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像是没发觉因为自己的到来, 引起的怪异氛围。
不待陆汀和方向宇说话,他已经自顾自的往陆汀的旁边坐去。
“不好意思,我得放下背包。”陆汀及时将放在餐桌下的背包拿上来,放到了身旁空位上。
宋煜无所谓的笑了下, 对方向宇说“介意咱俩坐一起吗”
“不介意。”方向宇有点懵, 下意识回复道。
说完偷偷看了陆汀一眼, 发现好友的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他暗骂一声自己太蠢,硬着头皮从中间往边上挪,没一会儿, 宋煜那桌的菜被服务员端了过来。
宋煜望着陆汀,手上正在给青年添水, “我们有快小半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我记得你实习期就搬出去住了。”陆汀平时观察细微, 不和大家厮混玩闹, 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宋煜手撑着下巴, 眼睛里荡开一圈笑意,“实习公司太远, 住学校的话,每天上下班至少多花三个小时。”他勾着嘴唇, 低声道, “我记得你也没住宿舍。”
陆汀当时机缘巧合发现了第一次租的那套房子,价格便宜, 和住宿舍差不了多少少,重点是可以有私人空间。
老早之前他就知道,宿舍里的人不太喜欢他, 说他不怎么说话, 不合群。老天知道, 每天学习还要兼顾打工,已经要累死了,谁还有力气跟他们打牌喝酒耍游戏。
所以一找到合适的房子,陆汀就在第一时间搬了出去。
“跟你一样,为了方便实习。”陆汀一语带过,冲方向宇示意道,“别愣着了,快吃啊。”
“哦”方向宇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蟹。
刚掰下来一只蟹腿,宋煜已经将剥好的蟹钳放进陆汀碗里,“尝尝,这家味道不错。”
林归抬眸打量着陌生的男生,从他落座开始,注意力几乎一直落在陆汀身上。那种眼神让他不太舒服,说话时不自觉地带出几分强硬,“不准吃。”
陆汀也觉得宋煜表现得太自来熟,他礼貌的把蟹钳放回对方碗中,“你自己吃就好,我自己来。”
宋煜“行。”
方向宇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往边上又挪了几寸。
陆汀的颜值在上学时就有不少人喜欢,男生女生都有,因为两人不在同一个学校,偶尔见面都是去餐厅,叙旧和吃饭一起解决。
他记得有一次,也遇到了陆汀的同学,对方也像今天这样要求拼桌。
那人将对陆汀的好感表现得非常明显,夹菜,倒饮料,主动付账,整个过程中陆汀显得很不自在,某些亲密行为明确拒绝了也没用。
吃完后本该分手各回各校,男生忽然拉住陆汀的手表白。
方向宇还记得自己当初的表情有多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屏气凝神地等着陆汀的反应。
陆汀当时的拒绝很强硬“我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不求别的,我只希望你给我个追你的机会。”
“抱歉,我给不了。”陆汀说完就走了。
当时是秋天,几片落叶飘下来,显得男生孤零零地,很可怜。
如今昨日重现,方向宇的雷达竖得笔直,奇怪的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所以为的方向发展。
饭后,宋煜和陆汀只是互留了联系方式,便上了两辆不同的出租车。
方向宇不死心地按住椅背,扭头朝后看,宋煜那辆汽车很快就被车流淹没,消失了。整个人出现的很突然,离开时也很随性,仿佛真的只是场意外相遇。
这种操作,完全摸不准宋煜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向宇想了想,弱弱问道“你们以前熟吗”
“不熟。”陆汀认真道。
宋煜虽然走了,但他明显感觉到,小叔叔的情绪还是很低迷,他身上的气势收敛得很好,方向宇毫无所觉,受罪的只有陆汀。
无形的藤蔓带着凉意缠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陆汀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小刺。
陆汀浑身僵硬,快速的用手机打字你冷静
说实话,他想不通林归为什么不高兴,总之哄人就对了。
回去给你放水泡澡,加点花瓣
给你再买个小香炉
牌位可以用茶油涂抹一下,润一润,最近天气干燥,我怕它裂了
从方向宇的角度只能看到陆汀飞快点动的手指,他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打字速度比之前更快了,是有狗在撵你吗。”
“赶紧拍三下嘴巴,你才是狗。”陆汀盯着他严肃纠正。
被好友的表情弄得一怔,方向宇莫名的有点心虚,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对,我才是狗。”
陆汀默默感受了下藤纹,很安静,没有发烫也没有突然泛起刺骨的寒意,虽然隐形的藤蔓还是缠在手臂上,但是没有扎他。
说明小叔叔心情低压,但不会无差别攻击。
陆汀关了手机,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之前说我们下午去哪儿”
“去我哥的台球厅啊,你忘啦。”方向宇家有点小钱,父母开了家小公司,哥哥经营酒吧和台球厅,生意一直不错。
方向宇一家四口人都很好,尤其是方爸爸和方妈妈,当初陆汀最拮据的时候,方妈妈没少让方向宇给他带红烧肉。
方向东的台球厅开在酒吧一条街附近,位置不错,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陆汀,一双眼睛立刻染上笑意。
“陆汀,好久没来了。”方向东走过去,大掌按在陆汀肩上,施力往下压了压。
“身子比之前结实一点了。”方向东的语气中带着哥哥对弟弟的怜惜,“当初你小身板瘦得,我真怕一阵风过来把你给剐倒。”
“东哥你也太夸张了。”陆汀的手背藤蔓缠着动弹不得,侧身走到吧台前坐下。
方向东示意弟弟进吧台去给陆汀拿饮料,拉过高脚凳坐下,开始询问陆汀最近的生活。
“挺好的,新公司不大,但是同事都很好,老板也不错。”
“好就行,哪天受了委屈不想干了,就跟向宇说一声,去我们家公司干。”方向东道,“我爸妈那么喜欢你,肯定高兴。”
“谢谢东哥。”
“谢什么,你和向宇初中就一起玩,你就跟我弟弟似的。”方向东拍了拍陆汀的后背,“你们俩玩,想打台球就自己去开张桌,我去招呼一下客人。”
哥哥一走,方向宇就端着两杯饮料坐过来。
“我哥对你比我对我热情多了,我果然不是亲生的。”方向宇玩笑的撞了撞陆汀的肩膀,之前有外人在,好多话他都没说,眼下总算是有机会了。
“喂,你跟你那个未婚夫怎么样了”
“”陆汀,“挺好的吧。”
方向宇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你们平时也见面他不是行动不便吗,所以是你去找他”
陆汀含糊道“不用特意找,见面很容易。”
方向宇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亲眼见过好友拒绝同性,而且态度狠绝,所以他一直以为陆汀不是gay。可是眼下,好友支支吾吾,东躲西闪,让他不得不推翻之前的猜测。
“你现在可以接受男人”方向宇思忖了下,换了个措辞,“还是说你一直都能接受。”
“不能。”陆汀想,他和小叔叔亦师亦友,其他男人哪里比得上,“就只有他而已。”
“我对你这么特别,嗯”男人的声音带出几分愉悦,一份克制。
陆汀垂眸快速打字那是当然,我们不是命运共同体吗
林归的气息一窒,深邃的目光刻画着陆汀的眉眼,青年神情单纯而郑重,他是打心眼里这样想的。而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们之间产生多少亲昵和友好,暂不过问。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没有夹杂着男人和男人之间,很难产生的那种特殊情感。
这本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毕竟从开始,林归就没有想过和陆汀当真正的夫妻。他们因为不可抗力绑在一起,当盟友更加合适。
林归不确定自己到底怎么了,之前的高高飘扬的情绪,瞬间坠落地面。
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匿了行踪,连带着缠在陆汀胳膊上的藤蔓也撤走了。过了不到三秒,他像是气不过似的,又放出藤蔓再次缠住陆汀。
陆汀“”
无所谓了,只要你高兴就好。
一旁的方向宇从各种震惊和不解中回过神,倒吸口凉气,gay就在我身边,快十年了,我居然没有发现。
他快速调整受惊的情绪,拍拍陆汀的后背道,说出花了五分钟整理出来的决定“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样都是我最好的哥们儿。”
陆汀笑了,“谢谢哥们儿理解,理解万岁。”
方向宇贼兮兮地凑近一点,“什么时候带弟婿出来见一面”
“暂时不行。”
“我懂。”方向宇挤眉弄眼,忽然好奇道,“我一直很奇怪,你爷爷为什么要给你们定亲,他家里很有钱吗”
陆汀点头“亿万富豪。”
方向宇“对对,我也是亿万富豪,亿点点的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陆汀喝多了水,想去卫生间。他下了高脚凳,转身时看见有一男一女从外面走进来。
方向东的台球厅无论是设备还是装修和服务,都是比较高档的,最低消费不低。
新进来的那一对,一看就是有钱人。
陆汀本想收回视线,那个女人忽然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那是一张很妖艳的脸,五官浓艳,长长的波浪卷及腰身,身材婀娜有致,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的那种女人。
看见陆汀后,女人慢悠悠的眨了下眼睛,随后仰头冲着男人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嘴,松开环绕在女人腰身上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陆汀有种被盯上的感觉,扭头就走。
通往卫生间走廊里,除了他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个人的。噔、噔、噔,是高跟鞋的声音。
鞋声在他进入男厕所后并没有停下,更加没有去往岔路,而是跟了进来。
陆汀头皮发麻,站在镜子前,看着倒映出的男厕所入口。
几秒后,女人出现在男厕所门口,见到站在洗手台前的青年,她掩着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眼眸流转,羞赧道“抱歉,走错了。”
为了避免发生走错卫生间的尴尬事情,当初方向东装修台球厅的时候,特意征求过弟弟和陆汀的想法,怎么样才能更容易区分男女卫生间。
所以卫生间外没有小人,只有大写的两个汉字。
除非是瞎子和文盲,否则根本不可能走错。
陆汀有理由怀疑,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他淡淡点了下头“没关系,不过可以麻烦你快点离开吗”
女人轻笑一声,“弟弟好凶。”
陆汀感觉胳膊上的藤蔓正在收紧,生怕小叔叔一个没忍住,放出长藤把人戳个对穿,连忙转身钻进了隔间。
门口的女人一直没走,故意跟陆汀作对似的停在原地。
陆汀坐在马桶盖上,根据女人出色的外貌,仔细回忆之前会不会见过对方,所以她才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他在脑海中一笔一划的描绘出女人眉眼,鼻子,和嘴唇,最后是脸盘。
很陌生,却莫名的觉得不太对。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不对劲。
“小叔叔,她身上的气息有什么问题吗”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非常浓烈,就刚刚短暂的接触,害得陆汀差点打喷嚏。
林归无声无息,仿佛没有这个人。
陆汀“我错了,之前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林归知道,陆汀没有错,遇到野男人不给对方任何机会,碰见明显想要调情的女人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可他就是烦躁。
陆汀对他的影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林归冷声丢下两个字,“没有。”
之后再没有露过面。
陆汀被那仿若冰封的语气冻得有点懵逼,他哦了一声,头痛的想,男人变鬼之后是不是也有更年期啊,按照冥寿算,林归都七十多岁了,这是第二轮更年期到了吧
就在这时,噔噔噔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然后是哗啦的水声。
女人洗了个手,整理了几下头发,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走了。
脚步声消失后很久,陆汀都没有出去。直到等不下去的方向宇前来叫人,他才快速解决完生理问题,开门出去。
方向宇都无语了“我以为你掉茅坑里了。”
陆汀“刚刚进来的那对情侣,你之前见过吗”
“见过啊,双双姐和康哥嘛,他们是我哥店里的熟客了,康哥以前打过职业赛,打球的姿势又帅气又准,不过后来他回家继承家业,就再没有参加过比赛。”
方向宇说完见好友仍旧继续望着自己,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双双姐,她是个很苦命的女人,但是在遇到康哥之后就不同了,康哥特别疼她,有求必应。听说他们快结婚了。”
陆汀“我以前来应该没见过他们吧”
方向宇“没有。”他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陆汀摆摆手,“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方向宇挠了挠头“你有点奇怪。”
“我没有。”陆汀拉着好友离开卫生间,重新坐回吧台前。
不远处,那位康哥和双双正在一起打球。女人的技术明显很菜,男人宠得不行,完全是让着在打,就为了哄对方高兴。
一直到陆汀离开,女人都没有再看过来。仿佛她之前的怪异举动,是陆汀一个人的幻觉。
下午五点多,方向宇开他哥的车送好友离开。
刚下车,陆汀就看见三个室友从单元楼里出来。黄娜高兴得冲他挥手,好奇的望着方向宇。
陆汀做了个简答的介绍,问黄娜“要出去吗”
“正想给你打电话呢。”黄娜指着李怀恩道,“李哥说今晚请我们刷火锅,庆祝他明天开始正式上班。”
陆汀“明天周一了。”
李怀恩看向方向宇“一起”
方向宇礼貌的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吧。”
陆汀知道他遇到陌生人会不自在,没有强留,目送汽车离开后,他两手插在裤兜里,跟着室友们往外走去。
距离小区不远就有一下网红火锅店,生意火爆,刚好剩下一张四人桌。
刚坐下,老板笑呵呵的走过来,先放下四瓶豆奶,然后往四个人面前各发一张寻人启事。
陆汀拿起那张彩色的打印纸,上面的女孩他在另一张寻人启事上也见过,唯一的区别是,那张是黑白的。
见陆汀看得仔细,老板解释道“这是有人托我帮忙发的,豆奶也是丢了孩子的那家人送的,希望大家能担待一二,顺便帮忙回忆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黄娜认出丢失的女孩,就是之前暴力直播里的马尾辫,皱了下眉,“没见过。”
老板看向其他人,皆是摇头。他叹了口气,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后,回了收银台。
正如老板所说,每一桌上都放着几张寻人启事,不过没几个人细看,绝大多数都是随意瞥上一眼,便扔到一边。
黄娜拿着寻人启事问男朋友,“赵岗,你看看,这是不是直播里打人最狠的那个”
赵岗笃定道“是她。”
李怀恩“我记得之前被打的那个叫什么周舟的也是失踪状态,那孩子已经找到了吗,怎么又来一个失踪的。”
陆汀用开瓶器开了豆奶,放到李怀恩面前,“没找到。”
“是连环失踪案吗,会不会同一个人干的”黄娜的话音刚落,火锅店正播放着城市新闻,突然跳了一下,插进一段即时直播的采访。
被采访人对着记者的话筒,面对着镜头方向,痛哭着对电视机前的人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只求你放了我的女儿,她才十几岁,人生才刚刚起步只要你不伤害她,只要你愿意放了她,多少钱我们都愿意给。”
新闻播出后,沸腾的不只是火锅店,还在周家蹲守的陈队也炸了。
他关了电视,“谁给她出的主意”
田芳小声说“二队的人吧,袁莉子到现在已经失踪快二十四个小时了,没有任何音信和电话,他们估计是想借此刺激一下绑匪。”
只有一队的人知道,这个绑匪并非普通人,那是人类之外的另一种未知灵体,这样的刺激很可能让她尝到威胁的快感,进而变本加厉。
第一起“绑架案”还没有线索,又来了第二起,一队人手有限,局里派出二队前来协助。
说是协助,其实就是各干各的,一队和二队一向都是按照自己的方法办事,很难兼容。
尤其是这次的案子,还和之前的苗芯自杀案与校园暴力扯上了关系。一队一直采取保守的办法,等“绑匪”主动联系,二队的人等不了,他们认为孩子在“绑匪”手里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生命危险。
为此,二队的赵队长狠狠嘲讽陈队办事死脑筋,越活越回去。
陈队对同僚的言论毫不在意,一心盯着周家和手机。
他委托的线人早就到了苗家夫妻之前去过的画水镇。
小镇算是b市周边的旅游小镇,一部分依天然湖泊建了旅游景区,剩下的大部分还是保留原生态,居民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多了一个赚钱渠道。
线人手底下的兄弟不少,此刻分散了向镇民打听,是否见过苗家夫妻。
夫妻俩那天来的时候,身上背着那面一人高的穿衣镜,太打眼了,不费功夫就从镇民口中得知,两人往山上去了。
那一带山林距离小镇有二十多公里,趋于原始,茂林丛生,听说偶尔会有野兽出没。
线人带着下属找到守林人,守林人说,他见过苗家夫妻,两人当时背着那块白布包裹着的东西,一直往西面走。
苗先生当时还问过守林人,乱葬岗在哪。
线人“这山上有乱葬岗”
“据说是古代某战争遗留下来的,镇里的县志记载得不多,具体位置也不清楚。”
线人离开守林员的小木屋,第一时间将消息汇报给了陈队,山林很大,草木众多,要找没有具体方位的乱葬岗很难。
最重要的是,时间过去那么多年,那些白骨早就沉入地下,除非人为挖掘,否则只有神仙才能找到。
看着终于等来的回复,陈队陷入了沉默。
和陆汀多接触几次后,他学会举一反三,苗芯通过负面评论和吸收能量,那将镜子放进白骨堆里,一定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
没有多犹豫,他把线人发来的一切消息,原封不动的转发给陆汀。
如他所料,青年没有回复。
周太太看见负责办案的陈队长又握着手机,心里一阵暴躁,她也知道这些警察做了该做的一切事情,可看到他们坐下休息就不爽,恨不得这些人都是机器人,不分白昼的去给她找儿子。
“我是不是也该去拍个视频。”她站在陈队面前,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像你们这样守株待兔,没有苍蝇似的四处乱找,跟拖延时间有什么区别你们不采取行动,那我自己来”
周先生急忙上前拉住妻子,这些天警察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轮守在别墅里,周边的一切监控都查了个遍,根本没有发现过周舟的踪迹。
他的儿子,就是人间蒸发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周先生认为,他的确是凭空消失了。否则眼下的这一切怎么解释或许就像网络上说的那样,周舟遭到了报应,被苗芯捉走了。
但他只是第一个,接下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周先生自认没什么能力,所以父亲不太喜欢他,只给了一点股份,没让他去周家的公司任职。所以他格外努力的经营那家出口公司,一来是想给妻子更好的生活,二来是想让父亲看看,他并不是一事无成。
为了公司,他牺牲了不少陪伴家人的时间,儿子更是很少过问,都是妻子在管。
但他绝没有想到,儿子会变得如此恶劣。可那是他的儿子,即便做错了,那也是他的亲人。他想了想,开了家里的保险柜,开车出门了。
王家和立刻跟了出去,发现周先生去的苗家。
巧的是,和他几乎同一时间抵达的,还有袁莉子的妈妈和爸爸。袁太太和袁先生手里拎一人拎了一个重重的皮箱,紧张的看了眼周先生。
袁先生“你来找苗家的”
周先生“你们也是来找苗家夫妻俩的”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自从那天自己被女儿推倒,磕到头去了医院回来,她就再没见过女儿。女儿的钱包和手机都在家里,监控也拍到她出门回来后,就一直没出去。
可人就是不见了。
就像另一个失踪的孩子那样,从家里消失了。
袁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直播里承受暴力的人是男生,但从最后的旁白,弹幕和女儿见过的人可以推断,袁莉子也是造成苗芯死亡的因素之一。
她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无论是从迷信的角度出发,还是现实犯罪的角度,苗家夫妻都有最大的嫌疑。
周先生手伸进兜里,捏着那张银行卡,“先上楼吧。”
袁太太走在前面,敲开了那道冰冷的防盗门。
苗先生面无表情的挡在前面,一阵怪异的气味他被背后的空间里散发出来。
袁太太紧张地握紧箱子提把,眼底溢出哀求“苗先生,我们进去聊吧。”
苗先生深深看了外面的三人一眼,忽然笑着让开“进来吧。”
苗太太已经给女儿做了三套纸衣了,可是不够,春夏秋冬,她希望女儿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衣服穿,即便是死了,也能继续做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那不紧不慢往彩纸上糊浆糊的模样,看得袁太太头皮发麻。
她咽了咽口水,接过丈夫手里的箱子,一并放到自己和苗太太之间的沙发上。
“逝者已矣,活着得人应该过得更好才是,否则苗芯在下面也会不安。”袁太太嘴唇嚅嗫,她知道自己这些话很无耻,可是她没办法放弃自己的女儿,“你说对吗,姐姐。”
“谁是你姐姐。”苗太太将浆糊刷子往桌上一扔,白色浆糊飞溅起来,恰好落到袁太太的裙子上。
袁先生险些站起来,被妻子一把按住了手。
袁太太抬手掸了掸裙子,即便是这种时候,她身上依旧带着点高高在上,“没关系,我知道苗姐不是故意的。”
苗太太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去,受不了她这样,“你们三个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
周先生有些坐不住了,将兜里的银行卡取出来,推到苗太太眼前。他和袁家对苗家的想法不同,他是确定,儿子一定在苗家人手里。
周舟的人虽然不见了,但他的手机还在,手机里名为“暴力的兔叽”的群里,有不少过分的聊天内容。
那些隔着网络和网名,在群里肆意嘲讽辱骂的言语,连他这个成年人看了都觉得生气。而大约半个月前,还有人在群里问过他的儿子,苗芯学狗叫好不好听。
他的儿子的回复是没意思。
周先生忍着尴尬,开口道“周舟犯了错,该打该骂,但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苗太太尖叫着站起来,两眼通红,“那我的女儿就该死吗你儿子娇贵,难道我女儿就不是爹妈生爹妈养大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先生快速辩解道,“你们放了周舟吧,我相信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他一定会改过自新,你们就当是做做好事。等事情结束,我一定带我妻子去庙里给苗芯供个牌位,请师父日夜诵经。”
“你给我滚。”苗太太的情绪快速平复,手指指向门口,“拿着你的卡滚,别说人不是在我们这里,就是在我也不会还给你们”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话锋突转,“或许,你们也可以去问问我女儿的意思。”
袁太太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苗芯没死但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警方都出了通报的事情,不可能有假。
可是苗太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疑惑间,苗太太带着诱哄的声音传来,“去问问吗我想她会很高兴见到你们。”
看着女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袁太太动摇了,给自己丈夫使了个眼色,点头道“好。”
苗太太笑得更加开心了,手指竖在唇前,做了噤声的手势,“芯芯喜欢安静,不喜欢人多,你们中只能选一个人进去。”
袁太太忙说我去吧。”
袁先生不赞同,他怀疑苗家要搞鬼,可惜没来得急把人拉住,妻子已经跟着苗太太站了起来,往右手边的房间走去。
那道门关得很死,门缝下漆黑一片。离得越近,那股无法形容的奇怪味道就越浓。
袁太太的腿肚子发颤,心里涌出害怕,“苗姐,这里是”
“这是芯芯的房间啊。”苗太太回眸一笑,突然用力抓着她的胳膊,推开门的同时,将人一把扯进去。
气味迎面扑来,袁太太忍不住当场发出一声干呕。
屋子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心慌地朝后退了一步,后被顶在门上。
手指刚摸上门把,苗太太忽然对着黑暗喊了一声“芯芯,袁阿姨来看你了。”
袁太太开门动作一顿,眼睛适应黑暗后,她隐约在地上看到了一团东西,像是人的轮廓。
“啪”的一声,苗太太按亮了点灯,一具穿着白裙子,双目紧闭的尸体呈现在眼前。
苗家没有刻意开空调,尸体在家停放了五天,早就开始腐烂,尸水渗透了下面的白布,流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袁太太觉得那湿漉漉的东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啊”袁太太尖叫着后退,再次撞到门上。
苗太太一把揪住她的衣服把人拖回来,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头,膝盖顶向她的腿窝,让袁太太跪到了苗芯面前。
门外,听到尖叫声的袁先生和周先生正在不停地敲门。
袁太太这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苗太太把门给反锁了。这一刻,心里的害怕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浑身发冷,心脏跳得很快。
不管她怎么挣扎,苗太太压在她脑袋后的手都稳如泰山。
苗太太的声音很轻柔,“芯芯,快醒醒,你袁阿姨是来问问,能不能原谅袁莉子。”
袁太太的脸几乎要贴上苗芯僵硬的脸,尸臭味霸道的钻进鼻腔,因为离得太近,她能清楚地看见苗芯因为皮肤干燥而浮起的粉。
为了让女儿的脸能好看一点,苗太太每天都在给苗芯补妆,粉扑得一天比一天厚,眼前这具尸体,看上去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假人。
袁太太浑身颤抖,双手拼命撑着地面,以免自己的脸真的贴上去。
见女儿没有搭理自己,苗太太转头看向袁太太,她的嘴唇离她的耳朵很近,稍一低头就能咬伤对方的耳尖。
“她说不原谅,你听见了吗”
袁太太的身体彻底软了,语无伦次道“你放了我吧,我听见了,我马上带我老公离开,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苗太太揪住她的头发往前按了按,“给芯芯道歉。”
“苗芯,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走吧。”苗太太松了手,掏出钥匙丢到袁太太脚下。
她独自一人歪坐在苗芯身边,掌心小心翼翼的拂过女儿的脸,皮肤早就没了弹性,可她让人觉得,那张脸是温热的,柔软的。
指尖将鬓角的发丝抚了抚,苗太太低声说“临走前,来看看妈妈吧,妈妈想跟你说说话。”
客厅里脚步稀松,袁家夫妻和周先生先后离开了。
门外站着王家和与二队派来的警察,见到三人平安无事,纷纷松了口气。
袁太太从出来后一直精神恍惚,下梯子时险些摔一脚,明显受了什么刺激。袁先生扶着妻子往汽车走去,问道“刚刚在房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苗芯,是苗芯”
“她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可是她的尸体就在放家里已经腐烂了”那张恶心的脸出现在脑海中,袁太太打了个哆嗦,扣住丈夫手腕的手指不断收紧,“可是,可是我觉得她还活着,那些黏腻的液体一直往我脚边流。我,我”
她猛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裙摆被打湿了一点。
袁太太发疯似的用力拍打,撕扯。好在跟来的是个女警察,她体贴的拉着袁太太进了小区门口的公共厕所,将自己的裤子换给她。
袁太太还是觉得不舒服,腿上仿佛爬上了一只只身体柔软的,湿漉漉的虫子。它们沿着的皮肤,一直往上爬啊爬。
就在这时,拎着两个箱子追出来的苗先生,忽然一扬手。
两个皮箱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啪嗒落地,里面的钱和装着文件的纸袋撒了一地。
粉色钞票铺在地上,其中几张就落在苗先生的脚边,他面无表情道“拿着你们的东西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儿子女儿倘若没有坏到不可原谅的地步,自然会回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袁太太顾不得身上发痒,疾步往前,“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女儿能回来吗什么时候,你是不是知道她被关在哪里”
苗先生冷冷看着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王家和看着转身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苗先生的话中有个很明显的前提
没有坏到不可原谅的地步。
这无疑是种暗示。
第一,原谅的权利在苗芯手里。
第二,周舟和袁莉子没有坏得很彻底,要由苗芯决定。
前一个暗示很明显,第三个暗示却很模糊。
坏的界限很难区分,每个人对坏的定义肯定有所不同,有些人觉得小偷罪该万死,有些人觉得小偷改过自新还是好人。
说到底,如果苗芯觉得他们死不足惜,那么周舟和袁莉子,回不来了。
王家和的思维被右手方的一声惊呼打断,他循声望过去,是一个背着书包刚下晚自习回来的中学生。
中学生刷着手机,惊讶得手里的奶茶都掉了。
王家和心头一跳,心里起了怀疑。他快速掏出手机,拨通了田芳的电话。
田芳在第一声响就接通了起来,对王家和说“直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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