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泥人也有三分火

小说:古代科举之路 作者:木子金三
    秦遇最后还是没能在假期结束前将吴主传抄写完, 他有些不好意思行到书店,与掌柜说明缘由。

    掌柜心情很好,笑呵呵的摆手说不着急。

    “小公子之前抄写的三字经很受欢迎, 后来还有人来买,可惜没有了。”

    掌柜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遇, 就差没直接开口问小公子还要不要再抄写几本。

    想到县学里的紧凑教学,秦遇委婉道“县学马上开学了, 吴主传或许要一月后才能抄完。”

    闻声知意,掌柜没有再劝, 反而对秦遇道“那本书少有人问起,便是等个月也行的。”

    掌柜宽厚,秦遇却不能如此厚脸皮, 他对掌柜拱拱手“多谢掌柜好意, 但一月足够了。”

    知会了掌柜一声,秦遇提上行李,告别亲友, 坐着牛车回了县学。

    有一段日子没在, 宿舍里有股沉闷的味道, 他进去后开窗通风,简单打理了一番,把东西分整好。

    除了书箱, 换洗衣物,最多的就是他娘给戚兰准备的礼物。

    豆干, 琥珀桃仁,糯米团, 茯苓饼都是他娘亲手做的, 还托人在乡下农户家询问, 买了柴火熏的腊肉。

    当然,除了腊肉,那些零嘴,张氏除了准备送人的,也给儿子单独装了一份。

    秦遇还记得他娘蹲在地上,拿小锤把核桃挨个砸开,挑出核桃仁来,稍微坏一点的都不要,可

    仔细了。

    他净了手,取出琥珀桃仁,晶莹单薄的糖衣一咬就碎,里面是炒出香味儿的核桃,口感分明,甜而不腻。

    他吃了几个,又饮了热水,腹中有了三分饱意。

    随后把东西收拾好,朝外面走去。

    整个县学就是一个占地很大的大院子,童生们在第一进,也是最外面。

    第二进和第三进讲学,第四进住秀才。

    食堂设在二、三进,听闻以前童生和秀才井水不犯河水,咳咳,主要是秀才瞧不上童生。童生吃住学习在一二进,秀才在三四进。

    后来学生人数不够,也就没有分的那么鲜明了。

    而一间房屋,外面都留了一块空地,然后用墙隔开,留一扇木门进出,相当于一个小院子,很注重隐私性。

    秦遇在第一进扫了一圈,看看今日县学来了多少人。大多木门虚掩,便是没人。

    他只好沿着走廊去了二进,空荡荡一片,食堂也关着门。

    秦遇只好回去,背上书箱在外面对付两口,回来后就开始抄写书籍。

    下午时候,外面热闹了起来,宿舍门打开,严青带着行李进来。

    秦遇与他颔首示意,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清水声,还有麻布摩擦器物的声音。

    秦遇恍若未觉,直到光线愈暗,他才停下笔。

    屋里只剩他一人,严青不见踪影。

    秦遇抓紧时间去外面吃晚饭,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前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空空,秦遇本来是不在意,可过了亥时还不见严青人影,秦遇就有些担心了。

    他看了外面一眼,伸手不见五指。

    秦遇在屋中来回踱步思量,最后还是披了件外袍,手掌烛灯出门寻找。

    冬寒未退,夜间凉风席卷而来,裹挟的寒意激得秦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意了,应该再多穿一件衣服的。

    他慢慢往前走,主要留意周围有没有灯光。没灯光的,应该没人。

    “秦遇”

    突然的人声,吓得秦遇差点没蹦起来。

    他移了移烛光,发现来人是一名童生,他曾经跟对方说过几句话。

    “齐兄,原来是你啊。”

    对方笑道“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秦遇刚想说他是来找人,但是亥时未归,说出去恐对严青声誉不好,话到嘴边改了口“我晚间吃撑了,实在睡不着,等会儿就回去。”

    “行,你慢慢消食,我回屋歇着了,外面冻死个人。”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接下来秦遇都谨慎许多,只是找了一圈都没人,“难道严青还未回县学。”

    秦遇拧眉思索,还是觉得严青不是那种放浪之人。

    再者,这县学里,其实他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他跟柳瑾已经疏远了,大晚上的过去不太好啊。

    秦遇左右为难,寒风中他冻得瑟瑟发抖。

    罢了,一点面子哪有一个大活人重要。

    严青看上去比他还瘦弱呢。

    秦遇小心护着烛火,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过去。

    还未靠近,他就看见了夜色中的灯光,秦遇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

    “我此前与严兄商量之事,严兄可考虑好了。”

    秦遇步子顿住,这不是柳瑾的声音吗,严兄严青

    很快印证了秦遇的猜想,严青熟悉的声音传来,只是有些犹豫“我再考虑考虑。”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听着里面两人言语,秦遇面上臊得慌。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刚要敲门,柳瑾的声音又传了来“严兄再迟疑,今年恐怕又要与秦遇那等小人同住一年了。”

    秦遇一瞬间怔在原地,而他曲起的手指离木门甚至不到一公分。

    夜色寥寥,周围安静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

    “柳兄慎言。”

    “此处就你我二人,有何不能说。况且我也不曾冤了他。”

    秦遇垂下眼,微弱的烛火被他悄无声息按灭。指尖传来灼痛,却似无知觉。

    “刘文杬之事,他们各有错处便不多言。只那王生一事,秦遇若堂堂正正跟人对峙,我还高看他一眼,可他背后告状,就是小人所为。”

    “王生因此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心神失守差点去了半条命,秦遇却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如此心计,可谓歹毒。”

    秦遇合上眼,掌灯的手握着烛台已然泛白。想到往日种种,他终于明了,为何柳瑾对他总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严青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

    理智告诉他,现在该偷偷离去,装作从来没有来过。

    他一个成年人芯子,难道还跟两个十七八的少年计较

    他快速默了一段心经,总算压住了火气,转身欲走。

    “严兄,倘若那竖子有朝一日将矛头对准你,你可有应对之策。”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只那王生一事,秦遇若堂堂正正跟人对峙,我还高看他一眼

    去他妈的,都是做人,谁要惯着你

    他拿起手中的烛台,用力砸开了那道木门。蜡烛断成两截,骨碌碌滚到了严青脚边。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严青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望着他眼睛瞪得要脱出来。

    柳瑾先反应过来,皱眉斥道“秦遇,夫子没教过你非礼勿听吗”

    “那夫子没教过你不要主观臆测,背后议人是非吗”秦遇反唇相讥,如同一把尘封已久的剑终于拔出,锐利毕露。

    柳瑾和严青都惊了一下,这样疾言厉色的秦遇是他们不曾见过的。柳瑾面子挂不住,避重就轻“我如何就主观臆测了”到底是心虚,音量不自觉降了下去。

    秦遇冷笑“刘文杬之事如何,我今日明白告诉你。”

    “是他妒我,是他连同他表兄遣人砸了我娘的铺子,甚至险些伤了我娘。我不该与他计较吗”

    “倒不知柳兄心性如此仁善,活佛见了你都得掩面羞愧。只愿他日令尊令堂受人欺辱,柳大善人也得忍让才好。”

    一番话说得柳瑾面白交赤,急吼吼反驳“你休得诅咒我父我母。”

    秦遇嗤笑一声。

    他不与柳瑾多言,直视严青“王生辱我在先,但我的确没动手,更别说背后告状。因为我早就知道,教谕会收拾他,因为我的童生之名是朝廷给的。他在我的童生身份上找茬,就是自己找不痛快。如果连这点关窍都看不明白,也别妄想着入仕途了,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怪谁。”

    他一番话有理有据,竟是让人不知如何辩驳。

    柳瑾紧咬牙关,强撑着一口气斥道“撒谎你若问心无愧,事后找学正是为何”

    学正

    秦遇想了想,是有那么一回事。随后眼神微妙的看着柳瑾。

    柳瑾以为抓住他痛脚,讥讽道“怎么,让我说中了,心虚了”

    “不是。”秦遇与他目光交接,语速不疾不徐,反而透着嘲讽“我找学正,是因为字帖之事。”

    柳瑾懵了“字帖”

    秦遇生出不耐“是,你若不信,自去问学正就是。”

    到底是气不顺,秦遇故意刺他“我家贫,不像柳大善人一掷千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话说尽,他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将地上的烛台重新捡起。

    严青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颤声问“你怎么会来”

    秦遇抬眸,面无表情道“你亥时未归,外面冬寒未去,我忧你体弱恐出事,特意执灯来寻,倒没料到严兄好雅兴。”

    顿了顿,秦遇语气更冷“我乏了,先行离去,严兄自便。”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的没入了夜色中。

    严青紧盯着门外,下唇微颤,整个人摇摇欲坠,秦遇掷地有声的指责犹如寒气一阵阵儿的往他身体里钻,剖开他的皮肉,冲进他的血脉,最后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捣他的心窝子。一下一下,又凶又狠,直把那一块血肉砸了个稀巴烂。

    他大口喘着粗气,柳瑾终于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叠声唤道“严兄、严兄”

    然而严青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觉得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见人才好。

    “严兄,严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严兄”

    严青眼珠子动了动,柳瑾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感觉面前的人直愣愣朝地上倒去。

    柳瑾惊惧交加,赶紧把人扶进屋,取了备用的药丸喂他服下。

    另一边,秦遇摸黑回去后,心里还在突突冒火,都叫个什么事儿啊。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仰天大吼三声。

    这一晚上,秦遇罕见的失眠了。次日眼底青黑,可与现世国宝媲美了。

    然而巳时两刻,严青顶着一张更加差的脸色回来,沉默的收拾东西,临走时低声道“是我偏听偏信,对不住你。我”

    他头更低了些,“我搬去与柳兄柳瑾住,新来的舍友开朗随和,比我好相处。”

    因为秦遇的稳重,严青经常会忽略他的年龄,可如今想一想,秦遇也不过十一二岁,他却以恶意揣测,实在非君子所为,真是羞愧,羞愧。

    严青走了,秦遇看着面前的书籍,忽觉烦躁,什么都看不进去。

    直到午后,有一十八九岁的男子提着行李过来,相貌平平,但是看到秦遇的时候露出笑,“早对秦兄的算学有耳闻,今后同住,还望秦兄多多指教。”

    随后他想起他与秦遇过去未说过几句话,秦遇可能不认识他,于是把东西放下,拱手做自我介绍“在下何穗。”

    秦遇愣了愣,赶紧还礼“何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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