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远涛归来的消息, 赵怀立刻迫不及待的召见了他。
等陆远涛风尘仆仆的带着人走进大殿,赵怀差点没敢认,时隔两个月, 陆远涛脸上的清隽都被沧桑的大胡子遮住了。
陆远涛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低头便要行礼。
赵怀忙扶住想要行礼的人, 笑道“陆先生, 一路辛苦了。”
陆远涛爽朗一笑, 那双眼睛布满红丝, 却一如既往的让人无法忽视“陆某幸不辱命。”
赵怀没急着问京城事宜,反倒是让人上了茶水糕点, 请陆远涛坐下歇一歇喘口气。
桌子上的清茶和点心, 竟有几道是漳州地道口味,即使是陆远涛这般心机深沉之辈, 一口尝下也是微微吃惊。
几口点心下肚, 肚子里头便暖洋洋的, 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陆远涛的神色缓和下来,一路紧绷的心弦都松弛了一些,他当初选择赵怀, 是看中这一位瑞山王特殊的地位, 且又是个孩子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是可以雕琢的良玉。
可进了瑞山王府, 陆远涛才知道赵怀虽然年幼,心思却比成人还要正,是个绝难被控制影响之人, 他若是打着原本的主意怕是不成。
陆远涛迅速改变了主意, 变得十分谦逊, 且拿出让赵怀满意的“投名状”来, 如今看来他的一番举动没有做错。
“陆先生不必着急,坐下来喝口茶再说话。”
陆远涛依言坐下,他长着一双利眼,从小就能看穿别人的想法,自然也看得见赵怀这番作态出自真心,并不是上位者的惺惺作态。
他心底一叹,不免感叹赵怀虽年幼,却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总能恰到好处的收服人心。
相比起来,远在京城那一位口中满是仁义道德,实际上却心狠手辣,两人天差地别。
陆远涛微笑着咽下一口点心,才开口道“殿下,不如先容陆某禀报,不然陆某这口茶也喝得实在是不安心。”
赵怀这才道“那请陆先生慢慢说。”
陆远涛微微一笑,这才从他们一行人入京开始说起,他颇有几分说书的本事,原本就惊险万分的事情,由他说来更是精彩纷呈。
赵怀也听得惊呼连连,朗声道“若不是陆先生反应快,先下手为强,恐怕就会晚了一步。”
陆远涛笑道“当时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豁出去赖皮一次。”
赵怀却笑道“没有几分急智怕想不出这般法子,看似鲁莽,实则妥帖,就算皇帝有心也寻不出漏子来。”
唯一的不好便是陆远涛自己冒了风险,万一皇帝见一计不成,心生恼怒,直接以登闻鼓作为借口杖责他们,当时也无人可救。
陆远涛笑了一声,只说“总算没有辜负王爷所托。”
话音一转,一提起一事“回来的路上属下多做试探,那几个太医尚好只是听令行事,可灵师皆是出自皇灵院,来意绝不简单。”
“若让他们活着离开瑞山,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属下接到王爷密信后便设下陷阱,入城之前以肉灵芝为引,他们果然上当,使领头灵师中蛇毒而亡。”
赵怀早已从来信知道此事,点头道“很好,他一死,剩下几个灵师便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本王也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瑞山。”
肉灵芝一事,自然不是一直在赶路的陆远涛一人可以完成的,而是赵怀得知此事之后,怕这几位灵师另有通信手段,所以让赵云倾配合设下的陷阱。
轻描淡写之间,却已经定下剩余几人的命运,如今还留着他们,不是陆远涛心慈手软,而是他们还有几分用处。
陆远涛见他决断,眼中笑意更盛“徐灵师死得突然,剩下几个已经吓破了胆,到时候便是王爷说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先容他们多活几日,也能在明面上挡一挡京城的事情。”
赵怀也笑道“留着他们,京城也能少派一些人来送死。”
话锋一转,赵怀又问“陆先生离开京城的时候,可知道蒙王韩王打算如何应对”
陆远涛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笑着说道“属下将消息送到,很快便带着灵师和太医赶回瑞山,不过一路上却也打听道一些消息。”
“蒙王借口边境不太平,为守护大周无法离开,只让嫡长子带上贺礼进京观礼。”
赵怀听了也不奇怪,点头道“这法子倒也不错。”
扯上了边疆太平,就算朝廷知道他这是借口又能如何,总不能强行让他进京,不过蒙王倒是舍得大儿子进京冒险。
陆远涛也说“想必蒙王是觉得,只要有他在,陛下也不会冒然动进京观礼的小王爷。”
如果是他也不会动,毕竟蒙王别的没有,就儿子多,膝下十几个儿子排排站,每一个都骁勇善战,死了一个大儿子不足为虑,反倒是能激起蒙王叛逆。
朝廷刚打完英王,应该短时间内没有余力去动蒙王。
“那韩王呢”相比起蒙王,赵怀其实跟韩王打过交道。
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每当皇宫夜宴总少不了他们母子,而韩王几乎年年派人送礼,曾有一年还亲自送了三郡主作为贺礼。
诸多藩王中,就只有这位韩王的骨头最软。
陆远涛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韩王重病,竟是直接让长子继承王位,如今的韩王已经变了人,要进京观礼的人自然也变了。”
赵怀一愣,随即骂了一句“愚蠢。”
陆远涛也冷笑道“韩王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以为这般能保住性命,却不知道如此一来,恐怕正中皇帝的心。”
赵怀心思一转,就能想到三种以上收拾韩王父子的办法,心底又为刚刚上位的韩王可惜,居然有这么一位完全不顾他死活的亲生父亲。
蒙王尚且摆出为儿子撑腰的架势,可韩王呢,这是一副要送儿子去死的架势。
赵怀眼神微微一动,又问“除此之外,京城可还有其他异样”
陆远涛微微皱眉,沉吟道“却有一件事十分诡异。”
赵怀示意他说出来。
陆远涛这才道“皇帝以重病体力不支,即将禅位于太子作为借口,诏令三位藩王入京,属下未能亲眼见到皇帝,却也听闻他身体越发不好,如今早朝都是太子在上。”
“皇帝的身体去年便已经不大好,所以才急着派兵攻打英王,这其中有何不妥”赵怀问道。
陆远涛却说“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殿下可还记得当年离京之前,京城之中诸位皇子争夺储位的乱象”
赵怀心头一跳,迅速想起“本王还记得。”
“太子虽是中宫嫡出,可皇后不受宠爱,薛贵妃集三千宠爱在一身,连带薛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也风头无二,在朝中蹦跶的厉害,常常与太子互别苗头。”
赵怀可还记得三皇子曾给的耻辱,后来他们能够离开京城,也有瑞山太妃砸下巨款,疏通皇后太子的人脉,与他们合作才赢来一个机会。
那时候皇后太子明知道皇帝对瑞山的芥蒂,却还是选择与他们合作,可见也是被逼到了极致。
陆远涛点头道“三年前,太子与三皇子水火不容,一个是中宫嫡出的太子,一个是宠妃所出的皇子,皇帝更偏爱三皇子,一度还传出废太子传言。”
“可三年过去,太子击败英王风头无二,皇帝重病有心禅位,三皇子却忽然进了皇灵院,从此不再上朝,似乎对帝位彻底失去了兴趣。”
赵怀立刻摇头道“三皇子绝不是这般豁达之人。”
相反,三皇子小肚鸡肠、暴虐狠毒,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皇灵院固然地位特殊,可一进皇灵院就永远失去了竞争帝位的可能性,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
陆远涛道“正是如此,属下也觉得奇怪,三皇子怎么会安安静静任由太子继位。”
赵怀忽然问道“薛贵妃呢”
那也是个惹不得的狠毒女人。
陆远涛摇头道“薛贵妃身在后宫,难以查探,不过听闻薛贵妃身体也不好,这段时间都在宫中养病。”
赵怀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他问了一句“你说皇帝为何急着让藩王入京英王刚死,他该知道此刻正是藩王最警惕的时候,绝难成功。”
“再者,既然皇帝知道李长吏等人的任务,便也该早知道本王的招数,为何不在除去李长吏之后立刻下令,反倒是要等到你们入京,将事情闹开才下圣旨”
陆远涛也百思不得其解,英王前脚刚死,皇帝后脚就让三位王爷入京,傻子也知道有问题,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进京。
果不其然,瑞山王重病,蒙王忙于防边,韩王倒好直接换人了。
陆远涛猜测道“难道皇帝真的病入膏肓,怕自己一死太子就压不住三位藩王,所以才想要一网打尽”
赵怀却道不对,摇头说“就算皇帝病入膏肓,可有皇灵院在,即使太子不成器,藩王想犯上作乱也得掂量掂量。”
忽然,赵怀想到一件事,猛地问道“三皇子是从什么时候退出储君之争的”
陆远涛一愣,迅速回答“具体时间不定,不过应该是在去年年中。”
“朝中官员曾提起,去年下半年,便很少看见三皇子出现在朝堂之上。”
“去年年中五六月的时候。”赵怀眼睛一闪,忽然想起那不就是他继位仪式之后。
他立刻想到忽然出现的赵鸿,以及千里追杀的皇室秘法,眼底闪过寒光,他冷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一定是祖先赵鸿的惊天一击,使得皇灵院掌权者身受重伤,甚至到现在都还未痊愈,而后来阴差阳错,他派遣马汉在英王战役中伏击灵师,让皇灵院再次损伤惨重,轻易不能恢复元气,所以才让皇帝心中这般着急。
原本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连接在一起之后却成了一条线,勾勒出一个真相。
赵怀冷笑道“皇帝看似步步紧逼,实则却留足了让我们反应的时间,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以皇帝的手段,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赵怀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至于三皇子,谁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想起母妃提起过的山庄,赵怀甚至在想,三皇子会不会也成了那些垫脚石之一。
赵怀知道事关重大,并未将此事告诉陆远涛,只说“也许我们都猜错了,皇帝此举不是为了让藩王入朝,而是怕藩王入朝。”
陆远涛脸色一怔。
他首先觉得不可能,但却像是拨开迷雾,深想之下觉得或许真的如此,皇帝看似来势汹汹,要把剩下的三位藩王一道儿收拾了。
可这么明显的招数藩王不可能看不透,也许皇帝正是反其道而行之,使得藩王心生忌惮,在短时间内都不会进入京城,发现他想要隐藏的那个秘密。
蓦然,陆远涛叹气道“可惜瑞山还不够强大,否则如今倒成了最佳时机。”
赵怀看了他一眼,只笑道“如果我们猜测的是真的,倒不用担心皇帝多事,瑞山有足够的时间来变得强大。”
“殿下,或许有人会抓住这次机会。”
“比如心怀不满的蒙王。”
“只需瑞山帮他一把,送上这个大好消息。”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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