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缪宣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茶水溅出,渗入厚实的地毯中。
伊恩一步赶到缪宣身边“殿下,怎么了”
缪宣没有回答的伊恩的问题, 他的身躯软倒在椅背上,双目闭合,要不是伊恩伸手服了一把, 他大概还要滑到地上。
就在刚才,傀儡感应的小地图中闪过了属于目标一的小红点,紧接着,代表着爱娜的绿点就被他带走了。
缪宣当即便把所有的意识都投入了傀儡之中,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从王座下离开时竟没有被几个普通人注意到, 唯有夜莺和猎鹰们反映过来, 在确定了出事的对象是小公主后, 他们当即行动起来,依照紧急方案行事, 包围还留在场中的女王。
缪宣紧追着地图中的小红点,他盯着目标一前进的路径, 几乎是立即就反应过来他的目的这家伙想要借用飞艇, 从天空中逃离
飞艇“玫瑰狮鹫”,配备着这个时代如今最高的科技成果,不论是速度还是浮空能力都要远胜过它的同类, 而且为了圣灵节的节目, 这艘飞艇正悬浮在后花园的低空中, 随时可以起飞
是的, 目标一必然会选择天空作为主场, 他的神恩与飞鸟和翅膀有关, 也只有选择了天空,他才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小系统当即就给缪宣换了装备,主动装备奔狼直接给傀儡的速度翻了倍,缪宣从走廊中一闪而过,他经过的走廊地面上瘫倒着零星几位夜莺与侍从,可在地图上却没有这些人标记他们已经死去了,骏鹰杀死了所有有可能挡路的人。
目标一准确地选择了一条最容易潜入的路径,而且他完成得无声无息。
缪宣心中惊怒交加,骏鹰的成功意味着他已经掌握了大量皇宫内的情报,其中就包括侍卫的巡逻路径和夜莺的保护方案,他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而且这些东西的保密等级都是最高的,对内的信息公布也是一环套一环,就算有泄密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骏鹰几乎知道了全套情报。
走廊尽头的大门敞开着,露出直通花园的路径,玫瑰狮鹫的钢铁身躯正悬浮在夜色的天空中,昏黄的火光勾勒出了它那庞大的影子,夜色中,那缆绳正在一根根截断
缪宣没有时间犹豫,他直接让傀儡扑了上去,险险攀上了气囊下的吊舱,也就在此时,最后的固定缆绳松开,飞艇缓缓升空。
夏夜的风狂躁地拍打在气囊上,缪宣透过傀儡的身躯,在驾驶位上看到了骏鹰,吊舱狭小,他们之间仅有五步距离,内悬挂的油灯清楚地照亮了这个人的轮廓。
红发碧眼,五官深邃,组成面部的线条刚硬又板直,即便在微笑时,这个人也带着很强的攻击性。
他的身上穿了一套皇宫侍卫的制服,双手都戴着手套,长至后背的红发也被一丝不苟地束好。
这是缪宣在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着目标一,虽然这个机会他并不乐意拥有。
爱娜则耷拉着脑袋,蔫蔫地被骏鹰提在手中,她的身上还是那身繁复的羽毛长裙,只是在肩颈处溅了血液。
爱娜还活着。
缪宣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只要活着就好,这就说明还有谈判的空间不论如何,他在这里,保下爱娜的性命总是能做到的。
就在缪宣打量着目标一时,骏鹰也在仔细地观察着傀儡,此时的傀儡已经取消了所有的伪装,彻底暴露出它的古怪面目。
“真有趣。”骏鹰面露笑容,“原来能够操控的傀儡是这样的,耳闻不如眼见久违了,小亲王。”
夜莺和猎鹰中拥有飞行类神恩的救援人员已经远远地缀在汽艇后了,缪宣在小地图中确认了他们的位置,随时准备和目标一翻脸。
飞艇的高度正在不断攀升,那些缪宣曾见过一次的鸟兽再次出现,它们张开漆黑的羽翼,团团围绕在吊舱外,镶嵌了金属的骨架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微光,阻挡着夜晚的风与窥视的视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缪宣快速地扫了一眼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飞艇要是再向上升,傀儡迟早会离开他的控制范围,然后变成一句没有意志的废铁,到那个时候他别说救援,连触碰到吊舱的机会都没有了。
缪宣根本不想和骏鹰多说什么,他定定地望了一眼爱娜“你的条件”
面对缪宣直白的提问,骏鹰并没有掩饰他的不快,他甚至带有提示意味地道“小殿下,你想问我的问题只有这个么”
缪宣心道当然了,不然还能怎样,众所周知和这种人没有交流的必要,但这个骏鹰显然就是有那什么大病,而且缪宣没有太多解救人质的经验,为了不刺激劫匪,他只能选用尽量温和的方式。
缪宣压下心底的焦躁“那么,你为什么要针对王室”
这是一个能够令骏鹰满意的问题,于是他便兴致勃勃地和面前的大表弟解释起来“不,我从未像你说的那样,针对王室,我只是在做出正确的引导,为了尼亚特尔柏,为了斯图亚特。”
缪宣
这是什么鬼话
“再美丽的花园也需要打理修剪,繁茂的花丛不需要干瘪丑陋的毒草,更不需要蚕食嫩叶的害虫”
骏鹰的声音醇厚好听,大约还受过相关训练,因此在他这么念诵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歌剧对白的韵律,但缪宣一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此时此刻更不可能有什么赏析的心情。
“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园丁,不忍心让如此美丽的花园蒙尘,因此不得不不断地干预,从议会内阁到封土与殖民地,我只恨无法剪去所有的残枝末叶,只可惜能力有限,只好行事粗暴,但对于王室这本该最美的玫瑰花从,我一向是最温柔细致的。”
缪宣这么听着,才稍微咂摸出点骏鹰的意思来。
这个病病,他把自己当成这帝国的无冕之王了。
“你明白了么”骏鹰竟然还耐心地反问道,“锡兰亲王,想必你是很能理解我的,毕竟这也是你的志向,或者说,你正在做的事情。”
缪宣皱眉,难以理解地道“你说我的志向你竟然认为我和你是同道中人吗”
骏鹰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带着几分嘲讽“不必伪装了,我亲爱的小亲王,同类是能嗅到彼此的气味的,你藏在王室的阴影中,不择手段地欺瞒女王和公主,你所求的还能是什么不过是那最高的权柄怎样,摆布王室和诺德诺尔是很爽快的事情吧”
缪宣
缪宣真的不知道这位只和他见过一次,不,两次面的骏鹰怎么已经对他做了一套阅读理解,他这几年确实活动频繁,但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干掉目标一,顺便不辜负这个世界的独特风情。
傀儡是没有表情的,缪宣的沉默自然而然地又被骏鹰“理解”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缪宣,一厢情愿认定了这个“狡诈阴险”的同道中人。
“请放心,我不会这么简单地了解你的生命,毕竟我也很欣赏你的志向,但与我作对总是要得到惩罚的,该轮到你为失败付出代价了。”昏暗的光线中,骏鹰看着面前这僵硬的傀儡,恣意宣泄着胸膛中的恶意,“多么可惜啊,园丁只能有一个人,所以小亲王,你的野望将至此终结”
缪宣忍无可忍,打断了目标一的发病“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骏鹰的独角戏戛然而止,他有些不愉快,但一想到即将能撕下小亲王的脸皮,便忍住了这点不愉“我要你做一个选择。”
终于要到他的目的了
缪宣“你说吧。”
骏鹰掂了掂手中的小公主“选择吧,小亲王,你可以换回这位可爱的王储,但代价是你的性命用你本人,换取塞西莉亚公主的存活。”
没有人比骏鹰更了解这种抉择了,易地而处,骏鹰是绝对不会换的,不论敌人手中的筹码有多么重要,他的命就是一切雄心壮志的前提。
骏鹰期待地望着眼前那属于亲王的傀儡,等待着那个必然的回答说出来吧,锡兰亲王,对着同样卑劣的我倾吐你的本心
即便那个回答将夺走你手中的权利,摧毁女王对你的信任,培育小公主对你的仇恨,让你从养尊处优的傀儡操纵者变成阴沟里的臭虫,但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憎恨我吧用更深的憎恨、那占据了你一辈子的、刻骨铭心的憎恨,来为我的光荣征途增添光彩
“我同意。”缪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反问,“但你怎么保证不伤害爱娜呢我无法信任你,也不相信你会遵守诺言。”
“你答应”
骏鹰烦躁地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家伙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能伪装,不愧是忍耐了多年的亲王殿下难怪是能对着妹妹说出“我不行,不结婚”来取信于人的男人
不过没关系,猎物适当的挣扎也是乐趣的一部分。
骏鹰直白讥讽道“可是小殿下,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啊,塞西莉亚公主可还在我的手中,你想要让我给你作保证”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在人质被扣押的情况下,缪宣拿这神经病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他沉默片刻“那么你想要怎么拿走我的命。”
骏鹰微笑“很简单啊,第一步,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摧毁这具傀儡。”
缪宣二话不说,直接开始自己拆自己,他卸下了傀儡的四肢与羽毛一样的装饰,当着骏鹰的面把这些东西捏成薄片他真正的能力是“线”,就算傀儡的形态一时破坏,他仍然能继续操纵它,甚至使用技能。
但骏鹰却不会知道“线”的真正用途,更不清楚刺客英雄的技能,缪宣从未对任何人展示过他藏着的后手,他当即就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布置陷阱,然后找机会做掉目标一。
至于骏鹰的保证谁会在知情的情况下和精神病签订契约合同啊
就在缪宣不断自我拆卸的过程中,骏鹰便不再说笑,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缪宣,在傀儡所有的部件都散落了一地后,才彻底地收起了笑容。
“怎样”只剩下一颗脑袋的傀儡挂在丝线上,可以说是相当吓人了,“我已经拆完了,你看到了,所有的连接处都被破坏,没有再弥补的可能性。”
骏鹰冷冷地望着这颗古怪的傀儡脑袋,仿佛要透过它看到真正的操纵者“这不够。”
“锡兰亲王,我要见到你的真身。”
再一次的,殿下,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伊恩眼睁睁地看着那本该靠在座椅中、像是在小睡一样的青年,凭空消失在座位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傀儡的手臂。
不仅如此,就在伊恩想要上前拿起殿下的手臂时,这只手臂都消失不见了。
“殿下”信鸽那伪装成侍女的联络员闯入室内,失声大喊道,“王宫被入侵,公主殿下被掳走,和歹徒一起在玫瑰狮鹫上,我们殿下”
伊恩这才像是如梦方醒一般,他盯着这个很受殿下信任的闯入者,在这一刻他好似才重新得到了声音,于是立即对联络员道“殿下也在上面。”
联络员大惊“什么”
伊恩一把提起联络员“失礼了,带我去调动其他的飞艇立刻”
“已经调动了”联络员有些崩溃地道,“女王陛下正在稳定局面,情况凶险,而且来参与圣灵节宴会的客人们还有许多不知情,随时都有可能引发恐慌”
伊恩推开大门,大步奔向走廊“你们的总指挥呢夜莺的队长呢”
联络员几乎是被拖着往前,但她也不在意这个“队长追着玫瑰狮鹫上天了,我们的总指挥只有殿下否则我们的机制就只是单纯的情报收集”
缪宣建立信鸽的初衷就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个世界的亲友,他当然不可能给信鸽争取太多的控制权和自由度,因此不遗余力地限制了它向上的途径。
伊恩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没有再问,只是紧咬牙关赶路,两人快速赶到宴会大厅,这里确实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欢快的乐曲在舞池中流淌,人们的狂欢似乎仍在继续,但是
女王的身边围满了侍卫与夜莺,内阁的成员们同样簇拥在她的身边,知情者们都在用笑容来伪装忧惧。
女王已经猜到了那令人痛苦的意外,她因为忍耐不住而频繁地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那勉强的欢笑叫人看着就心头抽疼。
伊恩的视线快速地扫过人群,可他既没有在女官中找到母亲,也没有找到幼妹,当他几乎是绝望地望见了父亲时老帕西瓦尔正把他自己藏在阴影中,他的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劣质的微笑面具。
那是和女王一模一样的笑容。
这对父子很快就发现了彼此,当他们的视线在相触的那一瞬间,那做父亲的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确实维持着虚伪的笑容,但他的眼中却涌出了无尽的悲恸。
于是伊恩明白了。
飞艇,玫瑰狮鹫。
也许拆除傀儡有很多漏洞可钻,但真身降临却意味着无可辩驳的风险。
骏鹰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在锡兰亲王想尽办法托词拒绝时再继续逼迫,可即便他已经搭建好了自私的舞台,甚至安排好了一切灯光与道具,他唯一的演员却还是当着他的面撕毁了剧本。
傀儡的头颅像是死去一般沉重落地,已经被拆分的躯干也变成了一地散落的零件,在这片零散的钢铁中,凭空出现了一位单薄的青年。
这人穿着漆黑的正装,像是刚宴会上匆忙离开,深色的袖领衬得他肌肤苍白,他靠坐在地面上,双腿无力地蜷在身侧,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青年仍然是骏鹰记忆中的那副模样,只不过那在阳光下最贵的亲王相比,这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了更柔和的线条,它把那双剔透湛蓝的眼眸变得更加深邃了,原本只是浅棕的短发也因此被染上了深棕的色彩,与眼眸遥相呼应。
太美好了,这幅躯壳这是一幅与此人的卑劣本性截然不同的外貌,它模糊了性别,又兼具了许多叫人矛盾的地方,孱弱与强大,残缺与坚韧。
即便在这黯淡的吊舱中,他仍旧像是在发光。
青年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是的,此时的飞艇已经升高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这里的环境和地面截然不同,没有与天空有关神恩的人会更加难以适应,更何况他是突然转移到了高空中呢
逐渐有薄红染上了青年的脸庞,这就叫人不禁格外在意,但这点变化远不比青年的眼眸来得引人注目此刻他正在定定地望着他的敌人,在那不错眼的注视中,那双冷静又镇定的眼眸中几乎要倒映出他的影子来。
有那么一刻,骏鹰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假如换成是他与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处,那么不论这位小亲王倾吐出的是多么荒诞的谎言,他大约,也是愿意相信的。
“我来了。”缪宣对骏鹰道,“你应当是认识我的,需要我证明身份么。”
骏鹰“这倒是不用了。”
锡兰亲王的行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前所未有地烦躁起来,这并不只是因为剧情没有按照预定好的剧本排演,而是因为更多的、更令人暴躁的东西。
似乎有什么情绪,正在超出他愿意承载的范畴。
靠着丝线移动一定有距离范围,更何况飞艇还在不计代价地攀升高度,不论小亲王还有什么花招,就凭着他没有翅膀和双腿,就别想要再这高空中占据优势。
可是小亲王自己不知道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么做的风险了,在此之前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暴露过能够跟随丝线瞬移的能力,这应当是他苦心藏好的底牌,他怎么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用在了救援公主上
恰在此时,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小公主在短暂的昏厥后竟也苏醒过来,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缪宣,立即依赖又委屈地小声呼唤“哥哥”
缪宣当即便温柔地道“爱娜,我在这里,不用害怕。”
骏鹰眼看着那小亲王露出的微笑,这种笑容大概能哄骗不少人为他去死吧
小公主再次流下眼泪,大约是想起了她的侍女和守卫“哥哥不要靠”
骏鹰伸手搭在小公主的脖颈上,于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缪宣看向骏鹰,脸上的温情一扫而空。
“公主殿下,看来你的兄长让你感到了安全。”骏鹰居高临下地望着手中的人质,“但请务必牢记,你的兄长此行,未必能够救你。”
塞西莉亚说不出话,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而这才是骏鹰最熟悉的表情。
“未来的王储,帝国的公主多么了不起的名号”骏鹰冷笑,但他看着的人却是缪宣,“你难道以为你的兄长是全心全意地想要让你登基吗不,他只是想要夺走你手中的权利,让你成为傀儡,他会借着信鸽掌握你的军队,通过联姻获取盟友,得到内阁和教会的支持”
“住口吧,你说的再多那也只是你的揣测而已,我从未这么想过”缪宣真他娘的忍无可忍了,他冷硬地道,“最容易驳斥的一点我不可能联姻贵族小姐的,因为我只喜欢男人,所以教会的支持也是不存在的事。”
骏鹰
塞西莉亚
有那么一刻,吊舱内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连塞西莉亚那惧恨的表情都空白了起来。
缪宣“”
这话缪宣说出口就后悔了,在两人震惊的视线他里还挺不自在,但又觉得没必要对骏鹰感到抱歉,于是继续理直气壮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你先放下爱娜。”
骏鹰好像还真的被缪宣这突如其来的出柜宣言惊呆了,他沉默许久,这才似乎反应过来,把塞西莉亚随手扔到一旁的地面上。
小公主发出幼兽一般的呜咽,她伸手捂着喉咙,那里突然浮现出一道道鼓动着的赤红经络,它们在不住地跳动,像是有浓稠的液体滚动在她的血管中。
看这这一幕,缪宣恍然大悟这些东西,就是借由那只“鸽子”传递给爱娜的、能叫他也觉得危险的源头。
“哎呀这可糟糕了。”骏鹰一边打量着缪宣,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小殿下,我的血液残留在公主殿下的身躯内,这大约不会很好受。”
缪宣“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骏鹰心中烦躁,小亲王的选择接连打破了他的构想,但他仍旧不死心,于是缓缓地扯下一只手的手套,“那么,请听好,这是最后一道选择题,现在这选择权交到了你的手中。”
“我即将彻底摧毁玫瑰狮鹫,同时将一个人从空中投掷下去,生死不论;而留下的人则做为我的人质,在我安全脱离后,我将杀死这个挡箭牌。”
“当然我不会让人质有反抗的机会。”骏鹰俯视着小亲王苍白的面孔,好似这样能再夺回一点主动权,他面露笑容,“而对于会从空中落下的那个人,我不会在这个人身上放任何东西。”
这听起来似乎都是死局,但对缪宣来说哪个选项都无所谓,他直接开始思考哪一个会带给爱娜更大的生存几率。
这一次的高空坠落和小亲王在幼年时遇到的困局截然不同,数十位夜莺和猎鹰就在不远处待命,随时准备救援,地面也不乏能升起光幕和软土的侍从,再加上爱娜的神恩是风
显而易见,留在骏鹰身边是更危险的。
但更致命的是骏鹰的血液,只要体内还留存着危险的血液,就相当于把性命交给了骏鹰。
缪宣盯着骏鹰“你控制人的方式就是把你的血放入人的身体吧”
“是的。”骏鹰回答得快极了,他充满诱导性地道,“这个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尽力而为后的失败并不会受到苛责”
“我来当你的人质。”缪宣伸手虚握,丝线支撑起他的身躯,他对着骏鹰命令道,“抽出你放在爱娜体内的东西,立刻。”
不对。
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明明已经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人还是会做出如此明显的错误选择
骏鹰很讨厌这种感觉,这是事物脱离操纵的标志,这是非意外所造成的缺憾,这甚至预兆着他的失败。
不对,一切都不对,从这小亲王愿意登上飞艇时就不正常了,假如他真的是那个心思深沉的人,他根本就不可能亲身露面
他竟然要用自己去换小公主。
摧毁傀儡,亲身涉险,以身相代。
难以理解不可理喻难道他不知道当人质的后果吗难道他在十年前没有摔够吗难道他不想要近在咫尺的权利和地位吗难道他要放弃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
骏鹰不想相信,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更无法想象这种人竟也是皇室的成员,他一把揪起地上的女孩,粗暴地划破小公主脖颈出的皮肤,于是浓稠黏腻的毒血从她的伤口中涌出,一滴滴滚回他的躯体内,随着他的抽取,那只麻木的手又恢复了些许行动的力量。
用飞鸟做媒介固然代价巨大,但能回收血液就没有问题。
“还剩最后一点,我会在把她丢下去时抽走所有的。”骏鹰把小公主丢在一旁,大步朝着锡兰亲王走去,“现在,轮到你了。”
吊舱狭窄,骏鹰几步就走到了青年的身前,他伸直接出手掐住他的喉咙和他想的一样单薄,血液鼓噪,但触手冰凉,似乎在暗示着这幅身躯的孱弱。
“小亲王,最后一个机会,你自己跳下去,或者接受我的血液,做我的人质。”
在握住掌心下的咽喉时,骏鹰的动作稍缓,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看到什么,是在血液入体时的反悔,还是就这样任由他施为
没有反抗。
青年任由要害落在敌人的手中,即便被扼住了咽喉,他也没有因此感到丝毫恐慌,他明明应该感到异物入侵的不适和灼热才对,但他就这么平静看着他,神情平静,他说“快一点,然后抽出你放在爱娜体内的血液。”
第二次,小亲王第二次重复这个要求,于是声带轻颤,喉结滚动,它们挠过骏鹰的掌心,仿佛火苗。
骏鹰松开了手,像是被烫到了。
“咳咳咳”小亲王捂着喉咙,因不适而剧烈咳嗽,骏鹰眼看着来自他的血液在青年的血管中滚动,那妖异的殷红在苍白的皮肤上勾连纵横,巨大的反差叫人触目惊心。
它将成为锁链,锁住这幅坚韧又脆弱的单薄身躯。
也就在此时,飞艇的吊舱开始颠簸地翻滚起来,此刻他们已经升到了一个气流平稳的高度,只靠气流是不可能带来这样剧烈的变化的。
这变故纯粹来自早就藏好的设计,它预兆着飞艇将在不久后彻底解体,骏鹰不再犹豫,俯身就想要控制住小亲王等到飞鸟进入他的躯体内,他直接带上人质,用翅膀飞走就好。
“不要伤害哥哥”
也就在此时,被扔到一边的小公主突然扑上来,一口咬住了骏鹰的手臂
骏鹰一时走神,竟然也没躲开。
大约是咬过一次人后就积攒了经验,这小公主就像是一只小狼崽子,这一次下嘴时她可是毫无保留,不仅如此,她还伸出双手哦想要召唤神恩么,就凭你
骏鹰单手握拳,轻松震开女孩,却在想要下一步动作时被勒住了脖颈。
“放开她,抽走你的毒血”
沙哑的声音在骏鹰耳边炸开,小亲王不知何时已经稳住了身躯,半透明的丝线已经挂在了骏鹰的脖颈上,不仅如此,他还钳制住了骏鹰的手臂,难以想象这单薄的身躯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力量。
小亲王的威胁对骏鹰来说一点都不可怕,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这青年的身躯中跃动,而这正是他最大的依仗,他可以控制他的行动了
但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中,骏鹰却并没有因此而得意。
这是第三次了吧
第三次,自从这小亲王登上飞艇开始,几乎每一句话都在围绕着他的妹妹,他并不关心近在咫尺的凶徒会对他做什么,在他眼中“骏鹰”可以被替换成任何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也许小亲王对他的敏锐,并不只是针对他“骏鹰”的,而是对任何胆敢侵害皇室利益的家伙。
暴躁与烦闷逐渐消泯,取而代之的是摸不清来由的愤怒和恶意,骏鹰听到自己笑了笑“当然,我遵守诺言。”
也就在此时,猛烈颠簸的吊舱终于抵达了极限,覆在吊舱外的黑色鸟群发出刺耳的啸声,它们扑腾着翅膀,拍击着被俘获的猎物,气囊上发出奇怪又尖锐的声音,倒在地面上的小公主应震动滚到角落中,她的哥哥立即用丝线固定住她。
飞艇剧烈地动荡起来,飞鸟齐鸣,这群黑色的东西扑闪着翅膀从吊舱外闯入,像是黑色的风暴灌注入骏鹰的身体,于是真正的翅膀在他的身后血淋淋地浮现。
骏鹰忍耐着这股痛楚,狠狠地勒着怀里的小亲王,他能看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那近在咫尺的素白肌肤下游弋,最后链结成黑红色的环链,箍在那纤细的脖颈上。
血液的控制初显成效,缪宣只觉得咽喉像是被人掐着,身躯也重如千钧,buff栏上出现了迟缓和麻痹,看来这些血液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咳咳咳”缪宣止不住生理性的咳嗽,偏偏目标一还神经病一样极其用力地抱着他,这给他的动作造成了很大的阻碍,系统已经机智地空出了装备位置随时准备。
高空的风卷入吊舱,油灯在打破后熄灭,吊舱内的陈设争先恐后地发出噪响,一片昏暗中,漆黑的飞鸟尽数冲入了骏鹰的体内,缪宣只来得及扯动傀儡的零件,让它们聚集在爱娜身边,不要让吊舱内倾倒颠簸的东西磕到她。
“骏鹰”缪宣扯着挂在目标一脖颈上的丝线,破釜沉舟般对着他大喊,“收回你的血液”
稀薄又寒冷的空气让缪宣喘不过气,喊一句话就是他的极限,此刻骏鹰也终于结束了翅膀的融合,他几乎是咬着缪宣的耳朵道“你想要我收走所有的血液好啊,我答应你”
一声巨响炸开,吊舱终于轰然破碎,这一变故卷挟起大量的气流,储藏在吊舱中的玫瑰花瓣尽数爆出,被撕裂的零件和内壁四处迸射,傀儡的部件保护在爱娜身边,让她免于金属利器的袭击。
参与救援的人员已经在不住靠近了,爱娜勉强抓着飞艇的残骸,她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哥哥”
缪宣的心中猛得升起不祥之感,他勉强挣开骏鹰的手臂,终于在稀薄的月色中捕捉到了爱娜不住跌落的身影。
白色的裙摆在高空中猎猎作响,像是一只被撕扯着翅膀的白鸽,缪宣看到了女孩苍白的面庞,以及在脖颈上一闪而过的一抹黑痕
下一刻,残留的血液自内撕碎了动脉和皮肤,那滚烫炽热的血液无休止地从缺口处迸射而出,鲜红粘稠,又在高空中稀释成血雾。
纵使缪宣能用保护妹妹不受到残骸利器的伤害,但这自内而外的攻击他根本无法抵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一线割喉,此刻即便赶到女孩身边也救不了她的性命了,高空之中又要如何急救
那双狡黠可爱的眼眸永远失去了光泽,流逝的鲜血迅速地带走了小公主的生命,它们和漫天的玫瑰花瓣混在一起,斑斑点点地喷洒在洁白的长裙和羽翼上。
代表着塞西莉亚的绿色小点,彻底地从地图上消失了。
漆黑的羽翼收拢,挡住了高空的狂风,骏鹰那饱含恶意的声音在缪宣耳边响起,带着扭曲的笑意“我改变主意了,我实在是不想杀你毕竟高尚的人更值得活下去,你觉得呢”
骏鹰畅快极了。
那纠缠在他胸膛中的愤懑和嫉妒一扫而空,只剩下志得意满,他松开双手,狠狠地抛下小亲王看看他的表情吧就连愤怒和悲伤都那么鲜活,一切努力换来无用功,亲身而至只能失败而反,不论是心爱的妹妹还是珍惜的傀儡,全部被他一手摧毁
这才是正在的刻骨铭心,这才是彻底的绝望和憎恨
骏鹰只觉得血液都要因此而沸腾起来了,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冒出,他一时想要直接掳走小亲王,一时又想再给他留下不可治愈的伤痕
但还没有等他解开这个甜美的难题,炽烈的疼痛划过胸腹,要不是他躲避得及时,这攻击能把他直接劈成两半。
是丝线仍然有丝线缠绕在他的周围。
骏鹰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被他丢下去的小亲王,月光照亮了这不住坠落的青年,在他身周的丝线上流转光晕。
寻常人第一次进入高空是完全不能适应的,可是小亲王竟还能做到有效的反抗
啊,是啊,他们这些皇室诞生的孩子,狮鹫也好,骏鹰也罢,天生就是属于天空的主宰就连他的血液都不能完全制止小亲王了,虽然身有残疾,但小亲王的实力并不弱,越是强大的个体就越难控制,尤其是在他不想杀死他的情况下。
只是在上一次时你曾用不知名的方式让我头疼欲裂,这一回是因为什么做不到了呢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吗
骏鹰都要笑出声了,振翅高飞,不住地向上提升着高度,那些慢了一拍的夜莺与猎鹰们也终于追赶上来。
想要让这些家伙拦住他
骏鹰无声地嗤笑。
“卡洛琳没事,她只是被吓晕了,她看到了”老帕西瓦尔握着长子的手,有些魂不守舍地道,“是凯特琳是凯特琳”
死去的是伊恩的母亲,她遭遇了池鱼之殃,不幸地死在小女儿的面前,而卡洛琳的昏厥救了她一命,要是她当时想要尖叫,那么她也活不下来。
伊恩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同样紧握着父亲的手,只怔怔地望着他。
母亲他刚从战场回来还没有几个月,他因为催婚与相亲而刻意躲避着的母亲
喧闹的人群仍然在载歌载舞,但王座之上却是一片死寂,为了掩饰异状,舞会上的灯光被精心地调整过,在舞池中的人群望不清高台上的景象。
“祝福你”
“好香太好啦”
“陛下万岁,公主万岁,尼亚特尔柏万岁”
人群之中这么爆发出欢呼,原来是天空之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稀疏的玫瑰花雨,于是不知情的人们便一起唱起赞颂圣灵的歌谣,乐队配合地奏起乐曲,与人声共同汇聚成轰鸣的喜乐潮水。
伊恩只觉得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他拈起,但这却不是他所以为的玫瑰花瓣,而是一枚漆黑的羽毛。
火焰窜起,这枚羽毛立时在伊恩的手中燃成灰烬。
老帕西瓦尔突然低声惊呼“陛下”
伊恩一惊,匆忙转身,在王座上看到了瘫软倒下的女王,侍从们立即簇拥起她,带着她离开舞会圣灵节的聚会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他们会以女王身体不适的理由迅速驱散人群。
父子两人没有犹豫,他们一前一后地跟上皇室的侍从们,身份的便利让他们顺利地跟随着进入了后花园,
昏沉的夜色中,参与急救的夜莺与猎鹰中已经有两人返回了,他们一前一后地落下,在其中一人的怀里,伊恩看到了染血的白裙,和一具一动不动的小身躯。
是小公主,她脖颈处的大动脉被撕裂了,血液几乎因此被放干。
一切都像是往日重演,这一刻的公主与记忆中那染血的小少年重合在一起,伊恩只觉得完全喘不上气来,胸口的沉闷几乎要让他窒息。
“啊啊”
软倒在侍从怀里的女王突然又有了力量,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扑到了小女儿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嚎“不不主啊,你带走我带走我啊为什么要带走爱娜”
伊恩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而直到此时他才摆脱了记忆中的幻觉中,于是惊惧交加地看向另一侧
他的殿下正跪坐在地上,弓着腰大口地喘气,他单手捂着喉咙,殷红的痕迹攀爬在惨白的脖颈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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