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家住在城市的另一边,在交通畅通的情况下,驱车花了半个多小时。
他站在家门口,捏着钥匙的手不住颤抖。
对未知事物感到害怕的同时,他也在紧张。
“先生,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不会伤害你的。”陆汀站在他背后,手在中年人的肩上拍了拍。
男人点点头,捏着钥匙的手轻微转动,只听见咔嚓一声,门开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尝试着按下开关,灯没亮。
林归将陆汀和男人挡在身后,男人却在短暂的错愕后不顾阻拦扑进去。
阴森冰冷的屋子里,敞开的窗户有风吹进来,拂过窗帘和桌椅。中年男人打了个冷颤,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没看错,蹲在角落里的人是他的妻子不是眼花
踉跄奔过去,男人双手颤抖得厉害,小心翼翼的喊道“汪琳。”
魂魄躲藏在墙角,窗帘将她的身体遮挡了大半。这一刻,什么对鬼神的敬畏和恐惧消失不见了,男人只知道这是他的妻子,他相伴了十几年的妻子。
那道身影闻声动了动,埋在双臂中的脑袋抬了起来。
她的魂魄很淡,身上千疮百孔,衣服仿佛被利器割裂过,褴褛的挂在身上。
陆汀在原地,见中年男人顿了顿,随后伸手想将魂魄拥进怀里,只可惜还没抱稳,手指和身体就从魂魄间穿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男人嘴唇动了动,求助的朝陆汀看去。
陆汀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帮你。”
我当时为什么要跟她吵架,稍微让一让不就行了她不过就是多叨叨了几句,为什么就是没忍住自己的脾气男人抱住自己的脑袋捶打。
十几年的感情,就这样断了。
从此之后再没有人陪他饭后散步,没有人再对他嘘寒问暖,没有人贴心的拉着他的手,问他工作累不累。
嚎啕的哭声在寂静的家里回荡,陆汀听得心头发酸,抿了下唇,转头看向家里其他地方。
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他循着气味一路走,发现味道最重的地方是卫生间。
没有灯光的卫生间漆黑一片,像被一层黑布给罩着,外界的一切光亮无法进入。
和林归对视了一眼,陆汀假装害怕,猫着腰走进去。
身上的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神情布满恐惧,每走一步都谨慎小心。他转头对客厅哭泣的中年男人道“我借一下洗手间。”
男人对着妻子哭得稀里哗啦,没听见青年具体说了什么,含糊应了一声。随后抬起手,将掌心贴在妻子的脸上。
冰冷的,僵硬的,和平日里的温软截然不同。
但他并不排斥。
陆汀的手在墙上摸了摸,发出疑惑的声音“楼下都有电,怎么上来就没了。”
林归沉默一秒,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快点,你上完我要上。”
陆汀心里佩服,小叔叔的语气拿捏得死死的,仰头回道“马上。”
抹黑走到马桶前,陆汀假装解裤子,刚要拉下拉链,裹着腥风的冷冽气息自头顶袭来。他浑身一抖,吓得屁滚尿流坐到了地上。
一张隐没在黑暗中的面部轮廓近在咫尺,有滴滴哒哒的声音自对方身上传来。
应该是受过冰山之刑后,从他后背流出来的血淌到了地上。
陆汀故作害怕的蜷缩着身体,林归适时发问“怎么了到底好了没有。”
说话间他人走进去,在距离陆汀大约五步之遥时,突然放出藤蔓将试图袭击的恶鬼缠住。
用力一拽,毫无招架之力的恶鬼连连倒退,随即拼命挣扎。
陆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点开手机电筒照过去。
那张脸分不清男女,因为他已经瘦到脱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无法辨别原本的样子。他全身上下最明显的,便是后背。
后背整块皮肤被利刃挑开,松散的挂在骨架上,随着不断挣动与藤蔓摩擦,没多久就烂成了一团。
林归拖着恶鬼走出去,客厅原本还算镇定的魂魄没头苍蝇似的四处逃窜,陆汀上前几步按住她,将自身的阴气渡过去。
寒凉的气息萦绕着,汪琳冷静了下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又看向自己的丈夫,眼神猛地晃动了下,转身将自己藏到窗帘后面。
现在的她太可怖了,她不想污了丈夫的眼睛。
中年男人以为她是害怕,虚虚抚弄妻子的头发,“没事的,那位先生很厉害,他不会让那东西再伤害你了。”
恶鬼感受到魂魄的情绪,舔了舔嘴唇,刚要嘶吼恐吓对方,又一根藤蔓凭空生出,横亘在他的嘴上。
利刺长出来,将他的上下嘴唇戳了个对穿。
陆汀在心里帮他疼了下,上前薅住他的头发“陆鸿畴在哪儿”
恶鬼的嘴唇血流不停,脸上却是扭曲的大笑,“每个人都会下地狱的,你们会经历跟我们一样的痛苦,每个人每一个”
“陆鸿畴不是老天爷,他没有资格惩罚任何人。”陆汀抓着他的头发的手收紧几分,“快说。”
“提取他的灵慧,一探便知。”魂魄灵慧管理人的记忆和智慧,林归道,“别跟他废话,试试看。”
陆汀点点头,右手掌抚着脖子活动两下,在林归松开藤蔓的瞬间,阴气汇聚于手,变成长鞭朝恶鬼抽去。
恶鬼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满身的血全沾在地板上。
他神魂剧痛,缩成一团。
又是一鞭子抽下去,火辣辣的疼痛令恶鬼禁不住嘶吼出声,魂魄松散瞬间又重新凝聚。
男人护着妻子退到一旁,看呆了,怎么也没想到清俊温和的青年会有如此残暴的一面。
陆汀用劲儿太大,额头有流汗滚落,林归用纸给他擦了擦,淡声道“继续。”
这一鞭,陆汀铆足了劲儿,阴气划破空气发出唰啦一声,抽得恶鬼弹跳起来。
落地时,他的三魂七魄散开瘫在了地上。
成了陆汀松了口气,眯着眼睛观察,将其中一魄拎起来,“是他吗”
林归摇头,指了指,“是他。”
灵慧被陆汀拎出来,他看了林归一眼,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将指尖点上灵慧的眉心,神识随着指尖探入。
无数庞杂的记忆接踵而至。
纷乱,断层,唯一清晰的是他曾经遭受过的折磨。
他被一遍又一遍挂上铁树,后背的皮肤被一次又一次挑开,愈合,再挑开。
他痛苦的呻吟,悲痛的叫喊无人理会,回应他的只有周围其余恶鬼的悲戚。
“出口”之下自成一个空间,一道道魂魄排着队接受酷刑。陆汀皱起眉头,神识在对方杂乱的记忆中穿梭。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安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的老人。
操控着神识靠近,老人突然转头,面容和还活着时没有太大区别,他露出诡谲的笑,突然化作一缕黑气冲过来。
察觉到陆汀神色不对,林归捏住他的手指移开。
神识被断开,陆汀猛地睁开眼,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脑子里像是根木棍在肆意搅动。他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蹲了下来。
林归的掌心盖在他的头顶,也跟着蹲下,“看到什么了”
陆汀“我看见陆鸿畴了,他应该是猜到了我们会找到这只恶鬼,故意在他的灵慧中留了一丝气息。”
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小叔叔及时打断,他肯定就被暗算了。
陆汀低头看着那根碰过灵慧的指尖,喃喃道“他经历过很多遍酷刑,出口下方还有数不清的灵魂在受苦。”
而陆鸿畴,他将自己当成了万千厉鬼的主宰。
其实仔细想想,他做出这种行为并不奇怪。
陆鸿畴还活着时,就对陆家拥有绝对的权利,谁都不能忤逆他。陆汀心情沉重,折腾一通并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线索。
“没探知到别的”林归摸着他的发顶问。
“没有。”陆汀揉了揉胀痛的眼睛,感觉脑子里的疼痛好多了,他拉着小叔叔一起站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蛊虫那边有消息了吗”
陆汀摇头“我再看看。”
他再一次闭上眼睛感知,蛊虫的搜索大军遍布了整座城市,如同一只只小小的机器人,不知疲惫的四处搜寻。
透过蛊虫的眼睛,陆汀发现它正趴在一座高高的大厦楼顶。
黑色翅膀挥动,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如果说蛊虫是一只蜘蛛,那么毒虫大军就是它的网,毒虫的所看所嗅传递给蛊虫,蛊虫又将这些内容传递进陆汀的识海。
陆汀清楚地“看见”,陆丰目前居住的公寓大楼外围绕着一圈黑色虫子。
路过的住户们吓得连声尖叫,物业招来了灭虫公司。
那家公司与之前王经理联系过的是同一家。
几人拿着专业的药粉和杀虫剂从车上下来,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熟悉情形,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叫嚷着说“这活儿我们干不了你们也快走吧这些虫子有意识,他们会追着人咬”
物业不信这种说辞,拉住负责人不让他离开。
负责人胳膊乱舞,一溜烟钻进车内,拍打着驾驶座的椅背疯狂喊道“开车,快开车”
物业经理气得骂了声娘,看了眼挡住公寓大门的虫群,又抱歉的看向远远围观的,和想要上楼的住户,“抱歉诸位,我们马上联系其他公司来处理。”
人群中有人喊道“会不会是世界末日,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虫子和动物成群结队的钻出来,因为它们的感知比人类更敏锐”
“瞎说什么大实话,既然是世界末日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可能是地震”
有人猜测,也有人正在用手机拍摄。没多久,这一异象就在网络上传开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虫子,救命
密集恐惧症犯了,想死,我不该手贱点开
地震,一定是有大型地震
是世界末日,起初只是居住在底下的虫蛇鼠蚁有反应,然后是动物,再然后山崩地裂,海水倒灌,末日即将来临
楼上是末日极端推崇者吧,以上言论够得上危害社会治安了,赶紧来把疯子抓走
那些虫子在后退这条弹幕是红色的,十分亮眼。
围观直播的网友们清晰地看见,围成一圈的黑色虫子们缓慢后退,片刻就从楼门外围退到了花坛边。
直播的小姑娘看到一根两指粗的蜈蚣吓得尖叫了一声,好在有男朋友扶着才没有摔倒。
弹幕上突然滑过一条阳台上有人
小姑娘仔细一看手机,又仰头朝楼顶看去。
顶楼处有个小小的人影从屋子里翻到了阳台上,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停地抓挠身体。
他没穿衣服可皮肤怎么是红的
卧槽,掉下来了
那人突然后仰,身体直接从顶楼栽了下来,脑浆崩了一地。
小姑娘吓得将手机丢了出去,恰好落在那人脑袋前,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拍得清清楚楚。
直播前的观众们吓得呆住了,除了眼前定格的画面,他们还听见手机里不断传出现场围观者恐惧的尖叫,和杂乱的逃跑声。
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人报警
他脸上有水泡
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摔下来的,会不会有人推他,只是我们没看见赶紧报警啊
滚动的弹幕倒映在死者的眼睛里,没有人敢去捡那部手机,更加没有人敢上前查看尸体状况,唯有一只黢黑铮亮虫子飞过去,盘旋在死者身上。
陆汀收了恶鬼,又向中年男人交代他妻子的魂很快就会自行散去,需要好好安葬尸体。
随后和林归一起驱车赶往陆丰的公寓。
大楼下发生的所有事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具尸体的状况透过蛊虫,正清晰地刻入脑海中。
全身发红,大大小小的水泡起了无数个,头发和皮肤泛着湿意。
这个男人很可能死于蒸笼之刑。
活着时,他可能曾造谣惑众、诽谤他人,于是恶鬼让他进入蒸笼,受高温蒸煮而亡。
蛊虫大军不像厉鬼拥有完整的思维,遇到危险便会不顾一切只知道逃命。蛊虫的命令根治在它们的大脑中,它们想要上楼搜寻目标,却碍于某种强大的能量,不敢贸然靠近。所以才围成一圈不肯散去。
陆汀猜,陆鸿畴一定就在那栋大楼里。</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