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惊了神, 下意识踩下刹车。他操作得太突然,险些被后面的车子撞上。
后方的车主以为前面出了问题,下车后快步走上前来, 敲开车窗询问赵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说车子突然出了故障。
赵队浑身发冷,他感觉那只手还落在自己手腕上,可是他看不见。
他甚至怀疑是车顶窗没关, 外面下雨了,是雨水落到了自己手腕上。然而,外面地面干燥, 车顶窗是关闭状态。
问话的人正考虑是该报警还是打急救电话,突然看见车窗放下来。
他皱着眉问“哥们儿, 你没事吧”
赵队的额头上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冷汗,面色阴沉, 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脸蜡黄蜡黄的。
这条车道一连堵了两辆车,其中一辆还打着双闪,其余车子立即避开去往另外两条车道。
车主再次问道“你是不舒服吗,需要帮你打电话吗。”
赵队回神, 摆摆手道“不用, 我没事。”
他只是被吓了一跳,如今心跳平稳下来, 完全可以继续开车。
那名车主狐疑地看他一眼, 见对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继续多管闲事,说了一句“你把车子停路边吧, 停在中间不安全。”
有交警走了过来。
赵队勉力笑着跟人解释“就是突然头晕, 紧急刹车, 我马就把车开走。”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可以找代驾。”交警实在不大放心,勉强驾驶很容易出现事故,万一真有个什么,一条鲜活的命说没就没,还会影响到一个,甚至更多个家庭。
“我在路边休息一下就好。”
交警一路护送赵队把车停进停车线内,他将自己的一瓶水递给赵队,“真的没问题”
赵队脸上的冷汗已经风干,但还是觉得冷,尤其是当微风吹过的时候,有股莫名的寒气顺着脚跟一直往背心蹿去。
他清了下嗓子,道“真的没事。”
那头,王家和终于追上来了。交警以为两人是朋友,便没再说什么,回了执勤点工作。
“赵队,你遇见什么了”王家和早在看见赵队汽车突然停下的时候,就猜到了什么。可无论他怎么问,赵队都不肯说。
说了才是有鬼呢。
对赵队来说,那一下“触碰”很可能只是错觉,那股凉意也可以解释为感冒初期的症状。他的车窗还开着,目光越进去看向副驾驶和后方车座。
他的汽车偶尔会载女儿去上学,后座摆放着一个洋娃娃。此时洋娃娃坐在那里,面容被光线分割得四分五裂,黑色的眼睛亮得吓人。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十分排斥它。
王家和正想再一次劝他坐自己的车,却见赵队突然起身,从后座将一个洋娃娃抓出来,用力塞进垃圾桶。
他身上像是攒着一股怒气,一下一接着一下将洋娃娃使劲往垃圾桶底部摁。
王家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赵队害怕洋娃娃跑出来。
难道陆先生他们说的危险,指的就是这个
他就在垃圾桶边,什么也没感觉到,反而觉得这样的赵队反应过激,像个神经病。王家和一直拧着眉,直到赵队坐到路边,他开口问道“那个洋娃娃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看它太旧了。”赵队别开脸,多看一眼垃圾桶都不想。
他的目光尽头,就是那辆已经开了快十年的小轿车,车窗漆黑,照理说看不见里面的事物,可他却隐约窥见一点轮廓,像个人。
噌一下站起来,他几步跨过去,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正好直起腰,从他身旁经过。
所以刚刚看到的影子是这个女人
赵队精疲力竭,觉得这短短半小时简直比他办案还累,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王家和见他实在状态不好,再一次提想要送人回家。这一次,赵队答应了。
路上王家和一直努力尝试寻找话题,赵队偶尔搭一两句。路过岔路口时,他指了个方向,汽车又往前开了大约一公里,抵达赵队家的小区。
王家和“我送你上去吧。”
“都已经到家门口了,你还不放心”赵队梗着脖子,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自己心虚,因为这样就证明那两个神棍的话对他起了作用。
想想也是,穿过单元门上个电梯就到了,能出什么事王家和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
发动汽车后,他放慢速度避开小区的行人,慢慢往外行驶,渐渐觉得不对劲。
一路跟过来,虽然遇到两三次插曲,但平心而论,这些对于赵队来说实在算不上危险。
难道,危险还没发生
单元楼门口的灯坏了,黑漆麻乌的。好在电梯是独立供电,不受影响。
赵队进入电梯后,刚关上门就开始觉得憋闷。
他解开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心里骂了一句。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回个家诸多不顺,而且心里烦躁,好几次他都想要当街骂出来。碍于工作性质和个人素养,生生忍住了。
他家住在22层,顶楼,电梯上升得格外缓慢,不知是谁家的小崽子恶作剧,把每一个楼层键都按了一遍。
终于,在第13层的时候,他忍无可忍了,紧闭的电梯门外面传来笑声。
辨别不出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但赵队认定恶作剧的人出现了。
随着提示音,电梯门缓缓打开,他气势汹汹的走出去,电梯间一片漆黑,原来不是单元楼处的灯坏了,而是整栋楼都停电了。可他分明记得,在自己进楼前,楼上的亮着许多灯火。
身后明亮的光,瞬间熄灭,电梯停运了。
“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赵队一手叉腰,站在电梯门口揉按眉心。
“是谁家的孩子在恶作剧,出来。”
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不大的空间里响起,恶作剧的人似乎吓到了,笑声戛然而止。赵队回忆了下笑声传来的方向,一路来到安全通道。
推开门,他从半人多宽的门缝看进去,里面居然比电梯间更亮,是安全通道指示牌发出的幽绿的光。
光亮没能缓解他的焦虑,反而让他胸膛中的憋闷之气更甚。
赵队松开手,两扇门回弹闭合间,笑声再次响起。
可以确定,笑声就是从楼梯间传来的。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拾阶而上。
走到一半时,笑声猛然及进。紧接着,之前落在手腕上的冰凉感再次袭来。这次,它沿着小臂一路上滑,停在他的肩膀上。
肩骨传来一阵剧痛,紧急着一道力量猛然从前方撞过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倒,沿着楼梯往下滚,直到第二个缓台才停下来。
赵队摔得浑身酸痛,头昏脑痛,躺了好几分钟才缓和过来。
他艰难的撑着地面坐起来,发现最脚踝疼得厉害。
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我艹你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别让老子逮到你,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他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只知道现在的他不能停嘴。起初骂的一两句是发泄,后面渐渐变成一种本能。
保命的本能。
他虽然不信,但儿时听奶奶讲过,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遇到拦路的小鬼就往死里骂,骂得越厉害,小鬼就越害怕。
一阵脚急促的步声打断了他的咒骂。
这一刻赵队真的慌了,以为是被骂走的东西去而复返。再不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今夜的各种意外汇集在一起,无一不是在告诉他,他可能真的撞邪了。于是他再次开口,声音又急又粗,仿佛喝了两斤的假酒的人在发酒疯。
王家和就是追着这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怒骂找到人的,“赵队”
赵队一怔,“王家和”
王家和顺着楼梯下来,见赵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头一惊,“你怎么了”
“脚扭了,没什么大碍。”赵队把手伸给他,“搭把手。”
王家和帮忙把人扶起来,问道“你怎么走楼梯不搭电梯”
“停电了。”赵队说,“今晚实在倒霉,说停电就停电。而且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不好好管教,动了电梯,每层楼都要停一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有点慌乱。抱怨的语气完全是在给自己壮胆,也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暗示世界上没有鬼,都是假的,都是自己的臆想。
王家和闻言一脸古怪地盯着赵队“楼里没停电。”
赵队推开王家和,面容冷肃,“怎么可能”
“真的没有停电,除了楼门处的灯没亮,其他地方电路一切正常。”王家和猜赵队说不定遇见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或者鬼遮眼。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警惕地看向四周。
赵队好不容易落回实处的心再次高高悬起,他盯着王家和,眉头皱得死紧,“你小子故意蒙我呢,我刚刚出电梯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外面”
随着王家和推开门楼梯间的大门,外面暖黄色的光照进赵队的眼底。
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喃喃道“什么时候来的电,为什么我不知道对了,安全通道的灯是声控灯,为什么刚刚我们说话它没亮”
“声控灯一直亮着的。”王家和道,“要不然我早就用手机照路了。”
赵队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他和王家和挨得这么近,却仿佛又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他看到的景象,和王家和看到的完全是两回事
王家和想,可怜的赵队怕是受邪祟影响,还没彻底缓过来。
快到家门口时,赵队终于想起问王家和为什么会出现在楼道里,随后就犯了疑心病,“这一切不会是你小子在故意吓唬我吧。”
王家和连声喊冤,“赵队,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
赵队没出声,王家和继续道“陆汀的话一向很准,他说你会出事就一定会出事,我心里不安才又倒回来的,但不知道你住在哪一层,就挨个楼层去敲门,结果就听见楼梯间传来骂人声。”
那声音充斥着愤怒,就近两层的住户探头出来瞧过,还以为是地痞来催债的,险些报警。
接下来一路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王家和把人送进门就离开了,是赵太太帮忙将人扶进去。她本身就是骨科大夫,检查了下丈夫的伤势,确定没问题后起身去冰箱里拿出冰袋替丈夫敷上。
赵队心事重重,说来也怪,似乎在他恶声大骂后,胸腔里那股令他抑郁的气就散了。随着王家和出现,楼梯间中阴森的氛围也不见了。
今夜发生的一切,根本不能用“幻觉”概括。
他知道,自己遭遇了从前所未知的事情。
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鬼吗
陆汀和林归那样的人,真的就是通灵人吗
赵太太见丈夫一直不吭声,怀疑他脑袋摔除了毛病,“你要不要明天去医院做个脑部扫描,我听你刚刚的小同事说你摔得不轻。”
“我没事,除了脚,其他都没问题。”赵队额角一抽,严肃道,“脑子也很正常。”
赵太太一手按在冰敷袋上,“那你怎么这幅表情是案子又遇到了什么难关了”
赵队看向妻子,忽然把上半身探过去,声音压得很低“老婆,你信世界上有鬼吗”
赵太太一笑“你不是不信吗之前我看惊悚之旅,你还说我来着。”
陈队厌恶神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惊悚之旅。
这个社会真是拍什么的都有,综艺的热度下去了,就开始搞探险。他老婆那两天都魔怔了,开口闭口都是陆汀和林归的名字,还有那个叫徐音音的。还好他老婆理智,只单纯看节目,没有像有些没有理智的粉色一样加入骂战。
当初他只觉得是节目组运气好,瞎猫撞上死耗子,恰好挖出了幸福医院隐藏的秘密。如今想来,他们会不会真的是靠自己的本事找到事件真相的。
赵队疾声问“你为什么相信”
赵太太“没有为什么啊。”
赵队着急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世界这么大,宇宙那么广阔,连外星人都可能存在,为什么就不能有鬼呢”赵太太的反问直击赵队内心。
赵太太微眯起眼睛,“你今晚怎么回事”
赵队把在车里和进入单元楼后发生的事说了,赵太太愣了好半晌,揪住丈夫奔进卫生间,然后匆忙从厨房拖来米袋,抓了一把就往丈夫身上撒。
撒五谷是民间流传的驱邪方法,发源于丧葬习俗。
赵队下意识张嘴呵斥,吃了一嘴的生米,生无可恋。
王家和开车往家走,想起楼梯间里赵队那一系列奇怪的问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陆汀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此时,被崇拜的人正躺在自己舒服的小床上。
小小的纸人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钻进来,蹦蹦跳跳上床,小脑袋抵在主人的耳边。
明明它什么也没说,陆汀心里却浮现出一段奶声奶气的诉说声。知道赵队有惊无险后,陆汀也可以睡个好觉了,他用指尖挑开饼干盒,示意纸人自己跳进去。
小纸人像只小蜗牛,磨磨蹭蹭不肯进。
虽然每个纸人同出一源,可在它们自己的认知里,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小纸人用脸蹭了蹭陆汀的手指,脑袋摇摇晃晃。见主人不为所动,又跳到地上,将陆汀的拖鞋摆放整齐,把不知何时落到地上的纸团抱其来丢进垃圾桶。
之前的纸人都很听话,从来不违抗自己的命令。今天这一个有自己的脾气,也比其他的更加大胆,提出了“留宿”的请求。看它如此卖力的表现,陆汀心软了。
指尖轻弹它的额头,掀开被子示意纸人钻进去。
纸人也就巴掌大,躺进被子里宛如躺进了海中央。它费劲儿钻出来,学着人类的模样侧躺着。
被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面对着,陆汀有种被注视的错觉。他掌心落下,结结实实盖住纸人的脸,闭上了眼睛。
阳台玻璃门的缝隙中,几根藤探进来缠住陆汀的腰,随后长出根系深入肌理将青年里里外外死死缠绕。
陆汀张开眼睛看了一眼,就重新闭上。
睡意越来越浓,他翻身躺平,原本被盖住的纸人露出脸来。
那张脸慢慢生出五官,豌豆大的黑眼珠上下延伸出眼皮的轮廓,然后是鼻子和红润小巧的嘴唇。那是一张q版的,与林归有十分相似的脸。
纸人的手脚从平板变得立体,苍白的纸有了活人的肤色和气血。
他爬上枕头,抱住陆汀的脸,仰头在青年额头上吧唧一口。
林归寄生在纸人身体中丝毫不觉得憋屈,根能扎在陆汀身上,自己又能被陆汀抱在怀中入睡,再幸福不过。非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就是陆汀开窍太慢。
林归不高兴地用短小的脚踹了踹陆汀的脸,然后将脑袋埋到被子里,在青年脖子上轻轻吮着。
分开住可以让他可以更好的藏住自己的情绪和欲望,但也有坏处,在习惯了守着陆汀入睡后,每当入夜,林归心里就会空出一块,哪怕用藤和根将对方紧紧缠住也无法填满那种空洞感。
他想,我果然很贪心,得让陆汀抱着才能真的安心。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