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艹”老钱一屁股坐到地上, 双手蹭着地面不断往后挪,嘴里的骂咧声不断。
陆汀松开王家和冲上去,挡住苗芯注视老钱的视线。
“苗芯。”陆汀没有指责, 也没有劝说苗芯, 而是问,“你还好吗”
苗芯脸上的笑容收敛,阴沉沉的眼睛在镜面中显得尤为阴森, 她仔细打量着青年的脸庞, 没有同之其他人一样的恐惧。
仿佛两人很早之前就认识, 而今天不过是多日不见, 意外相遇后的一句寒暄。
这不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不可能以那样快的速度穿过阴风,更加不可能精准的找出镜子的位置。
“你是来帮他们的吧”苗芯脑袋微垂, 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肩膀耸动着, 似乎在哭。
陆汀眉头微蹙, “你”
话刚出口,一只手从镜子里伸出来, 握住他的肩膀将人给拉了过去。
“你们都觉得我很恶毒是不是”
“你跟那些警察一样,是来阻止我的, 对吧。”
“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苗芯的声音近在耳畔,落在青年肩上的手猛地扣紧,带着他的身体直直朝镜面撞去。
皮肤触碰上镜面的瞬间, 眼前亮起刺目的白光,陆汀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眼,周围的场景变了。
“林归”陆汀原地转圈, 景物随着他的动作一直打转。高声落下好几秒,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他打算再次开口时, 男人用沉稳的声音回应“我在。”
林归一只手悬在青年的头顶上,触及到对方难得慌乱的眼神,手指微动,终于落了下去。
青年的头发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丝滑柔软,手指插在其中,立刻被头皮的温度和发丝的凉意紧紧包裹住。
陆汀伸手掐了掐男人的胳膊,结实有力,肌理线条如刀削一般,流畅得很。
看来立在自己跟前的是真人,不是镜中世界的幻象。
觑了眼青年的表情,林归的视线看向别处,不大自在道“担心我”
陆汀拍拍胸口,能不担心吗,镜子里和镜子外相当于两个世界,鬼知道和林归分开后自己会不会暴毙或出现其他意外。
他是很在乎自己这条小命的。
“嗯。”直觉告诉陆汀,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小叔叔这人骄傲得很,而且喜欢被人夸,喜欢被重视。
没空去注意男人的面部表情,青年扭头看向四周。
这是一条完整的街道,是苗芯为自己构建的世界。
陆汀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走,停在前方的公交站台上。
公交站牌上有个站点,是用红色的粗体字标出来的骄阳学校。附近有拎着菜篮子等公交车来的大婶,也有拿着手机低头看小说的上班族,和背着书包叼着棒棒糖的小学生。
这些人,和骄阳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陆汀觉得他可以稍微等一等。
不多时,一个女孩儿急匆匆地跑来,她的额头上浸满了细汗,鼻尖因为天气的缘故冻得通红,嘴巴附近全是哈气。
她一边往站台跑,一边低头看表,嘴里小声说着“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公交车到了,女孩儿加快速度,终于在公交车离站前上了车,陆汀紧跟而上。
公交车内很拥挤,有人认识女孩,隔着老远对她招手“苗芯,到这后面来坐吧,还有一个位置。”
苗芯惊喜地转头看过去,费力的挤着人群移过去,“谢谢李阿姨。”
“不谢不谢。”李阿姨笑眯眯的摸着女孩的脑袋,看了眼苗芯手里小小的单词本,“这么用功啊”
“快期末考试了,我想拿奖学金。”苗芯小声说道。
那张脸长得小家碧玉,鼻头小巧,笑起来卧蚕明显,而她脸上的那块疤并没有多吓人,不过是带着一点粉和凸的褶皱。
李阿姨说“阿姨昨天打扫卫生,捡到几根别人不要的笔,回头拿给你,都是好的。”
“谢谢阿姨。”苗芯笑得真诚。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直到公交车停下,她们前后下车,路过保安亭的时候,李阿姨停下脚进去和人聊了两句。
而苗芯,则收起单词本朝教学楼小跑。
骄阳占地面积很广,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隔了一条宽阔的马路,女孩沿着马路一路直行,然后在岔路口拐弯。
陆汀走进学校如入无人之境,不管是保安,还是身旁经过的学生,没有人一个人看见他。
所以当他走入苗芯班级的时候,早读的学生们也毫无反应。他走到苗芯面前,看着女孩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摆到课桌的右上角,然后取出课本加入早读队伍。
周围的同学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反感,有人在经过时,甚至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倒水。
苗芯笑着说好啊,取出杯子和同学去了讲台旁。
没有排斥,没有厌恶,没有恶意的推搡和打骂,这里的苗芯过着最普通的,高中生的该有的平淡而紧张的生活。
陆汀离开班级,眼前的场景变得纷乱,等一切景物重新静止,他又一次看见匆忙赶来的苗芯。
和刚刚那一幕不同,现在的苗芯定定的站在教室后门,踌躇不前。
她在害怕。
苗芯咬着下唇,想了想,抬手拨弄刘海,好让它们挡住疤痕。然后,她做了个深呼吸,谨慎的,缓慢的,将脚迈了进去。
女孩儿出现后,教室里的朗读声消失了。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陆汀能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中,没有一双怀着好意。
果然,苗芯刚坐下,几个人围上来踹了她的课桌,随后一只手伸来,揪住了苗芯的头发,硬是把人从凳子上拖了起来。
那人质问“我让你帮我写的作业呢。”
这时候的苗芯心理还没有彻底崩溃,她说“没写,自己的作业难道不该自己做吗。”
那人抽过一本书垫在膝盖上,突然猛力顶向苗芯的腹部。
苗芯疼得脸都白了,嘴里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这时候,巡视的年级主任经过,他站在后门处淡淡看了眼里面,不痛不痒的丢下一句“好好早读”,走了。
陆汀意识到,这个世界里,或许有千千万万个苗芯。
她们过着各种不同生活,幸福的,痛苦的,悔恨的这是苗芯为自己幻想出的,关于未来的生活。
他尝试着去掰动那人的手,想把苗芯解救出来,可惜不能,他虽然进入到了这个世界,但他不属于这里。
林归“走吧,别看了。”
两人离开学校,发现外面的街道也变了,往前没走多远,抵达了热闹的cbd。上班族们一边往脖子上挂工牌,一边啃着手里的三明治。
这里,苗芯长大了,她额角的疤兴许是做了修复手术,看上去更像一块粉色花瓣。
她从陆汀面前经过,过了闸机,和其他人一起跑进电梯。
陆汀抢在电梯关门前钻了进去,看见苗芯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早餐,垂眸接起电话。
从她的语气和说话内容来看,她现在是个小领导。
出电梯进了公司,苗芯开始处理一天的公务,半下午的时候,接到客户电话,她拿上文件夹出了门。
陆汀跟着她来到街上后,发现女人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热闹繁华的街景。取而代之的,是破烂的逼仄的巷子。
苗芯没有光鲜的工作,没有开着空调,总被阳光照耀的办公室。而是成为了一家小吃店的老板娘,校园暴力摧毁了她,她放弃了念书,但没有选择放弃生命。
她对生活失去了热情,终日守着小店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他伸出胖胖的小手去拉住妈妈,甜甜的喊道“妈妈,爸爸来给你送饭了。”
陆汀这才意识到,在这一段想象中,苗芯的生活并非完全颓丧,因为她有一个爱他的丈夫和漂亮的孩子。
男人五官周正,拎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
他亲昵的拨开妻子的头发,在那块疤上留下轻轻一吻,“累吗,今天早点收摊,我发奖金了,带你出去买衣服。”
苗芯抱住男人摇了摇头,“不用了,给孩子买吧。”
陆汀一直走在夫妻俩身后,看他们从一个店铺逛进另一个店铺,心情无端的沉重,窒息感从四面八方的包裹住他。
每一段,都是苗芯对未来的设想,无论好坏,那都是她的未来。
可是早在六天前,这些未来化为破裂的泡沫,永远不可能发生了。
苗芯热爱未来,热爱生活,可是生活没有善待她,未来似乎也无情的跟她诀别。这是个可怜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她会有好的工作,好的爱人,以及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她会和爱人相守白头,一起靠在躺椅上,手拉着手,数着窗外飘散的落叶。
“她真的是为了防备我,才把我带入这个世界吗”陆汀眼眶泛着不明显的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的脸。
“不是。”林归低头看着青年,那双嘴唇咬得太紧,仿佛要渗血。
男人眉心微皱,陆汀对他人的惦念和怜悯,让他的心里烦躁。他不想说太多,却又没办法丢下的这样的陆汀不管。
林归“你刚刚看到的画面中,每一个苗芯都是平和而坚强的,哪怕人生遭遇挫折也一样努力的生活着。怕你阻止她只是其一,其二,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想要人知道,自己并非一个真正的恶鬼,她的心里还留着对这个世界的向往和善意。”
男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更何况是安慰人。
见青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他莫名得觉得羞臊,脸色骤然冷下来,“你不就是想听这些”
不得不说,小叔叔有时候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苗芯没有像乔安那样无差别的伤害任何人,她报复的,都是罪有应得的恶人。
“我还是想找到苗芯,不是要劝她收手,只是希望她知道后果。”陆汀轻声说,“田芳之前给我发了消息,说谭婷是米伽族的人,还说第七天他们就会魂飞魄散。”
“违背阴阳两界和生死的规则,会遭到惩罚并不奇怪。”如果说阴间有地狱,那么第七天,就是生活在镜中的米伽族人的地狱。
林归顿几秒,下颌微微绷紧,用低哑的嗓音推测道“苗芯沾染的血腥越多,消散的时候应该会越痛苦。因为身上的多了孽债。”
见青年一脸错愕,显然没想到这一层,林归淡漠的收回视线,继续道“苗芯做了一系列决定之前,必定早就知道后果。”
“就看一眼也好吧。”陆汀心里不安,总觉得必须见一面苗芯才行。
可之前见过的每一个苗芯,气息都和将他拉入这个世界的苗芯一样。换句话说,这些“苗芯”是苗芯的分身,就算苗芯真的站到他面前,他也无法区分到底谁才是主体。
林归“走吧,我知道她在哪里。”
陆汀“哪儿”
林归“跟着走就是。”
人临走前,最惦念的无非是亲人和挚友,他们是她留在人间最后的念想,也是曾给予过她最后一点温暖的人。
在这个可以由苗芯畅想创造出的世界中,一定有个地方充斥着她所有的不舍和留念。
家。
苗家所在的小区,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陆汀来到苗芯家门口,轻轻敲门。
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屋子,一下子就安静了,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跑动声。
吱呀一声,防盗门开了,缝隙中漆黑一片,隐约可见一些桌椅板凳的轮廓。
陆汀将门彻底拉开,站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苗芯。”
一簇烛光亮起,照出四周的景物。
原来,只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生日宴会。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等菜肴,边上放着一大瓶可乐,和几个白色纸杯。
而中央的蛋糕上,插着一个数字,18。
是苗芯为自己准备的,还没来得及过的成年礼。
陆汀刚要开口,蜡烛上的火一下子蹿起,成了一条蜿蜒在屋子里的火龙。火龙扭动几下后,朝着门口的青年扑过去。
“我不想杀你的,你为什么要找过来呢。”苗芯的声音旋绕在客厅里,“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为我自己报仇,我有什么错”
“他们说我恶毒,说我是恶鬼,可我只是想报仇而已”
她相信父母,相信焦树树,除此之外的所有人在她眼里和谭丽思没有区别,是来对付她的。
那条火龙第一次扑空后,就被苗芯给攥在了手里。
这是她的世界,万物皆可为她所用。
苗芯心里残留着爱,但更多的是恨,她发泄一般扬手将火龙朝陆汀抽去,周围的桌椅板凳飞出半空后快速碎裂成小小的木刺。
林归背后涌出的藤蔓,迅速将陆汀裹住,形成一面结实的壁垒。
尖利无比的木刺在碰到藤蔓后宛如撞墙的蜜蜂,纷纷坠落。
苗芯和常人无异的瞳孔消失了,变成像血一样腥红的空洞眼球。房屋在震动,小区里的每一间屋子都发出悲鸣,钢筋断裂,楼板陷落。
陆汀还没反应过来,林归单手将他拎起来,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下一秒,单元楼轰然倒塌,尘土飞扬而起,碎石从杂乱的墙壁中滚落出来。
陆汀推开林归,凝神后双手张开,壮大镜中世界的各种气息汇聚而来,在他掌心形成两条长长的鞭子,同时,两个纸人从他兜里爬出去。
它们冲进废墟中,左一块右一块的将砖石丢开。
一阵忙活后,两个纸人对着主人摊手摇头。
苗芯趁着刚刚的混乱,跑了。
陆汀内心越发不安,他攥紧掌心,任凭由晦暗气息凝成的长鞭尽数吸入体内。青年脸色微微一白,身体随之一震。
林归不赞同道“气息太杂乱,对你的身体”
陆汀张嘴“嗝”
林归“当我什么都没说。”
街道,建筑,公园,形形色色的苗芯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剩下漫天漫地的灰白色。陆汀的出现让她产生了危机感,原本的计划只能提前。
女孩站在一个空旷的泥地中,周舟、袁莉子、谭丽思,还有谭婷,都在这里。
周舟头发乱成一团,向来阴鸷的眼睛此刻被血丝充盈,短短三两天的时间,他整副身体瘦到脱形,胳膊肘关节怪异的凸出着,一双手只剩下了皮包骨。
他的眼珠子迟钝的转动一圈,停在苗芯脸上。呆滞几秒后,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大喊道“我错了,我错了”
苗芯“你真的知道错了吗不,你不知道,你只是害怕我。”
她看向袁莉子。
女孩右手胳膊上布满疤痕,浑身都是黏腻的冷汗。她的头发黏在脸颊上,身体因为手臂上消不去的疤暴躁的左右扭动。
她仰着头,渴望地看着苗芯,她想出去,想离开,想找医生看看自己的手还有没有救,于是她咧开嘴冲她惨淡一笑,显得自己无辜又可怜,“苗芯,对不起。”
苗芯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真心悔过。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们仍旧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女孩静静地,垂下眼盯着谭婷。
女人即便到了最落魄的境地,依然维持着高冷温柔的姿态。她坐在地上仰头和苗芯对视,嘴唇勾起的弧度诱人而诡异。
谭丽思见过母亲这样的表情,每当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即将迎来的必定是一顿毒打。
她张了张嘴,想要阻止母亲不要再刺激苗芯,却又害怕苗芯责怪自己。之前被鬼手抓出的伤口一直都在,没有好转的迹象,苗芯一直在增加她的疼痛谭丽思是真的害怕了。
和周舟、袁莉子不同,她不认为苗芯会放了他们。
她更倾向于,她要挨个折磨他们到死。
谭婷拍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她形体优美,海藻般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背上,“既然恨我们为什么不立刻把我们都杀了反正七天一过,你也会死,不如死前把仇报了。”
苗芯盯着女人,那张本该和煦的面容,因为这一席话变得狰狞。
谭婷扭曲着脸,说“活着多累啊,地位、金钱、名声,要把每一样都维系好需要耗费太多太多的精力。难道你不觉得累吗你活着的时候每天遭人排斥,为了一点少的可怜的奖学金,拼了命的学习。你父母也很累,他们为了还债,为了让你过好一些,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操劳。你的存在对父母来说是一种负担。”
“所以啊,”女人露出悲悯的请神,“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怎么还不死”
苗芯对于谭婷来说是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挨了欺负死就死吧,搞出这么大一摊子事情。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她干的那些事情就会传得全网皆知。
而这一切,全都拜这个丑陋的怪物所赐
她要不是米伽族家族的人该多好,死后干干净净,不会有后患。
“苗芯,你为什么不死得干净一点呢”谭婷撕裂了自己的伪装,露出邪恶的面孔,她专注地盯着苗芯的脸,用最不堪的言语去攻击她。
苗芯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身形一动,直直将自己撞进了谭丽思的体内。
谭丽思浑身发抖,诡异的寒气在身体中四处乱窜。
谭婷露出一丝笑,她温柔摸了摸女儿的脸,声音宛如蛇蝎,“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复我她对我没有那么重要。”
谭丽思的思维混沌,被一分为二,一半已经陷入漆黑,另一半则清晰地听见母亲轻慢的言语。
“不重要”谭丽思的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听见自己说,“所以你明里暗里让我去寻找猎物,我是否犯罪,是否会受到惩罚,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对吗”
谭婷脸上笑容不变。
谭丽思继续道“我身上因为被你虐待而散不去的疤;五岁开始,你就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让我自己去烧水做饭;学校家长会你派助理参加;我小学时意外落水,你贴着我的耳朵说你为什么没被淹死;为了你,我可以去折磨焦楠楠,折磨苗芯,而你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我”
谭丽思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自己的嘴,胸腔里这些年的不平和怨恨,在这一刻全都涌到了嗓子眼,争先恐后的往外钻。
她知道自己被苗芯控制了,可是当这些指控说出口后,她竟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压抑了这么多年,矛盾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把对母亲的怨气发泄了出来。
谭婷“你在不满”
轻嗤一声后,谭婷忽然仰头哈哈大小,笑声回荡在四周,显得空气更加静谧,“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你吃我的,穿我的,我赚的钱难道没有花在你身上谭丽思,你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我留你到现在,是念在你对我还有用。”
苗芯不会无缘无故上谭丽思的身,她一定在直播,想要更多的人看见她的真面目。
可是谭婷已经彻底不在乎了。
这些年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受够了。
反正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已经留不住了,既然苗芯想要让这场戏进行下去,那就如她所愿。
谭丽思流出眼泪,抓着母亲的胳膊用力摇晃,“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妈妈,你一点都没有爱过我吗”
谭婷拨开她的手,“我每次听到妈妈两个字都觉得恶心,我十八岁生下你之后,爱情,家庭,婚姻,这些都不再与我相关。我怎么可能爱你呢丽思,你是我厄运的源头。”
随着声音落下,她忽然怔忪了。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这些话到底是说给苗芯听,还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谭丽思耳朵里一片轰鸣,苗芯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她选择生下你,却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她教唆你替她作恶,转身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苗芯的话盘旋不去,谭丽思心烦意乱,耳朵里的鸣响越来越大。
她痛苦的尖叫一声,抬起两手掐住了谭婷的脖子。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期望你能宠我爱我,但我求求你,能不能把我当个人看”谭丽思掐着谭婷的手不断用力,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她想,不如就这样一起死掉吧。
这样妈妈就会永远陪着她了。
指尖抠着颈部细嫩的皮肤,恨不得刺破连下方的动脉一起掐断。谭丽思知道,这些举动和苗芯无关,但她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杀意。
谭婷的脸色变成了绛紫色,嘴唇颤抖,像只即将渴死的鱼一样张着嘴疯狂汲取空气。一旁的袁莉子和周舟吓得抱作一团,他们怕自己被误伤,谁都不愿意上前阻拦。
谭婷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到了濒死边缘,女人忽地勾唇一笑。
一把暗黑色的降魔杵被她掏了出来,钝器的尖部对准了谭丽思的心脏部位,狠狠刺了下去。
开过光的法器威力很大,还没触碰到谭丽思的身体,藏在她体内的苗芯就感觉到一阵焦躁,以至于减弱了对谭丽思的控制。
谭丽思第一时间想要退缩,谭婷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因为在她看来,如今使用这副身体的是苗芯,于是阴森的贴着对方的耳朵说“去死吧。”
她是故意激怒苗芯。
不是在直播吗所有人都能看见,是“谭丽思”先动手。
而她,不过是正当防卫。
谭丽思分不清此刻内心汹涌的情绪到底是自己的,还是苗芯的。
冰冷的法器抵住了胸口,刺破衣衫,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心脏即将被穿刺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力量从后方袭来,卷住谭婷的手。
陆汀手中阴气凝结的长鞭游龙一般缠绕上谭婷的胳膊,“苗芯,从她身体里出来”
降魔杵一旦刺进谭丽思的身体,苗芯的魂会遭到重创,陆汀终于知道自己之前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了。谭婷早就算计到今天的局面,所以提前准备好了法器防身。
她想要杀了苗芯
谭丽思的眼眸轻颤,忽然意识到谭婷是个多么冷漠自私的女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她宁愿弄伤自己的女儿她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可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苗芯没有趁谭婷被牵制住,趁机离开,相反,她彻底抢占了谭丽思的身体,驱动她快速往前迈了一步。
噗嗤一声,三角形的尖锐刺进肉里。
疼的不只是胸口,还有她的手,脚,五脏六腑。
降魔杵刺破的地方泛起阵阵灼热,她想躲闪,想将降魔杵从身体里拔出去。可是苗芯固执的不肯从她身体里出去,甚至强硬的操控她的双手去握住母亲的手,将降魔杵往里又送了一寸。
烧焦的气味从身体里散发出来,太疼了,焦黑自降魔杵扎入的地方扩散,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谭婷不敢置信,苗芯居然抗住了法器的威慑,还赖在那具身体中。
陆汀紧握着的鞭子落到地上,阴气散开。他没想到,苗芯会自愿搭上自己的性命。
谭丽思张开嘴,发声的是苗芯“你杀不死我,你刚刚说的话引来了无数咒骂,它们都会成为我的助力。”
“你是永远杀不死我的,我会一辈子缠着你。”
苗芯阴森的声音让谭婷感到恐慌,她不可能缠着她,七天一到就要魂飞魄散她在骗她,在骗她
“我没有骗你,只要你活着,我会一直折磨你。”
“苗芯”陆汀跑过去,从后面勒住用力挣扎的谭婷,“快走”
“谭丽思”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陆汀,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真的想救她。
女生胸口的衣服灼烧成了灰烬,伤口处有黑色的血流出来,墨色的血管沿着皮肤蔓向四肢。
她面部麻木,似乎感觉不到疼。虚浮在她面容上的另一张脸,却在无声的哭泣。
苗芯哽咽,强扯出的笑容带着苦涩,“要是以前被欺负的时候,有人能像你这样冲出来保护我,该多好。”
陆汀的心脏又酸又胀,紧接着,一直硬撑着身体的谭丽思忽然倒在了地上,苗芯的鬼魂也消失了。
谭婷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女儿,苗芯的话回荡在耳边,她不能让她活着,她不要一辈子身边都跟着一只女鬼
趁陆汀分神寻找苗芯,她执起降魔杵扎向陆汀的手臂,坚硬的铜器划破皮肤,狰狞的伤口血流不止。谭婷没有丝毫犹豫,趁对方躲开之际,握紧降魔杵飞速扑到谭丽思面前,手起刀落,利器一下接着一下扎进谭丽思的身体。
镜子之外,直播前的所有人都吓傻了。
清冷靓丽的女歌星,像个疯子一样将手中的硬物刺向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他妈真的不是在演戏吗
谭女神之前说的是真心话吗,不是说她是个疼爱女儿的好母亲吗
谭丽思提到为了谭婷才折磨苗芯是什么意思焦楠楠又是谁
捋一下,谭丽思是骄阳校园暴力的主谋,她这么做是为了讨好自己的母亲,她口中所说的焦楠楠、苗芯都是受害者。
焦楠楠是四年前一起自杀事件的主角,我看过那篇报道,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女儿靠校园暴力讨好妈妈这是什么扭曲关系可怕
数不清的弹幕侵占了整个手机屏幕,一些是在讨论谭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些在咒骂校园暴力,但是很快,几条特殊的言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是xx中学的学生,我正在遭受校园暴力。
我是xx初中的校工,我忏悔曾经目睹校园暴力,却因为不敢得罪人而没有发声
我是骄阳中学的高一三班的xxx,我亲眼见过苗芯被欺负,但我没有出面制止。
我是骄阳中学初三一班的学生,我看见焦树树被人堵在卫生间,却因为胆小而不敢出面。我是个懦夫,焦树树,对不起。
我是xx大学19级的毕业生,我们宿舍曾对一个女生实施冷暴力。我为曾经的肤浅和扭曲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类似的弹幕越来越多,甚至超越了对谭婷母女俩的讨论。
田芳拿着手机走到陈队面前,“老大,你看。”
看着屏幕上滚过的文字,陈队的心情五味杂陈,他希望这些人是真心的悔过,也盼望曾经遭受伤害的人,能摒弃过往的伤痛,迎着阳光继续成长。
他重新举起一直在通话中的手机,询问王家和那边情况如何。
王家和一行人站在漆黑的树林中,周围的风已经停了,光洁的镜子上倒映着天上那轮模糊的白月。
“陆先生被拉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王家和一行人在陆汀和林归消失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顾得上去看手机。
陈队“他没事。”
“那就好。”王家和一顿,疑惑道,“老大,你怎么知道”
陈队“他在直播里。”
王家和一愣,赶紧示意邱实打开手机,直播画面十分清晰,而且没有卡顿。
陆汀没有露脸,因为角度的缘故,他是背对着镜头的。
王家和眉头拧起,邱实也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回事”
空气中有星星点点的东西在闪烁,苗芯的魂魄很难再重新凝聚完整,她将自己的大半能力留在了谭婷的身体中。
过重的阴气引来降魔杵阳气的侵蚀,谭婷只觉得手中的法器越来越热。
她缓慢地停下动作,抬头望向四周,苗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女儿的身体,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而她的女儿谭丽思正躺在血泊中,两只眼无神地望着自己,手指抽动,蠕动的嘴唇似乎在喊着“妈妈,妈妈。”
苗芯觉得这一幕很讽刺,谭婷想借着正当防卫杀了她,却没想到,真正的杀人犯成了她自己。
真正的恶鬼外表并非一定丑陋,也可以光鲜亮丽,妩媚动人。
“你现在很虚弱。”陆汀站在苗芯身后,手臂被林归的藤紧紧缠住,暂时止住了血。他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某种异样的克制,是在可怜这个女孩。
苗芯看着自己的手,喃喃着,“可我的时间还没到”
谭婷的身体震颤,降魔杵带来的痛苦让她眼前眩晕,每一个细胞都在刺痛,火焰一样烧灼感从她的双手往手臂上蔓延。
她费尽力气低头看去,那双手上有许许多多的血泡。
它们大多数已经破裂,发出难闻的臭味,组织液将整个手掌弄湿哒哒的。
谭婷发疯似的抽打自己的脸,叫嚷着“是你干的是不是,你附到了我身上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滚出去”
女人身上的气味浑浊不堪,阴气、戾气、怨恨,它们夹杂在一起,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林归拧着眉,带着陆汀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一反应让谭婷有种被嫌弃的感觉,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恶心,最让她恐慌的是,伤势正在蔓延,已经爬到她胳膊上。
“不可能,不可能”谭婷手指颤抖,胳膊上的皮肤如烧滚的开水,一个个水泡此起彼伏,然后在最大的时候破裂。
“苗芯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一定是苗芯,一定是
看到地上的降魔杵,谭婷捡起来扔出老远,可身上的怪异现象还是没有停止。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怪物,来自袁莉子和周舟恶心嫌弃的眼神令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抬起双手摸向自己的脸。
滑腻的皮肤上凹凸不平,起了几个透明的,如烫伤一样的水泡。
水泡被她的手轻轻一碰,裂了,浓水流出来后,伤口又开始刺痛。
“我的脸”谭婷崩溃的跌坐到地上,不住地用头撞地,“是幻觉,是苗芯那个小贱人创造的幻觉假的,都是假的”
嚎叫一阵后,她再一次摸向脸颊。
烂了,像腐烂多日的猪肉一般,皮肉腐朽,一碰就要碎掉。
她五指收拢,用力抓扯脸皮,一块皮肤就这样被她的指甲给带了下来。
“苗芯。”陆汀轻唤一声。
苗芯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轻轻嗯了一声。陆汀走到她面前,温和的俯身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睫毛蝶翼般颤了颤,“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陆汀摇了摇头,“不可怕,你很可爱。”
泪水沿着面颊往下滚落,苗芯仰着头看向青年,青年的眼中没有厌弃和回避。
苗芯“你能帮我吗”
“怎么帮”陆汀弯下腰,和女孩平视。
“我不知道”苗芯的魂体越来越淡了,虚弱到眼眶无法承载泪水的重量,滴到了地上。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苗芯说,“我还不能死。”
陆汀隐隐猜到了什么,没有追问。青年回头望向林归,男人的表情自始至终很平静,发生在镜中世界的一切,与他毫无关联。无需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林归根本不会管这档子事。
他轻喊了一声“小叔叔,你有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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