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监控有没有问题你自己清楚。”
焦旭良对女人没有好脸色,没把周舟打得满地找牙,是他碍于法律努力克制, 不代表他会一忍再忍。
周太太不依不饶,两只眼睛丢了神, “是你们,肯定是你们,你们还我儿子。你们恨他我可以理解,但你们没有权利绑架他”
见在场的没人帮自己说话, 就连丈夫也只是站在一旁,周太太感受到莫大的无助。眼球迟缓转动一圈,停在陈队身上。
“你们不是人民的公仆吗,现在绑架犯就站在面前, 你们为什么不抓他我知道了,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肮脏的交易。”
“周太太, 请注意你的言辞”陈队沉声警告。
男人生得浓眉大眼,在长期与犯人的博弈中, 练就出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强硬。周太太被呵斥得后退一步,心里终于多出几分冷静。
她讷讷的攥着拳头, 碍于面子想要反驳两句, 却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丈夫站在一旁, 小声劝说她“别瞎说, 我们应该相信警方。”
那一道道眼神让周太太浑身如同针扎, 她推开丈夫的手,敛下神色,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陈队, 有些人善于伪装, 希望你们擦亮眼睛,别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焦旭良和焦太太。
焦太太抱着胳膊,以同样尖锐的目光回视。女人生得明眸皓齿,快四十岁了看上去却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宛如春风,可当笑容中夹杂着冷意时,却让人有种被碾压,被羞辱的感觉。
周太太指甲掐着手心,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女人冷笑的脸。
她看了眼在场的几个警察,泄愤似的一把掐住丈夫的胳膊,“走,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周先生小声对焦旭良说了声抱歉,麻袋似的,顺着妻子的力道被拖着走。
一起跟来监控室的物业经理小声跟保安嘟囔“周先生就是妻管严,他会出轨,打死我也不信。”
“出轨”第三者气愤之余绑架孩子的案例不是没有,陈队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经理一愣,嗐了一声道“子虚乌有的事,就周太太看见丈夫的领口有点口红印,瞎猜的。”
田芳蹙眉“普通的肢体接触不可能蹭到领口上。”
王家和下笔如飞,头也不抬道“陈队你怀疑是有人绑架了周舟,而不是”
“在没找到确切嫌疑人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有。”陈队说完便开始布置人手去查周家的关系网,包括那名留下口红印的秘书。
秘书被警方找到后,一脸懵逼,听闻自己和老板有不正当关系后更是觉得可笑,就差指天发誓自己和周先生的清白了。
“我那天真的是崴到脚,周先生刚好走在我身旁,身子一歪就扑到了周总身上。当时脚疼,哪里顾得上有没有把口红蹭到他衣服上,没耽误几分钟,同事就送我去医院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秘书拎起黑色的长西裤,露出脚上的膏药,“不信你们自己看,医院的挂号票我还没扔,要看的话我可以拿给你们。”
“不用了。”田芳温声说。
她脸盘微圆,五官小巧,像个邻家女孩,放缓声音后,有种很强的亲和力,“韩秘书,我想问下,你对周舟了解多吗”
“周舟”公司的人还不知道老板儿子失踪的事,眉头皱了一下,“不多,但我知道,周舟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
田芳给同事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记录“怎么说”
“他学习成绩不好,留了两级,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尽想些龌龊事。”
“能具体说一下吗”
“他,他”韩秘书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脖子都气红了,“有一次,他竟然当面问我,是不是跟他爸有一腿,还说以后公司是他的,让我别伺候他爸爸了,去伺候他。”
田芳听出“伺候”的含义,心里有点恶心,周舟不是才十六岁吗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难怪他能和其他直播观众为伍,因为他骨子里就不懂得尊重女性。
压下心里的情绪,田芳继续问“那你知道,周家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没有。”秘书公私分明,不会因为儿子垃圾就把怒火牵扯到父亲身上,“周总这人挺温和的,从不与人结怨。”
负责记录的同事问,“韩秘书,请问你今天上午七点到十二点之间具体做了些什么,人在哪里,有没有人可以作证。”
“我一直在公司。”秘书是个聪明人,一下子猜到是周家出了事,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她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上午的所有活动轨迹,“我所有同事都能为我作证。”
在询问秘书之前,田芳和同事已经盘问过楼下保安和前台,可以确定,秘书没有撒谎。
临走之前,田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一直跟在周先生身边,有没有听说过他儿子的事情吗”
“有。”秘书肯定道。
“周太太对周舟要求严格,但在经济方面从不限制他。我们这个国风艺术品出口公司业绩还行,每个月的流水百万上下,但我听周先生抱怨过,说他妻子太溺爱儿子,每个月光是开销就十万块。要不是周先生背后有周氏的分红撑着,就周舟那花钱的速度,早就把家败光了。”
“这么多”一个初三学生,干什么一个月能花费这么多。
“直播打赏。”秘书神秘兮兮的说,“我怀疑,他打赏的是最近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至暗时刻。”
田芳心说果然没有白跑一趟,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的。”秘书回忆道,“之前有一次因为周舟消费太夸张,周先生停了他的卡,周舟直接找到公司来跟他爸爸闹。周总说知道他平时在看直播,偶尔打赏点小钱就罢了,一天打赏好几万算怎么回事。”
“周舟当时可横了,说他爸懂个屁,打赏是为了攀关系。”秘书摇头叹气,“我看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欠的。”
“攀关系”田芳觉得这几个字含义很深,周舟在巴结其他观众,还是在讨好焦树树提到过的“房主”
“我听得清楚,他就是这么说的,你们说十几岁的孩子不好好学习,心思怎么这么多。”
从周先生的公司离开,田芳和同事回了局里。
因为大部分同事还在周家蹲守和到处找孩子,办公室里只有三个正在处理其他案子的同事。邱实看见她进来,扬了扬手。
“查得怎么样了”
“有点收获。”田芳坐下后,先给陈队打电话汇报了情况,然后将之前从交管部门录下来的监控发给邱实,“你有陆先生的电话吧,你把这两段监控发给他看看。”
邱实看着苗家夫妻俩背上的东西,疑惑的挠了挠头,“什么玩意儿像一块木板。”
“我觉得像镜子。”田芳提示道,“把我的猜测也跟陆先生说一下。”
邱实比了ok的手势,低头联络陆汀。信息发送完毕,一抬头,发现门口倚着二队的同事。
那人也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挑起眉讥讽“陆先生就是你们想聘请来当顾问的特殊能力者”
邱实抿嘴不出声,田芳也只是淡淡扫了门口一眼。
二队的人嗤笑一声“我看你们是鬼迷心窍了,案情进展不能对外说,你们不知道这事要是让上面知道,你们一队没好果子吃。”
田芳“如果有人被绑架了,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个是剑走偏锋才能救人,一个是老老实实走程序,但是被绑架的人可能会死。你选哪一个。”
前者,救完人很可能讨不到好,反而挨批。后者,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二队的人一时语塞,“懒得跟你们废话,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田芳无所谓的耸耸肩,扭头整理今天得到的线索,然后起身走到白板前,把周舟和“至暗时刻”a之间画上一条红线,标注上“房主”。
邱实这边的信息发过去不久,有了回复。
陆汀田芳说像镜子
邱实但我觉得像木板。
陆汀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扭头去问林归“米伽族有什么和镜子相关的习俗吗”
“目前没有发现。”林归看书的速度很快,手边堆了好几本。
到家后,他一直在翻阅米伽族相关的资料,收获很小,无非就是之前告诉陆汀的那些。仿佛怕外界了解太多,过于详细的风俗习惯根本没有记载。
陆汀苦恼的撑了会儿下巴,离开房间去找黄娜。
今天周六,黄那没有上班,正在房间里搭配明天参加宴会要穿的衣服。听见敲门声,她说了一声“请进”,见是陆汀,两眼一亮。
“快来帮我参考参考,哪条裙子好看。”
陆汀的回答非常直男“都好看。”
黄娜泄气的将手里的裙子丢到床上,两手叉腰瞪着青年,“你的回答怎么跟赵岗一样。”
陆汀抱歉道“我对女孩子的衣服实在没有研究。”
“算了,我拍照片问冯姐。”黄娜打开柜子取出一条珍藏的连衣裙,“你找我是要商量明天去宴会的事吗”
“不是。”陆汀指了指那面穿衣镜,“我想借你的镜子用一用。”
黄娜“可以,不过你得等等。”
陆汀说了声好,离开房间便看见外出买饭的赵岗回来了。赵岗看见沙发上正在打哈欠的青年一愣,“我多买了一份饭,一起吃吧。”
“谢谢赵哥。”陆汀嘴甜得像抹了蜜。
赵岗放下打包袋,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面镜子。
他将脑袋从穿衣镜后探出来,吃力地举着一人高的重物问陆汀“放到哪儿”
“就客厅吧。”陆汀回房间找出一块,当初房东用来罩家具的防尘白布,扬手撒开,白布飘然落到镜子上。
用防尘布将镜子包裹好,青年的眉头越皱越深。
黄娜的穿衣镜是最普通的那种,长方形,四个直角,用白布裹住后,和邱实发来的图片中苗先生背上背的东西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镜子
“镜子在很多地方是有忌讳的。”林归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的存在让客厅里的气温急速下降,赵岗打了个冷颤,莫名的觉得冷。
陆汀小小声说“小叔叔,收着点,你的气息快把他给冻死了。”
没有人愿意时时刻刻拘束着自己,不用回头都知道,男人不太高兴。
客厅里的气温明显回升了,赵岗一脸莫名“怎么回事,空调坏了”说完走到空调前拍了拍。
陆汀急忙哄人,用手机打了两行字别生气,再忍一忍。等隔壁房子装好,我每天都在浴缸里给你放花瓣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几乎咬住青年的耳朵“把我当成女人哄呢。”
陆汀打字飞快在我心里,你是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林归冷哼一声。
陆汀心里偷笑,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上午还在林家的时候,他虽然没上楼偷看,但临走前借着上厕所,仔细观察过面盆中的花瓣状况,每一片上都有水珠。
说明小叔叔在里面扑腾过,还扑腾得很欢。
林归心里舒坦了,才继续跟青年讲解“有人认为,镜子照出的人影属阴,而作为可容纳影子的媒介,镜子的阴气更是重于寻常物件,所以睡觉的床最好不要和镜面相对,也不要正对或者斜对大门。”
青年呆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这可把赵岗给吓坏了,拉住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女友,“陆先生这是怎么了,在那面镜子前站了有快五分钟。”
黄娜本来对镜子没什么感觉,可当她看见青年用白布将镜子罩起来后,心里忽然排斥起来。
她紧紧抓着男朋友的手,轻声喊道“陆汀,你怎么了”
陆汀茫然的回头“嗯”
黄娜指了指穿衣镜“你借镜子不是用来照的吗”
陆汀“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女生的脸顿时就白了,下意识躲到男朋友身后,都快哭了,“那是我的镜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想起之前进去时,看见穿衣镜正对着黄娜的床尾,陆汀提醒道,“以后把穿衣镜换个位置放吧,别对着床。”
黄娜忽然想起自己有两次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间看到镜子模糊的影子,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另一个人,站在镜子看自己。
明天就是周末,冯茜茜举办宴会的日子。
陆汀还了镜子,去了赵师傅家取衣服。刚上出租车,手机里收到一条到款信息,他数了数零,迅速将手机锁屏。
过了会儿,又不敢置信的再次点开。
焦先生,这是你给我转的账吗陆汀截屏,给焦旭良发去了过去。
是我。焦旭良回复完觉得自己不够热情,又补上一句,劳烦陆先生费心了,一点心意。这是我咨询过朋友,按行情给的,希望你别嫌少。
朋友指的当然是常华盛。
焦旭良给的酬劳,比当初常华盛给的还要多一些。不谈别的,光是陆汀让他见了大女儿一面,这些钱就花得值。
陆汀憨厚道不少,已经很多了。
加上之前常华盛给的,快够付房子的首付了。
陆汀心里一直都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学校里八个人挤在一起的宿舍不是家。合租屋虽然温馨,但房子不属于自己。他打算再努力多攒一点,收入更加稳定后,就买一个带小花园的洋房。
到时候把最好的房间留给林归,自己住次卧,再养一只狗。孩子是不要想了,他生不出来,林归更不可能给他生。
未来的生活美好得像画一样,陆汀忍不住笑出声来。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觉得这青年长得好看,可怎么看上去脑子不太好,像个神经病一样的自顾自的一直笑。
把车停下,他轻咳一声说“到了。”
陆汀从幻想中回过神,发现过个马路就是那条巷子。
来到铁门外,门铃按下不久,里面传出回应“来了,来了。”
赵奶奶打开门,看见是陆汀,惊喜地睁大眼睛“是来取衣服的吧”
陆汀觉得老奶奶比上次还要热情,有些不大适应,硬着头皮点点头,问候一声奶奶好。
赵奶奶把人邀进屋,对着二楼喊道“老头子,小后生来取衣服了。”
赵师傅下来的时候,鼻梁上架着老花镜,一根皮尺挂在脖子上。下楼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来。
青年站在客厅里,敛眉低头跟自己老伴说话的模样,实在太像故人,不禁看得出神。
陆汀仰头看过去,发现老爷子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嘴唇在微微颤抖。
“赵爷爷”
清润的声音将赵师傅拉回现实中,他应了一声,下完楼梯走至陆汀面前,问了一句十分唐突的话。
“家里人对你好吗”
陆汀反问道“爷爷怎么这么问”
“就随便问问。”赵师傅看出青年的警惕,摆了摆手道,“你啊,长得像我一位故人,不过他人已经过世了。”
陆汀遇到和善的长辈一向很有礼貌,见对方明显想要倾诉,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赵老爷子观察着青年的表情,“他是老来得子,对儿子宠得不行,后来儿子娶了媳妇,自然也是爱屋及乌,早早就把名下产业都给了夫妻俩。二十几年前,故人家中添丁,是个小孙子。我看过一次,长得冰雪粉嫩,像个瓷娃娃。”
说到这里,赵师傅哽住了。
赵奶奶看了眼伤感的丈夫,接过话道“那孩子算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全家上下,没有人不喜欢那小崽的。可是在满一岁那天,有人故意制造混乱,把孩子给抱走了。”
陆汀听得入迷,“被谁抱走了”
赵奶奶说“一个因为偷窃,被开除的佣人。他怀恨在心,故意在周岁晚宴最热闹的时候,把电给断了,然后趁混乱从宁太太手里抢走了孩子。等警方抓到他的时候,孩子已经转手卖出去了。”
陆汀“这也太可恶了。后来呢,孩子没有找到吗”
赵师傅摇头“没有,那时候没有天眼,搜查技术也不发达,要找个一岁大的,不会说话的孩子如同大海捞针。宁家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寻找。只是可怜我那故人,小孙子丢了之后,心情郁结,身体日不如一日,没两年就去了。”
陆汀有些难过,“孩子和父母的缘分很深,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赵师傅赞同青年的话,眯起眼睛打量他的脸,“我看到你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眼熟,眼睛和下巴生得和我那故人太像了。”
老人家的身体不断凑近,逼得陆汀不得不退后。
赵奶奶怕他把人吓着,伸手揪住皮尺,将老头子往后拽了一把,“你别怕,他就是有点魔怔了,以为你就是宁家丢失的孩子。”
“赵爷爷,我姓陆。”虽然那个家族充斥着冷漠,但不能否认,他的血和陆啸同出一脉,和丢了孩子的人家没有关系。
赵师傅摆了摆手道,“是我想太多了。”叹了口气,领着陆汀往楼上去,“再试试衣服吧。”
改后的西装腰身非常贴合,显得青年要先漂亮。陆汀正了正衣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自恋一句,不愧是我,太帅了。
赵师傅满意自己杰作的同时,不免有些哀伤,这套西装在裁剪上有一点复古风,看着青年的背影,很容易让他想起那位老友。
罢了,上次见过陆汀觉得眼熟后,他托常华盛帮忙查了下,原来这孩子是陆鸿畴的孙子。做运输的陆家他有所耳闻,没听说过他们家有孩子是领养或者买来的。
陆汀换下西装,准备掏卡,被赵师傅摁住了手。老人和蔼地笑着说“你我有缘,这套衣服算是我这个长辈送你的见面礼。若是真想谢谢我,往后和阿盛经常来看看我们老俩口就行。”
老爷子态度坚决,陆汀把衣服收下了,“谢谢赵爷爷。”
“谢什么。”赵师傅用期盼的眼神望着青年,“我这里平时没几个人来,留下来吃顿饭再走,正好陪你赵奶奶说说话。”
赵家人丁单薄,要做衣服或者取衣服的客人得提前预约,做好后的衣服不负责熨烫,就连装袋都是自己动手。
但是对陆汀,赵师傅没有这些规矩,亲自把衣服装好后放到客厅里,催着青年去陪自己老伴聊天。
赵奶奶去取来相册,翻开和宁家的合照,指着那位已经过世的老家主说“这就是你赵爷爷说的那位老朋友。宁家是做实业起家,就是现在也一样,而且公司没有上市,不如那些上市公司有名。但市面上绝大部分的机械上用的轴承和电缆,都是他们家生产的。”
“你赵爷爷和宁老头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因为一次好人好事,互以为对方是小偷,大打出手。结果去了派出所才知道,对方根本不是小偷,真正的小偷早跑了。自那之后,两人就有了联系,时常喝酒聊天,宁家的衣服,基本都是你赵爷爷做的。”
说起丈夫的手艺,老太太语气中染上几分骄傲,“后来宁家产业发展需要,搬去了s市。搬家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下了很大的雨,天上电闪雷鸣。小洁说什么都不肯走,哦,小洁就是宁家那位少奶奶。她当时又哭又闹,说是走了,儿子回来找不到爸爸妈妈怎么办。”
合照是孩子周岁那天中午拍的,宁家人和赵师父夫妻俩挤在一起,对镜头笑得十分开怀。
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小娃娃眼眸闪亮,哪怕照片有些褪色,他眼底的光依旧还在。陆汀轻声问“那他们后来有孩子吗”
“有,后来又生了一个妹妹。”赵奶奶道,“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人可以代替。前段时间通过电话,说小洁晚上做梦,又梦见那个孩子了。梦里的小孩过的很不好,哭着跟妈妈说身上很疼。”
说着说着,老太太落了几滴泪。
陆汀给她递去纸巾,心里堵得慌,忽然有点想爸妈了。
三岁之前的事情,早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生病被抢救回来后,一直是父母在保护他。家族里的孩子拿石头丢他,骂他,母亲会用双臂将他抱紧,给他一个安全的港湾。父亲的脾气比较暴躁,每当撞见他挨欺负,就会抓住那些孩子打屁股。
因为这些,陆家那些亲戚没少跟陆老爷子告状。
“怎么忽然难过起来了”赵奶奶摸了摸青年的脸,抱歉道,“是我的情绪影响到你了。”
“跟奶奶你没关系,是我忽然想起爸妈了。”陆汀吸了吸鼻子。
赵奶奶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对夫妻很可能不在了,诧异道“你是陆家老大的孩子”
陆家老大和妻子出车祸的事情当初闹得很大,因为是一起连环车祸,上面专门派了调查组下来。
说来也怪,赵家大儿子死了,居然没有大办。
尸体停放在殡仪馆,请来一些至亲前来吊唁,三天后就火化了,听说当时陆家老二担心父亲过于悲伤,没有让他到场。
在这之前,陆家大儿子的存在感非常弱。
因为他和妻子一直在国外分公司,应老爷子要求才带着孩子回国。谁成想,回国没几年就出了意外。
“你爸妈车祸的事情我们也听说过。”赵奶奶叹息一声,“早知道要出那样的事情,你爸妈不如不回国呢。”
陆汀从来没听过那些往事,“我爸妈以前在国外”
赵奶奶“是啊,怎么,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没有。”陆汀道,“没听他们提起过。”
“可能是觉得不重要吧,都是过去的事。”赵奶奶道,“看你刚刚那么伤心,他们以前一定很爱你。”
“嗯,很爱。”陆汀怀念母亲的拥抱,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投胎转世,如果没有,等他能力再强一些,可以过阴去看看他们。
饭菜是赵师傅亲自下厨做的,三个人在小洋楼里,气氛温馨的用了一顿便饭。七点过,太阳快下山陆汀才离开。
他拎着纸袋子上了出租车,车子上路不久,司机的对讲机里传出一句粗话。
“艹他娘的,之前发布校园暴力日记的账号又有动静了,你看到没有”
司机瞟了眼后排乘客,拿起对讲机道“今天生意不错,一直有客,还没来得及上网。”
“你小子今天走财运吧,我一下午都是空车,背到家了,这会儿正停在公园边休息。”对讲机里说,“闲着无聊刷了下手机,惊得老子差点把手机摔了。之前发布日记的账号突然发了一条连接,好像要做直播”
陆汀猛地抬眼,司机有些心虚,毕竟一边聊天一边载客算是违规,也不安全。
正想关掉对讲机,就听见后座的小青年说“师傅,您可以把车路停在路边,聊完再走,我不赶时间。”
以为青年说的是反话,司机忙道“不不不,我马上就关。”
陆汀“你们在聊骄阳学校那件事吧,我最近也在关注。”
一听都是吃瓜群众,司机停下车,见青年的确没有反感的情绪,这才伸手停了计费器,取下对讲机对那头道“你详细说说。”
“说起来就没完了,你自己登录微博,热搜第一名就是我说的直播。”
陆汀取出手机摁了两下,又没电自动关机了。这部手机跟了他六年了,该入土为安了。
“师傅,我能跟你一起看吗”
“来吧。”
陆汀从后座下来,上了副驾驶座。
司机的手机屏幕超大,放在手机架上,两个人的脑袋几乎挤在一起。
“这个直播角度好奇怪。”司机指着手机道,“仿佛拍摄的人就在现场一样。”
视频并不是非正常角度的偷拍,镜头没有丝毫晃动。画面中,是一间舞蹈室,两面相对的墙壁上嵌着巨大的玻璃,地上放着几把跳舞用的扇子,和几双舞蹈鞋。
很快,一群男男女女从门外进来,镜头没有转向他们,拍到的并非正脸。
待他们走近后,身体转到某个角度,那一张张脸才完全显露出来。女生们稚嫩的脸上化着成熟的妆容,男生的表情,则是故意佯装出的狠厉。
“人呢。”扎马尾,画着黑浓眼线的女生嚼着口香糖说。
“不知道。”男生回答完,取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对那头道,“赶紧把人弄过来。”
不一会儿,舞蹈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男生被人揪着头发拖进来。
男生被推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只脚踩上他胸口,将人硬生生又踩回地上。
他努力抬起头,张嘴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是我啊,我是周舟啊你们都疯了是不是,快把我放了”
陆汀觉得周舟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半晌,终于想起他就是万嘉别院半夜里恶作剧,逼焦树树直播的学生之一。
可他怎么会在直播里
陆汀疑惑地往后面看。
周舟的呼喊声那些人仿佛听不见一般,一个男生揪住他的耳朵,将他的脑袋拎起来,又重重摁回地上。
司机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嘶”了一声,“这得多疼啊。”
中年人没那么喜欢看弹幕,所以司机的手机是默认关闭弹幕模式,此刻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看看,视频前的观众都在说什么。
于是他抬手点下弹幕开关,瞬间,密密麻麻的字挡住了画面。
什么情况,校园暴力直播刺激
前排有病,刺激你马
那个男生好像说自己叫zhou zhou,哪两个字,有没有跟他同学校的
我是骄阳的学生,我敢发誓,这是高中部的舞蹈室
周舟失踪了我是他同学,听我妈说他失踪快一天了。
失踪人不是就在学校吗,警察到底有没有动静
“这密密麻麻的,还怎么看直播,我还是关了吧。”司机看着青年,两个人一起看,总要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
陆汀点头后,弹幕也跟着消失了。
画面中,周舟被人拽起来,紧接着一只脚踢向他的腿窝。扑通一声,两只膝盖撞到地上,疼得少年脸上抽搐。
“丑八怪,学两声狗叫。”
“别说,狗叫再配上她脸上的疤痕,是不是很像癞皮狗。”
“真恶心,我之前在学校外看见一只流浪狗就是这样,身上溃烂得皮都掉了,凹凸不平的伤口,和她脸上那块一模一样。”
“苗芯,你哑巴啦,叫完我们就放你走。”
司机点了暂停。
他疑惑地看着陆汀“苗芯是谁,刚刚弹幕上不是说这人叫周舟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陆汀心弦紧绷,这根本不是直播,或者说,与传统意义上的直播不同,这是在重现往日苗芯被欺负的场景。
只是,被欺负的人,换成了周舟,欺负他的人毫无所觉。
而眼下直播的这一幕,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苗芯第一篇日记里的内容。
日记中,苗芯被强迫跪在地上学狗叫,而那些人在她学完狗叫后,并没有放过她。
手机里传来嘲笑声,陆汀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
周舟红着眼睛,屈辱的咬着嘴唇,有人脱了鞋子,照着他的嘴巴抽下去。红色的鞋底印子烙在嘴巴四周,带着黑色的泥土。
“丑八怪,骨头还挺硬”扎马尾的女生用指甲抠挖他眼角后方,一边用力,一边阴沉沉的说,“听说这些疤痕都是死肉,我这样对你应该不疼吧。”
疼,怎么可能不疼
周舟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想要抬手捂住脸,却无能为力。他的双手,早就被人紧紧反压在身后。
如同被剪断翅膀的鸟,他毫无招架之力,被迫承受着疼痛,当那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肤,陷入肉里时,他的眼泪流了出来,张嘴叫骂道“你们看清楚我是谁我他妈是周舟啊,不是苗芯,苗芯已经死了你们都是瞎子吗快放我回去否则我爸妈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给我掌嘴”马尾女生收回手指,指甲缝里是鲜红的血。
她厌恶的皱起眉头,从旁人手里接过湿巾纸,擦着擦着,她忽然说“被她的血沾染过,不会生疮吧。”
下一秒,她的手指开始溃烂,指甲脱落,掉到了周舟眼前。
周舟啊了一声,紧接着就有人掐住他后颈,迫使他抬起头来。马尾女生捡起那带血连肉的指甲,在他眼前晃了晃,“乖,张嘴。”
“我不吃,我不吃”周舟疯狂的叫喊。
马尾女生趁着他张嘴,将指甲扔进去。周舟忽然僵住,说话的嘴半张着,那双被人抓住的胳膊重获了自由,无力的垂在两侧。
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在短暂的定格后,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周舟一头栽到地板上,身体蜷缩起来。
嗓子里无比刺痒,仿佛有尖锐的东西在喉管里剐蹭。
马尾女生转头看了一圈,立刻就有男生将一条跳舞用的红色绸带递到她手里。女生挥舞着绸带,走到周舟面前蹲下,然后用绸带拴住他的脖子。
“狗就应该被拴起来,你们说是不是。”手上持续溃烂,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笑嘻嘻的转身开始绕着舞蹈室走圈。
地板光滑,无力挣扎的周舟只觉得窒息,两只手用力抓着绸带,身体被牵引着在地上摩擦。
其他人紧跟在后面,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拿出手机对着他拍照,还有人伸手在扒他的裤子。
女生手指流了很多血,那些滴在地板上的血珠,被周舟身上的布料擦得干干净净。周舟开始觉得身上发痒,腾出一只手来抓挠。
忽然,女生停下来。
那群人再次围过来,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遛狗的时候,狗一般会干什么”有人问。
一个沙哑的男生说“会拉屎拉尿。”
大家轰然笑起来,一只脚踢到周舟嘴上,“快,学完狗叫就让你撒尿。”
周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嗓子中的异物还在,身上的痒意正在加深。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忽然想起曾经被同样对待的苗芯,内心一阵绝望。
然后,他张开嘴,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汪、汪、汪。”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