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曲水流觞

小说:古代科举之路 作者:木子金三
    严青换宿舍之事在县学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倒是戚兰因着秦遇的缘故,问了两句。

    秦遇只道“严兄与柳瑾更谈的来。”

    戚兰唰地打开折扇挡着,凑近秦遇“被他们欺负了”

    “没有。”秦遇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戚兰闻言反而摇了摇头“你要真有孩子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 我反而不担心了。”

    忽而话锋一转,他朝秦遇眨了眨眼“你怎么不搬来跟我住我一个人住着冷清得很。”

    秦遇

    “兰兄,别闹。”

    虽然如今县学里,童生跟秀才分得没有那么清楚, 可秦遇当真搬去跟戚兰一起住, 流言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戚兰收回扇子,敲在手心“逗你玩呢, 我可不想让你成为靶子。”

    他叹了口气,眼神幽怨“你怎么不早生几年呢,你早生几年,或许现在就是秀才了, 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住一起了。”

    秦遇无奈“兰兄,这事不是我做主。”

    “唉, 遗憾啊遗憾”戚兰摇头晃脑, 神情做作又浮夸。

    秦遇保持沉默,戚兰感慨了一番,然后又追问起秦遇的新舍友如何

    “谈吐有礼, 温和大方。”停顿片刻, 他补充道“何兄算学欠缺, 但经义上佳, 我们私下探讨过一两回。”

    戚兰就懂了,又朝秦遇眨了眨眼。

    秦遇装作不知, 提了一道经义题, 戚兰总算正经起来。

    之后, 秦遇遇到过严青和柳瑾几次,严青面色冷淡,但秦遇发现对方低垂着眼,仿若不敢与他对视。

    柳瑾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寒暄了两句,秦遇配合他。

    没办法,人在县学里,不管私下如何,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而且,或许是彻底撕破脸了,又或许是柳瑾自知理亏,现在对秦遇倒是客气许多。

    新舍友友善,也没什么糟心事,至于那个王生,虽然心中对秦遇怨恨,但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秦遇感觉每天精神状态都极好,学习更起劲了。

    县学里飞来了啼鸣的鸟雀,墙角的枯草也换了新绿。

    这天散学后,戚兰朝秦遇走来,秦遇还以为戚兰要跟他讨论今日学正讲的经义。没想到戚兰却问他明天休沐有没有其他安排。

    秦遇仔细想了想,“没其他的事,大概会练会儿字,温习一下近期所学。”

    戚兰挑了下眉“若我明日邀约呢”

    秦遇拱手笑“兰兄好意,弟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行,明日巳时在县学门口等我,我们去踏青。”

    约定好了,戚兰这才离开。

    旁边一个童生凑过来,低声问“戚秀才又邀你游玩”

    秦遇笑意微敛,轻轻应了一声。

    那童生眼中难掩羡慕,秦遇被那样的目光注视,有些别扭,招呼一声就背着书箱离去。

    晚间时候,何穗也提起此事,秦遇讶异“何兄怎么知道”

    何穗比他更惊讶“你不知道”

    秦遇“什么”

    何穗看到他茫然的神色,嘴角抽了抽“咱们这一进院子里基本上都传开了。”

    随后他又摆摆手,“主要是你年纪小,太打眼了。换了其他童生跟秀才走得近,没多少人注意。”

    别看都是童生,三四十岁的童生可远比不上年幼的童生,后者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前途似锦。

    县学里的童生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十七八岁,甚至还有二十出头的,秦遇一个十一二岁的在其中,就跟黑夜里的烛火一般。

    有人妒他,有人看好他,有人无感他。

    若是院试,秦遇的年龄都会让主考官多注意一点。让那些本就对院试没什么把握的人,更加抓心挠肝,恨不得给秦遇的名声泼一盆脏水才好。

    因此,秦遇的举动自然引人关注,他又与戚兰交好,而戚兰在秀才圈子中又素有好人缘,这都是现成的人脉。不提其他,就是对于一些经义问题,指点一下秦遇,都够秦遇受用了。

    而个人所学,又直接关联院试名次,秀才功名背后的利益。

    秦遇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面色严肃。

    何穗噗嗤笑道“你这样子好像夫子。”

    秦遇叹道“何兄”

    何穗“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

    “不过。”他看着秦遇,眼神温和,“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该怎样就怎样,需知不遭人妒是庸才。”

    秦遇错愕抬头,何穗却准备着歇息了。

    次日,太阳东升,日光明媚,一看就知道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秦遇背着书箱在县学侧门等候,没多久,戚兰就来了。

    马车帘子掀开,戚伊从车上跳下来,把秦遇吓了一跳,上前扶住他“你慢点儿。”

    “没事儿,我又不是老头儿。”

    戚伊反手抓住秦遇的胳膊,问他“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秦遇“嗯。”

    戚伊噎了一下,“那你现在肯定也饿了。”

    “我来的时候在车里装了不少好吃的,你也尝尝。”他拽着秦遇上马车。

    戚兰出声“你小心着些,秦遇不像你,随便摔都没事。”

    戚伊当即对他大哥翻了个白眼。

    马车里坐了三个人有些挤了,戚伊非要跟秦遇挨着坐,“这个糯米团里面包的红豆馅,你看是你娘做的好吃,还是我家厨娘做的好吃。”

    之前秦遇带给戚兰的零嘴,戚兰带回家给家人品尝了,戚伊特别喜欢,让家里厨娘也照着做,见面时候也带给秦遇吃。

    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讨喜极了,秦遇咬了一口,细腻的红豆馅儿与q弹的糯米皮相结合,香而不腻,回味无穷。

    “好吃吧。”

    秦遇“嗯。”

    戚伊“还有其他的呢。”

    一路上就听到他在介绍和推荐了。

    马车出了县城,最后在一块平坦的草地停下,秦遇下车才发现,此地林木茂盛,不远处还有潺潺溪流,他张望时,正好有几只燕子飞过,这片静景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沂溪县也是因为县内溪水多而得名。

    树下有二人立着,秦遇过去与他们打招呼“王兄,张兄。”

    “来了。”王瓒笑了笑,然后示意他们噤声。

    戚兰扫了一眼二人,“这是在下盲棋”

    下棋的人不需要棋子棋盘,凭着高强的记忆力,脑内模拟走势,然后口中说出下一步走法。

    秦遇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堪为降维打击

    他连实物下棋都还没学出个所以然,王瓒他们都已经开始下盲棋了。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大概类似游戏匹配时,周围都是大佬,就他一个菜鸡。

    戚兰当时注意到了秦遇神情的微妙变化,经过询问得知了秦遇的想法,忍俊不禁“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王兄和张兄也只是勉力一试。”言下之意,都是初学者水平,也就唬一唬秦遇了。

    他们没等多久,张玠就认了输。

    戚兰笑道“二位可否赏脸,一同游走。”

    “自然。”

    他们沿着溪水散步,谈天说地,不时还引经据典,好不快活。

    秦遇认真听着,戚伊也没有到处跑,遇到不懂的,还会直接提出来,王瓒几人也会好脾气的给他答疑解惑。

    张玠看着身侧清澈的溪水,叹了口气。

    “张兄因何叹气”

    张玠凌空点了点溪流“古有曲水流觞传佳话,今日本想效仿,奈何地势不允。”

    秦遇偏头望了望,发现张玠说的极是,曲水流觞就要溪流曲直蜿蜒才有意境,当水中运来酒水,谁取了饮下便要展示才艺。而且一般这种大型活动,会有专门的侍童在其间传递作者所作,保证在场之人都能知道。王羲之所著的名作,流传千古的兰亭集序便是由于此。

    不过很多时候真有心,也能舍弃一应俗礼。

    戚兰抚着下巴沉思,过了一会儿道“我那马车里倒有两壶好酒,一应酒具也是俱全。”

    王瓒和张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这是巧了,我们马车里也有两壶。”

    戚伊撞了撞秦遇的肩膀,“嘿,你想不想玩”

    打心底来说,秦遇是想的,曲水流觞这种文人雅事,他还只在书上看过,不知现实中体会是如何。

    在戚伊含笑的目光中,他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赞成,戚兰带着戚伊去马车上拿了酒水和酒具。

    因为溪水流势几乎呈直线,于是抽签决定一人充当跑腿,传送诗赋,之后谁若是作诗不好,或者作不出,不但罚酒,还要接替跑腿的活儿。

    戚伊运气不太好,第一轮就抽到了空签,其他人的签纸上标注数字,决定他们的座位。

    戚兰在第一位,王瓒第二,秦遇第三,张玠第四。每人相隔五、六米左右。

    众人就地而作后,戚伊在戚兰前面三米处的位置,将酒水置于木质托盘放入水中,溪水缓缓,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酒水越过戚兰,王瓒,精准无误地漂到秦遇面前。

    秦遇

    场面一静,随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相处一段时间了,他们当然知道秦遇不善作诗,更不会饮酒。

    戚伊眼睛咻地放光,就差没明说作不出诗,再罚酒三杯

    秦遇藏在鞋里的脚趾都紧张的蜷缩起来,他将杯中酒饮尽,辛辣的口感呛得他咳嗽,脸上冒出了热气。

    随后将纸张置于书箱上,然而提着笔,半天却下不了笔。

    戚伊笑盈盈道“小童生,你快着些,大家都等你呢。”

    秦遇不禁屏气凝神,但越急越写不出来,半晌才憋出了一首打油诗,戚伊见状笑得前俯后仰,忙不迭跑来跑去,把秦遇所作给其他人看。

    王瓒笑道“贤弟,今日这罚酒,你可得喝了。”

    戚兰起身走过来,笑道“遇弟少于我们几岁,又是初次,且此前从未沾酒,不若以茶代酒罚三杯如何”

    众人的目的是为了雅兴,闻言自然应下,“戚兄言之有理。”

    戚伊取了茶水来,递给秦遇“这淡茶最醒酒了。”

    也不知是酒精缘故,还是别的,秦遇脸色红红,小声道“多谢。”

    他以茶代酒,饮完三杯。然后将酒杯冲洗,重新倒入酒传下去。而戚伊替代了他之前坐的位置,秦遇跟着水中托盘走。

    呈酒水的托盘没有顺着张玠的位置靠近,秦遇将其取下,再跑到戚兰前面三米处,将托盘重新放入溪水中。

    新一轮又开始了。

    这一次,托盘在王瓒面前停了下来,对方一介书生,却颇为豪爽的将杯中酒饮下,随后挥笔洋洋洒洒作下一首诗。

    秦遇在旁边越看越心喜,越看越佩服,忙不迭小跑着传给其他人看。

    王瓒双手撑于身后,仰面朝天,两颊的碎发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闭着眼,神情颇为自得,显然对自己的诗作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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