钱的朋友。
陆汀按下接通键“出什么事了”
王家和语气焦急,“我有个朋友,之前问我借过钱,陆先生还记得吗”
“记得。”陆汀点开扬声器,示意林归也过来听。
王家和“他他昨晚被发现死在工作地单位的冷库中,浑身赤裸。”
陆汀的大脑迅速运转,“没有外伤”
王家和一怔,“没有,法医已经鉴定过了,他是活活冻死的。而且我们也查过监控,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进入过冷库,没有人从外反锁冷库大门。所以陆先生,他很可能是自己不想离开”
陆汀看了眼对面的林归一眼,继续道“他近来的生活状况你清楚吗”
“清楚。”王家和疑心朋友死得诡异,尽可能说得详细,希望能给陆汀思路,“上次你提醒过后,我主动约他出来了一次,本来是想提醒他注意安全,结果意外撞见他和高利贷有联系。在我的追问下,他告诉我他欠了很多赌债。家里的房子、车子,能卖的都卖了。”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朋友从前很老实,烟酒赌一样不沾的,“刚开始,他说他只是偶尔碰一碰,渐渐地变成一周次,基本有输有赢。可是随着赌博频率越来越高,输钱比赢钱多以后,他杀红了眼,总想扳回一城那些庄家就是故意给他下套,每当他输得裤子都没了的时候,就让他赢一把”
王家和的心情很复杂,他和对方关系不近,可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见对面呼吸有些重,陆汀猜他是情绪不好,顿了顿,估摸对方情绪好一些才开口,“可是他陷得越来越深了,对吗”
“是。”王家和吸了一口气,掌心按着胸口,“负责他案子的警方调查过了,他总共欠了两百多万的高利贷,除去非法利息,他需要还一百二十万的债务。现在这些债,全落到他母亲头上。”
陆汀没办法现在赶过去,想了想,挂断电话后派了女罗刹过去。
王经理瑟瑟发抖,巴巴望着离开的汽车,心里在呐喊球球带我走
陆汀拉着他走向一旁,指着祖宅道“现在能开工吗”
“可那下面”
陆汀不敢贸然动祖宅内部的咒文,而且怀疑咒文至今还在起作用限流。
出口一旦完全打开,成千上万只鬼怪从地下钻出来,目标太大。而祖宅的镇压,便是限流的关卡。
关卡只留着一条缝隙,让他们只能一个一个地往外逃脱。
这样以来,目标小,陆鸿畴的计划便能悄无声息的进行。
“我保证你的安全。”怕王经理不信,陆汀举起手指要发誓,“我发誓,否则我就。”
看了眼小叔叔的方向,虽然两人还没有彻底挑明,但是双箭头相当粗了,发这种誓言应该没问题,“否则我就单身一辈子。”
林归“”
他伸手勾住陆汀脖子,把青年带进怀中死死摁住,咬牙切齿“你当我是死的吗”
陆汀“你一直活在我心里。”
“”林归后槽牙痒得厉害,偏偏拿陆汀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埋头在陆汀耳边道,“等事情结束,我有话跟你说。”
陆汀学着他的姿势,仰头凑到男人耳边,“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他伸出小拇指,“拉个钩呗。”
男人的手指修长,就连小拇指也比青年的大号,勾住后只要他不松手,陆汀根本没办法把手指收回去。
王经理看得无语了,心说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了
陆汀清了下嗓子,胳膊肘捅了捅林归的腹部,隔着衣服触碰到一片腹肌。明显感觉到,藏在衣服里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王经理也算是见识过两人的本事,别的不说,单是陆汀那张平和的脸和气势就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深吸口气,挥手命令大伙儿拿上家伙开始动工。
另一边,女罗刹来到了警局。
王家和知道来的不是陆汀,但绝对没想到是个看似十八九岁,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
他忽然有点紧张,疾步迎上去“是陆先生的朋友”
“他和林先生是我的监护人。”女罗刹说完踮起脚朝警局内部看去,对那具诡异死亡的尸体很感兴趣。
王家和看她兴致勃勃,无语的扯了扯嘴角,“咱们现在就进去”
“赶紧的。”女罗刹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走一路朝尸检部走去,半路与赵队擦肩而过,引得对方频频回头。
赵队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倒退着拦下王家和“她是”
“陆先生派来的。”王家和知道赵队这人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主动解释道,“我朋友那件案子,有蹊跷。”
赵队对陆汀心有余悸,轻咳一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去吧。”
女罗刹来到尸检台前,低头凑近,手在半空扇了扇,似乎想闻什么味道。
随后又伸手捏着尸体的耳朵翻了翻。
“从魂魄来看,他这应该死了很久才对,可是尸体明明这么新鲜”法医坐在一旁,听见这话打了个哆嗦,他掀起一只眼皮看过去,小姑娘两指撑开尸体的眼皮,鼻尖几乎和对方的贴在一起。
王家和紧张得苍蝇搓手,不知等多久,小姑娘走回来,“应该是被邪祟上身了,魂魄也被吞噬了。”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是,是要抓鬼吗”
“我也不知道,得回去找汀汀商量。”女罗刹去洗了手,径直离开回了郊区的祖宅。
抵达时,陆汀和林归刚将洞口暂时封住。宅子内,王经理已经带着人正式动工了。
女罗刹趴在虫穴外朝里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阴气和藤蔓交织而成的屏障下有东西在钻动。
“怎么样”陆汀将趴在地上的女生拽起来,看着她脏兮兮的裙子伸手拍了拍。
女罗刹吐了吐舌头,“不像新死的人,尸体干净得不像话。”
和当初张漾的母亲一样。
陆汀“看来王家和的朋友遭遇了冰山之刑。”
第八层地狱,冰山地狱。
凡谋害亲夫,恶意堕胎,赌博成性,不孝父母,不仁不义者,被罚裸身上冰山,经受苦寒之刑。
一件接着一件的案子,证明陆鸿畴成功了。
他对那些被拘役的魂魄所做的事情,成功激发了他们的仇恨。他们正将自己遭受过的痛苦,全部甚至是成倍地报复到活人身上。
像珍珍那样,不去计较从前的痛苦,愿意重新开始的毕竟是少数。
陆汀头疼的捏着鼻梁骨,除了陆鸿畴这个大boss,还跑出去不知道多少个小boss,要想彻底收拾干净,累成狗都算轻的了。
得找人帮忙。
可是他根本不认识玄学圈的人。
思绪刚落,手机再次哇啦啦响起来。
是秦岳。
自之前一聚,大家已经很久没见了。接通后没有寒暄,而是开门见山道“陆汀,昨天刚发生的冷库案你知道吗那间冷库就我们公司隔壁,我昨晚下班路过,还他妈看见了”
结束拍摄工作回到家已经十二点,秦岳从那间公司外路过,正好看到一个浑身带着冰渣子,冻得浑身发青的人从里面出来。
不过这件事除了章诺,他谁都没说。
陆汀“我知道这件事,而且说整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秦岳耐心极好,握着手机听了几分钟,拍板决定,“我和章诺过来帮忙。”
傍晚六点过,两人赶到。
章诺还穿着女装,身后跟着一脸苦闷的秦岳,秦岳抱着自己的相机,“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我能当雷达,比她管用。”
陆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声问秦岳“你们闹别扭啦,打电话时不还好好的么。”
秦岳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有事情瞒着我。”
陆汀“这不是很正常吗”别的不说,单是性别问题就瞒得死死的。
“怎么就正常了。”秦岳说,“我们现在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可她没有,连家都不愿意让我去。”
章诺穿着连衣裙,眉眼冷凝,跟林归站在一起有点般配,都是棺材脸。
两人说话的声音若有若无,正在谈论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章诺“我联系了其他人,都不想蹚这趟浑水。”
“可以理解。”危及生命的事,需要慎重对待。林归微眯起眼睛,藤蔓的任何动静都能传递给他,藏在“出口”内的东西逐渐变得焦躁,且数量庞大。
要彻底封印,需要消耗很大的力量。
可他的力量是用来保护陆汀的,或许有个人能代替他,暂时将“出口”封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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