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气氛, 因为嘉宾们对申先生若有似无的排斥而冷却下来。
后半段的谈话中,史先生的聊天兴致很淡,偶尔才回复一两句。倒是史太太越来越活络, 说了不少和古堡有关的事。
临走前,陆汀再次问史太太“管家平日里的生活习惯, 你们清楚多少”
史太太为难道“我们在古堡居住的时间太短,对他的了解不多。”
“行吧。”陆汀点点头, 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到了室外,秦岳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提起申先生的时候史先生脸都快成黑炭了, 他对申先生的态度, 比对自己老婆都好。”
汪彭泽抬起头, 对陆汀招了招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靠着强大的关系网, 汪彭泽已经拿到了一些申家和史家相关的资料。
陆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仔细看起来, 其余人也跑过来一起围观。
申先生和史先生的交集非常少, 最离谱的是,那么大一笔借款的最初提议人居然是申先生。他主动去问史先生是否需要帮助, 然后史先生才抱着尝试的态度提出借钱。
太阳有点晒,几人索性坐到了小区内的凉亭中讨论。
汪彭泽作为摄像师,在贡献出手机后就不再吭声。秦岳的摄像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狐疑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居然有手段查到这些富人的私事。都是同行, 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忍不住长叹口气, 气流随着空气一起落到秦岳后颈上, 把他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陆汀被他一惊一乍搞得有点紧张, 连忙凝神感知,确定没有邪祟作怪才松了口气。
秦岳扭头狠狠的瞪了摄像师一眼,“能不能别怼着我脖子出气,会吓死人的大哥”
摄像师讪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往后退了半步。
大家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上,汪彭泽收到的资料中,除了申史两家的交集,还有一些浮于表面的和申家有关的生意内容。
申家主营矿产,尤其是煤矿,私有矿山规模都很大。据说,手底下矿工就多达三万多人。
单是人员开支,每个月就是一笔非常庞大的金额。
三号摄像师无比确定,这些人正在往申力矿产的方向查了,尤其是陆汀,他一直在引导话题。
他情不自禁地为三位嘉宾捏了把冷汗,这期节目如果要成功播出,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一大段内容给剪掉吗,否则,他们至今付出的一切努力的都将白费。申力矿产的影响力太大了,要踩死心广传媒这样的小公司,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摄像师心里苦啊,不管申力矿产有没有做亏心事,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听好吗。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还有老婆妻儿要养。
摄像师在心里哀叹一阵,自欺欺人的掏出晚上睡觉用的耳塞,塞进了耳朵里。
汪彭泽无语地看他一眼,觉得这人有毛病。
陆汀指着申力矿产最近举行的一系列高调活动道“这些活动地址一般都选在奢华场所,你们再看看他这段视频。”
视频中,申先生穿着一身昂贵的,带着暗纹的黑色西装,而他身侧,申太太头上戴着水晶王冠,衣裙上亮片闪烁,衬得她满身光辉,仿佛是从月华中走出来的女神。
夫妻俩打扮高调,脸上神色从容,当他们微微扬起下巴时,很难不让人察觉出那点没能隐藏的高高在上。
他们给人的感觉和史先生完全是两个极端,前者张扬喜好享受,后者踏实努力。
陆汀反问“你们觉得,申先生真的会为了节省人员费用,而放弃购买古堡吗”
秦岳“不像。”
林归淡淡摇头。
汪彭泽举着手说“可以查一查他名下的房产。”
林归掀了掀眼皮,说“我来。”
秦岳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归取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冷,与周遭疏离,也就在面对陆汀时多点温度。
原来他是有社交的,原来他不是不食烟火的小仙男。
森源名下产业众多,自然也涉足过房地产。只是不同于其他公司,森源地产似有祥云护体,撞上了房地产最好的那三年,三年后,他们直接退出了地产行业。第二年,地产业就陷入了低迷。
三年间,森源地产出了不少有名的,标志性的高端豪宅。
许多人攀着关系想要购买,而且中,最让林之炎印象深刻的,就是申先生。
林之炎道“申有力前后购买了四套森源地产旗下的住宅,总价值高达十位数。圈子里有传,他喜好收集豪宅,还曾想要买下h省省会郊区的一栋欧式古堡。”
林归“我们就在古堡录制节目。”
林之炎接听长辈电话时已经正襟危坐,如今更是挺直背脊,脸色严肃,“我听说那栋宅子闹鬼。”
“的确有鬼,但不足畏惧。”林归的话算是给了林之炎一剂定心丸,“你对申有力这个人怎么看。”
林之炎“虚伪,好面子,喜好他人吹捧。”
林归对那头又吩咐了几句,“挂了。”
说完,电话竟然真的被挂断了
林之炎握着手机有点懵,半晌,低声吐槽一句,有本事你也这样挂陆汀的电话。
林归抬头看了眼史先生家的方向,走回到几人之间。
秦岳知道自己问的话,林归要么不答要么答得极短,于是轻轻撞了下陆汀,撺掇他去问。果然,陆汀一开口,林归将林之炎的回答完成复述了一遍。
陆汀“现在可以确定了,申有力放弃购买古堡,一定有其他原因。”
林归“可以从矿工的方向查。”
矿山作业危险系数较高,不排除申力矿可能出过意外事故,并且为了减小损失和影响力,他们可能会悄悄处理尸体。
陆汀明白男人的意思,眉头紧蹙。他回头看了眼摄像师,抬起胳膊压住林归和秦岳的后颈,好让三颗脑袋凑到一起。
暂时关了话筒,他用气音道“还记得史太太提到的酒窖吗会不会有矿工被藏在了地下”
摄像师本来就带着耳塞,并没有发现收音有问题,只是觉得镜头中几人在说悄悄话。就连气质清冷的林归,都被陆汀带得有点鬼鬼祟祟。
秦岳也开始大胆猜想“早十几年前的确有这种事,矿里跟死者家属私了后,偷偷把尸体处理掉。”
陆汀“灵魂弥留不去的可能性有很多,最常见的是尸体就在附近,并且没有得到很好的安葬。又或者,身体在某一处死亡后,魂魄对死亡记忆过于深刻,无法离开。”
秦岳“这说明什么”
林归觉得,谁都不如陆汀聪明,淡声解释道“假设我们关于矿工的猜想成立,古堡闹鬼的原因就有两种一,矿工的尸体就在古堡内;二,矿工死在古堡中。”
秦岳心头猛地一沉,“无论哪个猜测,都说明申力矿产想隐瞒矿工的死亡,否则病了死了都可以直接送往医院和火葬场,为什么要弄到这里藏起来”
陆汀叹了口气,“我怀疑,死掉的旷工并不是从正规渠道招来的工人。”
汪彭泽早就关了摄像机,听到这里他的神情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黑工”
“对。”陆汀说。
林归的手机响了,他当着几人的面接通,按下免提。
林之炎那边已经查到,申力矿产在十五年前曾出过一次严重事故。公司方行事果断,在上面派人救援和调查前,靠自己的能力将塌陷的矿道疏通,并且救出了唯一的幸存者。
林之炎“那次塌陷事故很严重,却只有一人轻伤。事后申力矿产花大价钱将事情隐瞒下来,没有曝光,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林归问“坍塌的深度是多少当时作业的人共有多少”
林之炎说了两个数字。
矿井坍塌的速度之快,发生事故的地点又很深入,二十多名矿工真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跑出来吗会不会在官方救援赶到之前,他们已经把伤亡处理过然后再偷偷把尸体运到了古堡中
众人满心疑问,却因为找不到证据而无法落实。
等他们回到古堡的时候,徐音音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上午她一共抛了几十次铜板,徐乐乐根据卦象提示找寻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与死亡相关的线索。
她撑着下巴,阴沉着脸望向地板。
徐乐乐没有感知出来情有可原,可为什么就连姑姑也没发现问题源头呢而且,今天在跟随徐乐乐于古堡中穿梭时,他们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古堡东侧的塔楼全天死锁。
徐乐乐带着她走到塔楼门口时,她尝试着开门,随后管家就到了。他告诉徐音音那里面是储物间,不对外开放。
像是怕他们发现塔楼的秘密似的,管家一直守在那里,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徐音音咬着手指,眸色微暗,“乐乐,我们再去一趟塔楼。”
徐乐乐不想去,他对整栋古堡有种莫名的排斥,直觉告诉他,为了安全最好是留在自己房间不要乱跑。
徐音音冲着摄像师做了个手势,让对方停止拍摄,随后穿上鞋子从沙发上下来,径直走到弟弟面前。
她俯身,头发从背后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你不用进去,我和姑姑下去就行。让你跟我一起,不过是掩护。”
徐乐乐看了眼姐姐的身后,一张苍白的脸压在了徐音音背上,几乎跟她的侧脸黏在一起。徐乐乐心脏快速跳动,下意识“啊”了一声。
摄像师扛着机子的身形一晃,本能的,把镜头移动过去。
徐音音身材窈窕,弯下腰后显得双腿越发修长,摄像师想起对方之前示意自己暂时停拍,正想将镜头转开,忽然发现视野中多了一点什么。
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女人背上,似乎趴着一个虚无的轮廓。
看上去,像一个人。
摄像师往后踉跄一步,一屁股摔坐到地上,摄像机也从手中脱落,镜头与机身分离,飞出去老远。
摄像机价格大都很贵,若是平时,摄像师一定早就爬过去查看机器了,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宛如被水泥灌住,僵硬地定住了。
那个趴在徐音音背上的东西,渐渐显露出完整的形态,是个漂亮的女人。
摄像师瞬间想起,她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女人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怔愣地望着对方慢慢走近。
女人冰凉的手指插入头发,五指张开稳稳地扣住摄像师的后脑勺,呵气如兰,“不小心被你发现了。”
轻柔的语气好似情人的耳语,摄像师终于找回一点心神,可惜,里头包裹着邪念。
他痴迷地望着那张脸,终于看清了,五官精致,很美。
徐筠柔轻轻笑了,当着姐弟俩的面亲吻上摄像师的嘴唇。徐乐乐眼睁睁看见,摄像师的脸色越发灰败,但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生怕怀中的女人跑了。
是的,他很怕她离开。
每次梦醒发现怀中没有她的存在,摄像师就忍不住一阵失落。
摄像师感觉自己泡在冰冷的水中,那些水从四面将他围住,轻柔地触碰着他的皮肤,让他忍不住战栗的同时,也忍不住沉迷想要继续往下陷。
徐乐乐死死抓着桌角,扭头冲徐音音问“她在做什么”
徐音音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吸他的阳气,没什么。”
“没什么”徐乐乐焦急道,“他的脸色都不好了,你快去阻止她”
“你别拉我”徐音音被推搡得前后晃动,险些没站稳,“你疯了是不是”
徐乐乐惧怕徐筠柔,但也怕闹出人命,只能不断地对徐音音道“你快去救救摄像师他快不行了”
徐音音“人不会死,等会儿他自己去晒晒太阳就好。”
徐筠柔移开嘴唇,苍白的唇瓣似乎多了一点血色。那抹淡红落在徐乐乐的眼底,仿佛是刚吸过的人血。
他害怕的往后退而了两步,拉开门,拔腿就跑。
走廊空荡,不断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
徐乐乐总感觉有人追在身后,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他来到一楼,正要离开古堡,正好撞上迎面进来的陆汀。
林归眼疾手快,一把将陆汀拽开。
走在后面的秦岳就惨了,跟徐乐乐脸撞脸,差点把鼻子给撞歪了。鼻尖上的酸痛刺激着泪腺,两人跌坐在地上,一起抬手捂住鼻梁和眼睛。
徐乐乐倒吸口凉气,咬着嘴唇忍了忍,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另一边,秦岳也被陆汀扶了起来。
秦岳被撞狠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陆汀默默地递给他两张纸巾,“擦擦眼泪。”
秦岳尴尬又羞愤,胡乱擦拭两下眼角,生气地问徐乐乐“你跑什么跑,都不看路的吗”
徐乐乐的惊惧因为这一声愤怒的低吼,奇异的平静下来。
他愣怔地抬起头,望着陆汀喃喃道“我姐姐她”
余光瞥见一旁的镜头,徐乐乐忙闭上嘴。他低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抬头对陆汀道“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陆汀看他一瞬,点头“好。”
两人远离人群,来到走廊另一头的书房。屋子里四面书架,每个架子都整整齐齐堆满了各种书籍,据管家说,这些都是史先生的。
陆汀在凳子上坐下,“说吧。”
徐乐乐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无措,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事情要从幸福医院说起。”
“我知道。”陆汀一手撑在书桌上,坦然地望着青年,“你可以说说,刚刚为什么那么慌张吗你看到了什么,又是在躲什么”
徐乐乐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句“我知道”上,反问“你知道我姐姐身边跟着一只鬼”
陆汀“知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徐乐乐胸口憋闷,警惕起来,第一反应是陆汀会不会把事情捅出去。他一直相信,徐音音只是暂时被金钱地位迷了眼,不会一直和姑姑牵扯在一起。如果事情闹大了,她辛苦经营起来的一切都将消失。
龙凤胎是有心电感应的,他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到,一无所有的徐音音会有多痛苦。
陆汀忽然站了起来,“如果你没想好,就别聊了。”
徐乐乐仰头,一脸犹豫。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在说,说出来,你和徐音音都可以得救。另一个在说,别说,否则徐音音会彻底跟你翻脸。
陆汀真的走了,他拉开书房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却被骤然冲上来的徐乐乐给拽了回去。
徐乐乐“我说,刚刚在房间里,姑姑在吸摄像师的阳气,用男女间最亲密的那种方式。”
陆汀身躯一震,眼睛瞪得溜圆。
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徐乐乐抬手掌嘴,急忙改口,“接吻。我亲眼看见摄像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虚弱无力的往地上滑。”
陆汀“这不是第一次吧。”
“我不知道。”徐乐乐道,“我和姐姐最近闹了一点矛盾,在节目录制开始前,我没有住在家里。但是来h省之前,我回家收拾东西,摄像师当时也在,他像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不动弹。我想打急救电话的,被我姐拦住了。当时,她也说了和今天一样的话。”
陆汀“什么”
徐乐乐“她说晒晒太阳就好了。”
清晰地回忆在脑海中回放着,徐乐乐发现,不管是那天还是刚才,徐音音的表情十分漠然,她并不担心摄像师会死在姑姑手里。
在他看来,那不是因为徐音音笃定姑姑不会杀人,而是因为徐音音真的不在乎。
他又想起,巷子里被骨头扎死的小混混。
摄像师会不会也像他一样突然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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